徐正清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简幸说完他便没再多聊,而是侧着身走去了吧台里面,他蹲在那儿好像在找什么,简幸有点好奇,又不知如何自然地开口问,原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开口问,徐正清忽然站了起来。
在他手里,拎着一只不太干净的小奶猫。
真的很小,看上去好像刚生下来。
小奶猫大概是胆小,被抓出来以后拼命地叫唤,爪子死死摁在徐正清袖子上,徐正清看上去想把它拿起来,结果猫爪勾出了衣服线头,他只能满脸无奈地放弃,直接连收带猫一块塞进了兜里。
简幸被他这行为弄得一愣,脱口问:“不会闷着它吗?”
“不会,”徐正清说,“就是胆小,圈个有限空间就不怕了。”
他叹了口气,又说:“早知道这样,我也不费劲去买猫包了。”
原来包是用来装猫的。
那特意借了把大伞应该也是怕雨会淋湿猫包。
他心思可真细。
简幸看着他不停蠕动的口袋,没忍住又问了句,“是你的猫吗?”
“不是,”徐正清说着好像动了动手,惹得小猫又扯着嗓子细叫了两声,恶趣味得逞以后,他敛眸笑了笑,然后才继续说,“刚刚捡的,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脑子挺灵活,还知道在电瓶车底下躲雨。”
简幸看着,心思飘了飘,她几乎出于本能地问了句:“那你要带回家吗?”
“嗯。”
“你家里人同意啊?”
“嗯?”徐正清有些疑惑,随后似乎想到什么理解了简幸,笑说,“哦,我爸妈挺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家院里散养了一堆,领个小的回去他们估计还挺高兴。”
“哦……”第一次,简幸在与徐正清对话的时候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她小声说了句,“这只猫应该也挺高兴的。”
“是么,”徐正清应了一声,低头看向口袋处,小猫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对上他的目光,徐正清动了动手,唇边一点淡笑问猫,“是么?”
猫当然不会回答什么。
但是,应该是高兴的。
至少,要比遇到她和简茹高兴。
那天徐正清先走的,大概是雨太大了,他家里人开车来接他,走之前他问了句:“一起吗?”
简幸摇摇头说:“不了,我带的有伞。”
他们关系本来就没有很熟,徐正清大概也只是寒暄,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简幸隔着茫茫雨帘,看到少年走进雨里,弯腰上车,与此同时驾驶座的车门开了一半,里面是徐正清的爸爸,他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挥了挥手。
简幸回看他,几秒后才缓缓抬起手挥了挥。
回到家,简幸不可避免地湿了半个身子,姥姥因为不放心一直没睡着,听到动静忙不迭跑出来,看到她淋那么湿嘴里一直“哎哟哎哟”地说:“瞧这淋的哟,怎么不让你妈接你啊。”
“没事,”简幸确实有点冷,她拉开姥姥的手,“我去换衣服。”
姥姥连忙说好。
简幸换衣服的时候姥姥还在门口等着,她换好以后姥姥端了碗姜汤进来,她盯着简幸说:“要不去洗个头吧?”
“一会儿去,”简幸捧着碗喝了几口,看了眼时间,跟姥姥说,“你去睡吧,我喝完就洗。”
“那你记得洗啊,别犯懒,不然老了有你头疼的。”姥姥说着还不放心,简直要亲自动手帮她洗。
简幸失笑说:“知道了。”
那夜雨越下越大,简直没有要停的趋势,简幸喝完汤洗了头,但当晚还是头疼地做了噩梦,梦里兵荒马乱,有大猫有小猫,大猫咬死了小猫,小猫被埋进了花坛,花坛长出了参天大树,雷雨突现,树砸断了吕诚的腿,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简幸坐在地上哭,面前伸过来一只手,她抬头,看到了徐正清妈妈,徐正清妈妈对她笑,没一会儿,徐正清妈妈就走了,转身的时候脚边跟了一只走路不稳的小猫,一人一猫沿着走廊的光走到了徐正清爸爸身边,徐正清爸爸朝她挥手,简幸想抬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她着急地低头,只见手腕绑着一根粗粗的铁链,她恐惧又茫然,一回头,看到了姥姥,姥姥笑眯眯地问她:“简幸,快把这个喝了,简幸,简幸……”
声音自远而近,一声一声,尽数敲击在简幸心上。
敲得很重。
压得简幸心跳越来越缓慢。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在窒息前一秒,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
眼前的光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屋里有些脏的天花板,天花板角落还有蜘蛛网,一圈一圈看得人头晕。
简幸皱了皱眉,听力逐渐恢复,姥姥的声音就在耳边。
简幸扭头,看到姥姥手里端着中药,“先起来,起来喝了再睡。”
简幸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坐起来,她接过碗,一低头,脸上有一滴汗落在了碗里,姥姥看到以为她哭了,忙说:“怎么了?难受啊?哎哟,我就说那天让你妈去接你,你瞧瞧,这感冒发烧半个月都没好。”
简幸有些疲惫地扯唇笑笑,她刚醒,声音是哑的,“没事,是汗,感冒发烧而已,我哭什么。”
姥姥一听她的声音更心疼了,“快别说话了,赶紧喝,喝了再睡会儿,把汗闷出来就好了。”
喝完药简幸重新躺下了,她嘴上说好,其实一点也不想再闷着,但又怕姥姥担心,只能睁着眼看天亮,看天黑。
大概是逢深秋,这场感冒拉拉扯扯一个月才算痊愈,她状态刚恢复如初,就迎来了期中考试。
由于还没分文理,考试要考九科,一共考两天半。
周四晚自习前,考场表和时间表贴了出来,许璐惦记了半个月,贴出来第一时间就跑过去看,看完也没回座位,直接站在黑板前冲简幸招手:“简幸你要看吗?”
简幸摇摇头说:“我就不去了,你帮我看看就行。”
许璐跑了回来,“哎呀,就是按学号分的,你就在我们班考,妈呀,好羡慕。”
简幸没完全听明白,但隐隐有些紧张,她用力摁了一下手指,清脆一声响,同时扭头问:“什么意思啊?”
“就是每个班的1号在1班,每个班的2号在2班,你不是3号吗,就在3班,天哪!”许璐又重复一遍,“羡慕!”
每个班的三号。
简幸记得,徐正清在他们班就是三号,他们前三名分数都一样,徐正清吃了姓氏的亏,排在了三。
这样说,那他们在一个考场。
“啪——”
又一声脆响。
“嘶。”简幸后知后觉察觉到疼,倒吸了一口凉气。ŴŴŴ.BiQuGe.Biz
许璐跟着“嘶”了一声:“妈呀!疼不疼呀!”
简幸轻轻揉了揉手指,低头间不太明显地笑了笑说:“还行。”
许璐双手捧脸,没再说什么。
平时对话都是许璐开始许璐结束,今天简幸反倒主动问了句:“你在哪个班?”
“十九啊,”许璐口吻有些微妙的不悦,她斜眼看了简幸一眼,“不是跟你说了吗?按照考号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哦哦,没太注意,对不起啊。”简幸说。
“算啦,”许璐叹了口气,“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能不能考好。”
“平时你试卷不是做得挺顺的吗?没事,考试的题一般都比平时简单。”
许璐听到这话眨了眨眼睛,“哦”一声,小声念叨:“最好是吧。”
首场考语文,时间和高考一致,早上九点开始,七点半就已经有人在班里自习了,简幸也早早到班,许璐八点半才到,看到班里不少人都惊了,“为什么你们那么早?”
“我是在家没事,就过来了。”
事实上,简幸不到六点就醒了,昨天下午还好,晚上躺到床上就开始心跳加快,一夜辗转反侧,凌晨才堪堪入眠,早上醒了以后,心跳更快,在家完全待不住,只想早点来学校。
许璐又看了眼其他人,“他们都几点来的?”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就有人了,好像跟平时差不多?”简幸面前摆着语文书,边看边转笔,口吻夹杂着淡淡的轻松。
好像跟平时一样,又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许璐盯着简幸好几眼,才不太高兴地“哦”了一声:“我都不知道要来早一点,这次肯定考不过大家了。”
“不会,放平心态就行了。”简幸说着回头看了眼后黑板上的时钟。
距离九点还有二十分钟,其他人开始动身去考场,简幸也起身,“你不走?”
许璐还是不高兴,她站起身,小声念一句:“你又不用走,干嘛起来。”
简幸笑说:“我又不在这个座位。”
她是三班三号,按理说应该坐在第三排。
“而且我要去趟厕所。”她说。
许璐噘着嘴,“那我跟你一起。”
“好。”
俩人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班的人往外走,每个人手里都只拿了一支笔,浑身洋溢着无所谓和轻松,许璐小声说:“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欸。”
“有底气吧,”简幸说,“在这个班里,应该都不大瞧得上期中考试。”
“可是他们不怕被淘汰吗?”许璐问。
“一班和二班是理班,他们班如果有想学文的,只能去我们班,这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淘汰吧,毕竟没别的路可走了。”简幸说。
“那万一连我们班也考不上呢?”
简幸失笑,“怎么可能。”
“也是,”许璐情绪不明地擦了擦手上的水,路过三班的时候,她说,“那我下去了。”
“嗯,加油。”
许璐笑得很勉强。
简幸看着许璐的背影不动声色蹙了蹙眉,好一会儿才转身进门,她刚迈进去一只脚,忽然从旁边飞来一个东西,简幸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低头,脚边一只黑色的晨光笔。
和她的笔一样。
悄无声息的,心又开始快速跳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弯腰捡起来,迈一步,进班,扭头,看到了第一排坐着的徐正清。
徐正清起身,口吻抱歉道:“不好意思,砸到你没?”
简幸摇摇头说没有,她本想把笔直接放在徐正清桌子上,可徐正清却出乎意料地伸出了手,简幸手腕轻轻颤了颤,然后硬生生凭着本能把笔递给了他。
徐正清接过以后顺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两笔,笔迹断断续续,摔断了墨。
他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无语。
简幸开口道:“那个,我还有新的。”
徐正清抬头,简幸见他没答应,着急忙慌又补了一句:“和你这个一样,你应该用得惯。”
这时身后忽然撞上来一个人,简幸心思都在徐正清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况且身后这个人撞得很突然,简幸一个没站稳,踉跄一步,双手直接摁在了徐正清桌子上,徐正清大概怕她摔了,一手扶稳桌子,一手扶住她的肩头。
乍然间,麻意从肩头贯穿了全身,手也仿佛不是自己的,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眼睛都忘记眨,只是低着头,怔怔地盯看白色草稿纸上划出的那两笔。
断墨的笔迹深深浅浅,像她的心电路图。
“我靠,对不起啊同学,”身后人喊了一嗓子,“尼玛!戴余年!给人家道歉!”
叫戴余年的是隔壁考场的,听到这话忙不迭伸头进来,一脸歉意地抬手示意:“对不起对不起啊,没注意。”
他一抬头,“哟,徐哥。”
徐正清放了手,淡淡“嗯”一声说:“那么激动,准备考去宏志部啊。”
“嘿嘿,不敢不敢,”戴余年笑说,“你只要正常发挥,我连第二都拿不了。”
“就是,那么激动!要不是徐哥姓徐,还有你这鲶鱼啥事!”撞到简幸的人说完又跟简幸道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简幸站起身,头都没抬,匆匆跟徐正清说句,“我去给你拿笔。”
“笔咋了?”戴余年问。
“摔了。”徐正清说。
“用我的啊!我的给你!”戴余年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支放在了徐正清桌子上。
简幸刚到自己桌子前,听到这话翻抽屉的动作一顿,攥紧了手中的笔。
“简幸,”徐正清唤了一声说,“不用了,有了。”
心随着他的呼唤高高抛弃,又缓缓落下,她扭头看了一眼徐正清,很自然地说句:“好。”
然后默默把笔放回了原处。
等坐下的时候,简幸才发现撞她的那个人就坐在她身后,原来是四班的。
他坐下以后还跟简幸道歉,“刚刚不好意思啊。”
简幸笑笑说:“没事。”
很快铃声敲响,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进来,简单讲两句考试规则就开始发试卷。
试题确实简单,只有作文耗费了一些时间。
——提篮春光看妈妈。
简幸看着作文主旨,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天纸飞机划过的夜空和少年。
再抬头,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前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交卷离开,简幸一抬头,目光落在了徐正清背影上。
他大概也写完了,坐姿稍显散漫地靠在了后面的桌子上。
少年微微低头,后颈骨节微凸,他手里转着笔,晨光从门口穿过照在他身上,影子轻飘飘落在了简幸的桌子上。
简幸秉着呼吸盯着看了好久,然后在走廊渐渐多了喧闹之时,轻轻趴在了桌子上。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尖落在了影子轮廓边缘。
大礼来得猝不及防。
她好像,被光眷顾了。
期中考试结束在周天上午,放学铃敲响的同时,每一列最后一个人把试卷给前一个人,依次递到第一个人,简幸把试卷给前排人的时候佯装不经意地看了眼徐正清的位置。
徐正清没像别的第一排一样因为急着收卷而频频转身回头看试卷走到哪了,他不急不躁地靠在后排桌子上,等第二个人把纸卷递到他手臂旁边,他才微微侧过一寸脸,抬手接过,起身朝讲台走去。
这场监考老师好像认识徐正清,看到徐正清直接把其他卷子一同递给他,徐正清无奈失笑,“谁是老师啊?”
“这会儿老师给你当,”监考老师拿起桌子上的保温杯,与徐正清擦肩的时候还调侃了一句,“走吧徐老师,一起去办公室转转。”
徐正清只能跟上。
简幸简单收拾了下桌子上的草稿纸,在徐正清转身的同时,也转过身走去了自己的坐位。
徐正清走到窗户边才想起来笔没拿,他本想折回,一偏头看到了窗户边的简幸。
考完试学校给了一个下午的假期,这会儿别人都赶着回家休息,简幸却慢悠悠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甚至有心思掏出一张试卷。
只是扫一眼,徐正清就看出这试卷是上周发的,今天考的有一题是这张试卷的原题。
徐正清想着,抬眼目光落在简幸脸上,看到她眉间淡淡蹙起一道痕迹。
没做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多看两眼的原因,徐正清乍然慢慢记起了一些他们偶遇的画面:好像每一次简幸都是情绪很平淡的样子。
跟秦嘉铭其他的女生朋友不太一样。
但是要说乖……好像又不太一样。
他记得秦嘉铭怎么形容她的来着?
说她,像颗钉子,又像根刺。
尽管伤害微不足道,但却没办法对她的尖锐视而不见。
徐正清本来是想让简幸帮忙递一下笔,这会儿念头一转,自己折回了教室。
简幸还在盯看试卷,这道题她第一次做的时候就有点卡,后来匆匆看了答案得了个一知半解,没想到考试又碰到了。
意料之中,卡在了同一个地方。
人果然还是不能偷懒,自欺欺人最终都会自食恶果。
简幸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目光像一阵风似的飘落在第一排的桌子上,那里空荡荡一片,没有半点被光照过的痕迹。
过了期中考,立冬吹来一片寒意,但是地寒为甚,一直到过了小雪一周,和县才迎来第一场雪。
也是这天,期中考试成绩公布。
早自习刚开始,徐长林就拿着成绩单进来,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向他,徐长林还有心开玩笑:“哟,我今儿那么帅?”
林有乐捂着胸口,“徐班你别扯我们的心了,求求你了。”
徐长林看去林有乐:“我也不想扯你的,历史考得什么玩意儿。”
林有乐默默闭上了嘴,其他人也全部安静了下来。
徐长林这才说:“行了,考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也有数,成绩单陈西先拿着,一会儿下课贴后黑板上。”
陈西连忙跑过去拿成绩单。
徐长林又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看不出心情好还是不好,惹得大家心情忐忑,等徐长林走后全都看向了陈西,离得近的伸脑袋打听,离得远的直接跑过去了。
许璐也想知道,又不敢过去,只能求林有乐:“你帮我看看吧。”
林有乐爽快答应,起身溜去陈西那儿。
全程简幸都看上去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许璐不由得好奇问:“简幸,你不紧张吗?”
“我大概能推出来自己的分数。”简幸说。
许璐正要问多少分,林有乐忽然嚎了一嗓子:“卧槽!简幸牛逼啊!第一名啊!”
班上其他人唰一下全看向了简幸,简幸抬头看了一眼,仅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其他人议论纷纷,只有许璐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这时林有乐跑了回来,戳了下许璐的后背说:“你二十名。”
说完又朝简幸喊了一声:“简幸你牛逼啊。”
简幸笑笑,她知道许璐不满意自己的分数,一整个早自习都没提分数的事情。
前两节课许璐也兴致不高的样子,简幸尽量不打扰她。
大课间的时候,其他班的分数大概也传开了,议论最多的是意料之中的徐正清。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甚至比宏志班大多数同学考的还好。
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全围绕着徐正清的考试分数。
毕竟他中考分数真的谈不上特别好。
“我靠,这也太夸张了吧?直接去宏志部啊,在这待着干嘛?”
几个徐正清初中同班同学被拉着各种打探八卦,最后还是林有乐在桌子上摔了一本书喊:“问什么问啊!人家有本事考得好,关你们屁事啊!哪里学来的长舌妇毛病?”
林有乐平时在班里嘻嘻哈哈,轻易不发火,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社交圈不算乖,所以猛地发火,效果居然还不错。
语文老师这时拿着试卷进来,她大概也听到了林有乐的话,笑笑说:“怎么了,对别人的成绩那么好奇啊,自己考几分啊?”
老师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只能闭嘴。
公布分数的各科第一节课都是讲试卷,语文能讲得不多,重点都在作文上。
“各位,”语文老师放下试卷,按着桌子看着所有人说,“这次作文不难吧?”
底下稀稀拉拉几声:“不难。”
“嗯,那么一致的回答,”语文老师说,“怪不得写的都是祖国妈妈呢。”
她顿了下又说:“是怎么了呢?自己的妈妈写不出来吗?三个过渡班,百分之八十都写祖国,写蓝天,写航空,怎么着?从徐正清那儿得到的灵感啊?”
底下隐约传来细碎的议论声。
“那人家徐正清自己怎么不写?”
一句话,引得不少人都抬起了头。
包括简幸。
简幸考出了好成绩,即便不骄傲,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始终都觉得自己能做的不多,唯独学习这件事,付出的,回报的,都是真真切切看得到摸得着的。
都是彻彻底底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这是她进入和中以来,唯一一次真切地高兴。
可语文老师这一句话,硬生生把她的心拧到了一起。
她不自知地攥紧了试卷一角,褶皱乍然四起,硌得她掌心隐隐作痛。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语文老师,直到语文老师开口说:“怎么人家就能看到妈妈的好呢?妈妈施舍爱心很俗气吗?妈妈帮助偶遇车祸的人,给予帮助和关怀,怎么人家就能写出四十九分的作文?哦,人家还加了两分卷面分。”
撕拉——
试卷被硬生生拽掉了一个角。
语文老师还在讲话,没人注意到简幸的试卷被她自己撕裂了一个角。ŴŴŴ.BiQuGe.Biz
更何况,试卷撕开一个角能有多大的声音,那分明是她的心被撕开的声音。
情绪陡然陷入浩荡波动,眼前视线莫名其妙就黑了一瞬,而后又变成了涣散的花白。
像被信号屏蔽的电视机屏幕。
雪花滋啦滋啦的声音,慢慢盖过了语文老师的声音,思绪一下子被拽回到了五年前——
是五年级升六年级的那个暑假,兴镇那年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热,七月份气温就已经达到了三十□□度,地面烫得简直要把鞋底烫化,白天街上没几个人,更别提正午大太阳顶头的时候了。
可是吕诚该出来还是要出来,拉货不分黑白冬夏,你不干,那行,有别人干。
吕诚一向不是会偷懒的人,他很能吃苦,也从不喊苦,大热天汗在脸上像下雨一样,头顶冒火也把三轮车蹬得起劲。
兴镇那两年搞开发新楼,路上处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大概是天气太热缺水导致的短暂性中暑,吕诚在拐弯的时候翻了车。
车上二三百斤的货,加上三轮车近四百斤,全部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吕诚身上,他本能要爬,结果车上的铁条直接压穿了他的腿。
路面滚烫,尘土都像要沙漠里的沙子,他趴在地上,血流满了一个小坑。
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家里还有一个乖顺的闺女和一个整天笑眯眯的老太太呢。
吕诚一辈子没硬气过,那会儿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把腿上的货扒拉开了一部分。
货滚到一旁,被一双高跟鞋挡住,吕诚抬头,在强烈阳光的晃照下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捂着嘴,瞪大了眼睛。
吕诚看得出这人和他不一样,光看穿着就不一样,那鞋跟上贴的小钻被尘土埋了还会发光,要搁在平时,吕诚是看一眼都不敢的,可那会儿却痛苦开口:“帮、帮个忙……”
年轻女人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立刻转身大喊:“老公!”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吕诚就不知道了。
他只记得一觉醒来躺在了医院,医生先是遗憾地说他腿瘸了,随后又安抚了一句:“幸亏扒拉开了点东西,不然下半辈子就在床上躺着吧。”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简幸就在病床旁边,五年级,十二岁了,已经能听懂所有的陈述话,可行为能力上半点用处都没有。
所以她只能死死攥住吕诚的手。
简幸印象里,吕诚总是被各种人骂,被简茹骂没本事,被姥姥骂脾气太好,被给货的老板骂动作慢,但他很高,虽然他一直有点驼背。
可那一天,吕诚突然就矮了很多。
简幸很多时候都能和他平视,甚至慢慢也可以俯视他。
尤其是他躺在病床上,她站在床边给他调挂水瓶的时候。
她低头,吕诚简直要矮到地上了。
她知道这是一个人失去力量的象征,她很难受,一个人跑去走廊哭。
走廊全是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各种汗臭味,只有手术室附近因为地点特殊而鲜少有人来往。
简幸蹲在地上,腿蹲麻了就坐在椅子上。
不知什么时候,走廊的尽头就多了三个人。
一对年轻的夫妇,以及简茹。
年轻夫妇并肩二站,简茹站在他们对面,落日西沉,红光照过来,恰如其分地照在了他们中间。
像是被分割开的两个世界。
简茹衣服上有血,有灰,头发也乱七八糟,她朝年轻夫妇低着头,双肩耸动,眼泪满脸都是。
那好像是简幸第一次看到简茹低头。
简幸看着年轻女人毫不介意地拍了拍简茹的肩,年轻男人从包里拿出了很厚的钱,他递给简茹,简茹推搡两下接到了怀里。
那天白天的光很烈,傍晚的光也很浓,照进简幸眼睛里,落了一片血色。
可偏偏,也因为这一片血色,她得以看清楚简茹接过钱时,嘴角悄无声息扬起的笑。
病房外,简幸贴着墙壁站着,她低着头,指甲都快被自己抠破了。
屋内隐约传来对话:
“你怎么能那么说?都跟你说了,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和他们停在那的车有什么关系?”吕诚声音压得很低。
“那又怎么样!说不定没有那个车,你就能顺利过去!”简茹声音也压得比平时低,她警告吕诚,“你弄没弄明白你现在什么情况!腿瘸了!以后拿什么挣钱!你可以不吃!妈呢!简幸呢!简幸不要上学了吗!”
“那你也不能……”吕诚声音简直要压到极致,“你这是讹人你知道吗!”
“我讹什么人了!他们一看那么有钱!在乎我这几个钱吗!人家就是好心!看在你穷你废物的份上施舍给你的!”简茹说,“人家车在那停着!一辆车够你爬一辈子的!人家现在给你这个钱就是买他们的安心你知道不知道!”
吕诚没再说话。
简茹不管什么,继续说:“反正钱就在这了!出院就搬家,去和县!简幸要上学!我说了,简幸必须要上学!上大学!她不姓吕!她姓简!你不想要咱们就离婚!我带着她们娘俩过!”
后来……
后来的对话简幸就没再听了,反正吕诚最终一定会妥协。
也许他是真的信了简茹的话,人家给钱,不过是为了买自己的安心。
医院到处人都很多,简幸躲到哪里都觉得好吵。
于是干脆跑出了医院,在马路旁边的蹲坐着。
没一会儿,一对年轻夫妇路过,女人叹了口气说:“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吓死了。”
男人拉着她的手说:“行,以后不来了。”
女人又说:“正清都打两个电话了。”
“知道了,这就回去,”男人说着顿了下,“不过刚刚那钱……那人真不是因为我的车。”
女人叹气说:“我能不知道吗?但是我看他们,唉,算了,也是太苦了,听说家里还有个上小学的女儿,六十几岁的妈身体也不好,就这样吧。”
“行,”男人笑了,“那一会儿回去你跟正清解释?”
“解释就解释,我这是献爱心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呀,这会儿厉害死了,刚刚别哭着喊老公啊?”
“哎呀我吓到了嘛!真的好多血啊,吓死了。”
“不怕不怕,回去让你儿子给你讲故事听。”
声音渐行渐远,简幸的脸趴在膝盖上,头歪着看他们远去的身影,看他们的脚步掀起尘土,尘土却怎么也追不上他们。
这时忽然刮来一阵风,简幸没有躲闪,睁着眼睛,被铺了满脸的灰。
初入和县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漫长深夜里,简幸都不太能完全深入睡眠。
她和简茹吕诚挤在一张两米二的床上,姥姥则委屈在旁边的一米二床上,为了方便早上第一个去洗漱简幸每天只能睡在床的最外侧。
这房子是租来的,简茹花了钱的,可简幸依然觉得这是别人的家。
她整日小心翼翼浑身僵硬,脑袋里有根弦崩了又崩,一天比一天紧。
从老家搬来和县,简茹手里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所以简幸只能去昂贵的私立学校。这所私立学校说来也奇怪,就开在三中对面,两所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三中那些打架的闹事的老师管不了的,只要给钱,私立学校都收。
刚来就出去一大笔开销,简茹不踏实,开始拼命地找活干,最后选择了成本最低的卖小吃。
可她从来不在三中或者私立学校这边卖,宁愿跑到更远的二中一中或和中。
时间久了,简幸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一股意识在慢慢地被麻痹,直到后来简茹攒了钱,把房东的院子买下来,这股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的意识才终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
一年后,简幸小学升初中。
大概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私立学校从小学到初中一条龙包全,不用考虑任何户籍问题,只要继续交学费,就可以在熟悉的环境上初中。
简幸初中还是在私立学校上的,每天只能靠课本的进度来证明生活并未一直重复。
06年转07年元旦那天是周一,和县落了那年冬天第一场雪,这场雪来得很迟,也很匆忙,以至于所有人一睁眼就被全城银裹惊艳,路上送孩子的家长一瞬间多了很多。
简幸家就在学校隔壁的巷子里,走过去全程不用五分钟,自然不必简茹送她,更何况简茹早早就出门了。
简幸脖子上套着姥姥新织的围脖,走路时不停地哈气,气体弄湿了毛线,有点扎脸。
她正要扒拉开,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身边的马路边。
下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两年没见了,她好像没有任何改变,甚至看上去更年轻了。
她穿着粉色的大衣,大衣扣子没扣,露出了她里面浅杏色的短裙和白色的毛绒绒的长靴,她好漂亮。
原来她也是和县的。
听上去,她们好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明眼人一看,就能辨别出其中的分差。
毕竟,简茹的衣服从来都只以黑白灰为主。
而简幸,长年累月都在穿校服。
简幸愣在了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很快,车后座的车门打开,下来的是一个男生,看不出来多大,但是个头相较于简幸很高。他身上穿着三中的校服,手里拿着一瓶牛奶正往口袋里装。
“到学校别忘记喝。”年轻女人说。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也不嫌冷。”男生说着弯腰帮年轻女人把大衣扣子扣上了两颗。
年轻女人笑着打了男生一下,“哎呀你烦不烦。”
“跟我爸学的,”男生一摆手,“走了。”
他说着穿过长长的马路走去了对面,有同样穿着校服的男生从不远处跑来一把搂住他的肩,短短半分钟,简幸看到好多人和他招呼。
这时年轻女人的手机响起来,她接了说:“知道了,送你儿子上学呢。”
一边说着一边上车。
车子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地上的雪这时已经化了一大半,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可简幸还是在那一瞬间恍惚了视线,她盯着车子的车尾气,鼻尖乍然嗅到一股浓浓的尘土的味道。
其中夹杂着的还有腥臭的血气。
再清冽的大雪都盖不掉的血气。
血气顶冲着大早上本就不太清楚的头脑,神经压迫的某个焦落好像隐约有什么意识挣脱着要迸发出来,而那自以为消失在漫长两年里的箱子忽然剧烈震动,狂风袭来,只需轻描淡写就足以吹翻箱子上积落的厚尘。
尽管久经蒙尘,那一刻它也如同新的一般。
它从未消失过,甚至因为长年累月的无视而在这一瞬间报复性地长出扭曲的爪牙和根茎。
根茎就死死插在简幸的心上,每一次心跳都扯得她浑身作痛,仿佛在告诉她:
恶人永不可善终,小偷也绝无窥见天光之日。
“所以我还是建议各位以后写作文多想想自己的生活,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语文老师说完这句话的同时,下课铃敲响。
铃声入耳,几乎刺穿耳膜,简幸猛地回神,做了一个和那年那天同样的动作——她抖着手拽着围巾企图遮挡住脸,却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今天根本没戴围巾。
唯一的遮羞布都没有了。
简幸猝然胸口闷了一口气,她哽着喉,眼眶胀得酸痛,语文老师前脚离开教室,她立刻站起身,动作有点突然,引来旁边人关注,她没精力管理表情,也没跟许璐打招呼,抬腿挤出去时,许璐不满地拉着椅子往前一寸,椅子刺啦一声摩擦出锐利的痕迹,简幸只觉呼吸更困难。
许璐口吻不太好地说:“你说一声啊!差点绊到我椅子!”
简幸其实没太听清许璐说什么,她垂着眼,哑着嗓音丢下一句“对不起”,匆匆离开了教室。
课间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能去的地方只有厕所。
简幸抖着手拧开水龙头,冬天的水像冰窖里流出来的,浸染在肌肤上简直要把最后一层感官能力剥夺。简幸看着皮肤一点点被冰红,心里却察觉不到一分一毫的冷。
久居深渊与沼泽的人是不怕冷的。
相反,他们可以吸噬这些,以此堆砌越来越厚的躯壳。
可她喜欢的人就在光底下怎么办,她才稍稍靠近一步,身上已经被浇融出了密密麻麻的坑洞。
畸形的爪牙和根茎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为了避开这些露光点,它们只能错综复杂地攀缠,因而越来越扭曲,越来越狰狞。
心中无光,寸草都不生。
伪善的皮囊一旦撕开,丑恶的真相只能昭然若揭。
她没有退路的。
想到这,简幸忽然从喉咙口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她紧绷着喉企图把这些脆弱咽回去,却适得其反地一下子吐了出来。
她动静不小,引得旁边同学满口担心地询问,“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简幸一边试图摆手,一边痉挛得更凶。
这些痉挛像简幸最后的抵抗,她企图用自伤八百毁敌一千的方式将那些东西连根拔起。
生理泪水争先恐后从眼眶涌出,简幸在一片模糊中捂着胃想:如果连根都拔了,那她还能活吗。
“还能不能活了!”历史课下课,徐长林前脚刚出了教室,林有乐就喊了一嗓子,“靠!这历史课听得我真的不想活了!”
这次历史题出的是有一点偏,对林有乐这种中考都考不及格的人来说应该难得跟附加题差不多了。
大课间休息半个小时,简幸本想把问林有乐哪些没懂,但是疲惫感实在太强,只能作罢趴桌子上睡觉。
哪知她刚趴下,旁边许璐又戳了戳她的胳膊问:“简幸,这一题你做出来了吗?”
简幸抬起头看了一眼,闷闷“嗯”了一声,她把试卷给许璐,“你自己看。”
许璐一顿,盯着她好几秒,不知怎么回事脸色差了不少,她口吻僵硬:“你就不能给我讲讲吗?”
“我……”简幸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许璐扭回了头,试卷也没接,丢下一句,“不想讲算了!”
简幸张了张嘴,半晌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拿回了试卷,继续趴着。
一整天都在昏昏沉沉度过,不知是不是出了分数的原因,班里今天格外得沉默,偶尔有人聊两句徐正清,换来几声意味深长的唏嘘。
晚自习许璐没喊简幸吃饭,简幸也不太想吃,她一个人去了操场,没散步,只是找了处角落坐着。
放眼望去,人人都长得一样。
和中有规定在校期间人人都要穿校服,一件校服,能轻而易举把所有人归拢到同一个世界里。
那些家世、素养、见识面、甚至最显而易见的外形,以及更多层面的差异往往要在成年独立以后才能愈发明显地显露出来。
成年人的苦并不是在象牙塔里的人能想象的出来的,所以怀念青春成了某些成年人三更夜之后的特定节目。
因为对他们而言,在学校里努力学习是人生里最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至少这件事情,努力是可以换来结果的。
别的呢?
简幸想着,默默低下了头,她伸长了腿,上半身压得很低,脚边台阶上落叶枯黄,上面粘着薄雪融化的湿迹,摸上去,凉意从指尖一路爬到心房。
“正清,接球!”
一道声音传来,简幸条件反射抬头,才看到打篮球的那些人里居然有徐正清。
徐正清同样穿着校服,此时天空被落日余晖映照出橙红色,篮球场的地面是绿色的,塑胶跑道是红色的,校服是蓝色的,少年身上是彩色的。
他应了一声,轻松一跃接过远处扔来的球,双手轻轻一抬,指尖在空中掠过痕迹,篮球旋转跃入篮中。
稀稀拉拉掌声四起,伴随着同队友的:“牛逼!”
徐正清笑了笑,冬风掀起他的头发,露出略显俊朗的面孔,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少年英姿岂是短短冬日能掩盖的。
简幸又盯着看了几眼,慢吞吞起身离开了操场。
徐正清打了没一会儿就觉得热,跟旁边打了个声招呼,就拿着校服外套走去了旁边篮球台。
他弯腰放外套的时候不经意抬头看了眼入门口,女生身影一晃而过,徐正清眯了眯眼,几秒后才收回目光。
这时秦嘉铭慢悠悠走过来递一瓶水,问他:“听说考了年级第一,恭喜啊。”
徐正清接过水也没谦虚,开玩笑说:“口头恭喜啊?”
“操?”秦嘉铭骂了一声,“行,一会儿让彬哥上门/服务。”
徐正清拿水瓶碰了碰秦嘉铭的水瓶,“谢谢学长。”
“骚不死你,”秦嘉铭说着先一步回教室,走两步想起什么,回头说,“哦,对了,我让彬哥多送一杯,一会儿你拿给简幸。”
徐正清说好。
操场地上还有水,也不适合长期活动,徐正清简单活动了一下筋骨就拿着外套走了,在教学楼门口和庞彬偶遇,庞彬二话没说把手里的奶茶塞他手里了。
徐正清挑了挑眉,“不是上门/服务吗?”
“你这不是送上门了吗。”庞彬说完就走了。
徐正清失笑两声,上了楼。
秦嘉铭买得不少,徐正清嫌沉,路上碰到熟人就随手递出去一杯,等到了三班门口手里没剩几杯了。
林有乐眼尖,看到立刻扒着窗户喊:“哥!有我的没?”
徐正清看他这样子没忍住逗了一句:“在里面过得还行吗?”
林有乐十分配合,满脸苦意说:“当然不好,对您的思念日夜加重,饭也吃不好,还要受徐警的打击。”
“可怜,”徐正清说着递进去两杯,“赏你的。”
林有乐“嘿嘿”笑接过,“那么爱我,还整俩。”
徐正清扫一眼简幸空荡荡的座位,说:“另一杯给简幸。”
“嗯?”林有乐愣了一下,等徐正清转身走了才慢半拍地说了句,“哦。”
他有点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简幸什么时候跟徐正清那么熟了?”
没想到许璐接了一句:“他们本来就认识。”
“什么?本来?多本多来?”林有乐问。
许璐看了眼简幸的桌子,没什么表情地说:“不知道,反正她认识挺多……男生的,高二的也认识。”
林有乐半信半疑了一句:“是吗?”
许璐不太高兴了,“什么意思?你不信我啊?是你跟她熟还是我跟她熟?真以为她跟看上去一样呢?”
林有乐“啊?”了一声,“什、什么意思啊?”
许璐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脸色瞬间变了变,好一会儿才匆匆丢下一句:“关你什么事,少打听。”
“……不是你先提的吗。”林有乐挺委屈地念叨一句,起身把奶茶放在了简幸桌子上。
简幸一整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到了晚上胃开始报复性地发疼,她忍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了才去小食堂买了个面包。
从食堂回来简幸上了另一侧的楼梯,到六楼正好和回班的徐正清撞上。
徐正清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面包,问她:“没吃饭啊?”
简幸上楼梯的时候就在想,她从这个方向上楼回班,路上总要路过一班,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徐正清,可眼下真遇到了,她又僵硬着舌根说不清一句完整话。
半天只说了一句:“嗯。”
徐正清不知为何看了她一眼,但没再问什么,只是说一句:“秦嘉铭给你买了奶茶,我给林有乐了。”
“哦,”简幸反应过来,问,“怎么突然买这个?”
徐正清笑笑说:“庆祝考完试吧。”
“哦,谢谢。”
徐正清点点头,转身要进班,简幸捏着面包,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忽然喊了一声:“徐正清。”
徐正清回头。
手里面包包装被捏漏了气,简幸乍然握了一掌心柔软,她扯着唇,朝徐正清笑了笑说:“听说你考得很好,恭喜。”
“听说你考得也不错?徐班在我们班夸了你历史解题思路。”徐正清说。
简幸有些结巴,“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