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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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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出一村、同出一姓,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甲、乙小哥儿俩便天天在一起摸爬滚打、一起上学读书,俩人好得恨不得伙穿一条裤子。但,哥儿俩的性格却截然不同。甲贪学习,在班里,门门功课拔尖儿。公社统考,回回得奖,全县抽测,每每前列。老师喜欢,同学待见,小学、高小、初中,不论在哪儿上学,他都是班长。上学是甲的最大快乐。他从小就有远大理想——上大学,学本领,报效祖国!谁都看好他:这孩子,保准儿是块料儿——前途无量!面儿上,乙也挺精爽,可就是太调皮、太贪玩、太没正形。一进校门就打蔫儿,一见课本就皱眉。如果哪回考试还算有几分,不用问,一准儿打了小抄。照抄,他也丢三落四,弄不囫囵。因此,人送外号“垫窝儿”。老师苦口婆心,家长黑脸白脸,甲亦鼎力相助,纵然千方百计,概是枉费心机。要不是老爹的巴掌随时伺候着,乙早就辍学了。上学也是混着走。人都看透了他:这小子,扶不起的阿斗。不曾想,全国突然就闹起了来势凶猛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各大中专学校一律“停课闹革命”。一哄而散的农村娃们,只好回村种地。甲仰天长叹,其奈之何?乙却大遂心愿——总算跳出了学校。后来,各大中专学校终于恢复招生了,只是规矩变了,不凭文化考试,凭“政治条件”、组织保送入学。按电影《决裂》的说法:满把的老茧就是入学资格。学生则被称做“工农兵学员”。乍一听说学校有了消息,甲的眼前立马一片曙光,激动得热泪盈眶——可有出头之日了!但当其具体了解了招生细则后,顿时,人呆了、傻了,一屁股蹲在地上,哭了。——他家是中农,人称“墙头草,风吹两边倒”,不是无产阶级基本队伍,他没有资格入学。甲实在想不通,按政策,“中农是团结对象”,咋一到关口就变了呢?一提起自家的阶级成分,甲就恨死了他爷爷。爷爷原本是个穷光蛋,为了有口饭吃,拼死地干,拼命地省,到头来,自己的小日子倒是能过了,却给后代留下了贻害无穷的祸根。而人家乙的爷爷呢,又懒又馋,人所不耻,反倒因了敢斗敢闹,在土改中当上贫协主席荫福后人丁。这世上的阴差阳错,谁能说得清?唉——“人的命,天管定,强巴挣,不顶用”。无路可走的甲,只好认命了。乙却一帆风顺地上去了。他的“政治条件”太优越了:家庭成分,贫农,所有社会关系,贫农,凡是与其沾亲带故的人,一律与“黑五类”(地、富、反、坏、右)无关,正所谓“根红苗正”也。啥叫“政治挂帅”、“政治第一”?好事如斯。不料起初时,乙还硬梗个脖子死活不买这个账:不!我再也不受上学的罪了。有人点拨他:这真是天上掉馅饼、梦里拾元宝,好歹混上两年,就能分工作、当干部、一辈子的铁饭碗。傻B才不干哩!乙这才笑逐颜开地开了窍、填了表,拔脚走人。简要地说,大学期间,尽管学习还是到了一团糟,乙还是如期毕业分配了。他的工作单位是县工商局,具体岗位是市场管理。据其同事说:乙高声大嗓,泼泼辣辣,还真能唬住人、管成事,行!身份和地位都有了,娶个也是大学生、当干部的媳妇,也就水到渠成了,在城里住公房、安了家的乙,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很是风光,很让乡亲们眼气。好事接踵而来、锦上添花,几年后,陡然间文凭炙手可热,煞是吃香,撞上鸿运的乙,不想走红也难——刚当了几天副局长,就又当上了本单位“老一”,没多久,又荣升为副县长。四年内,官职连跳三级,可谓一县之“政治明星”。而甲呢,依然还是个终日劳碌的一介农夫。整日想的算的,只有柴米油盐,天天做的干的,仅是耕种锄耪,时时听的见的,无非家长里短……如此,日挫其志,月磨其锐,纵是冰雪聪明之人,年深日久,也就只有平平常常、庸庸碌碌了。令甲乙两家共同皆大欢喜的是:恰恰又是天作巧合的同一年,两家同时都有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只是孩子的家庭背景已然不同了——一个生在农村农民家庭,一个生在城市干部之家。小甲又是个聪明孩子、学习尖子。小乙又是个玩闹高手、上学混子,从小学到初中,回回考试,回回稳拿倒数第一,背地里,同学们都叫他“蛋蛋”。较之城里,村里又苦又穷。因为有个聪明儿子,老甲还是整天乐呵呵地:现在的世道最公道,不论穷富贵贱,上大学完全凭分数,要的是真功夫、实本事。老子损失儿子补,俺就是累死累活,砸锅卖铁,也得供儿子上大学。儿子就是他心目中的太阳,灿烂辉煌,越升越高。小乙的学习成绩,乙县长煞是恼火:这样下去,如何是好?硬逼着非要退学的儿子勉强捱到初中。突然,又是老天吉祥、陡降良机——大学扩招后,学子们求学的路子大大宽敞了,而原来招收初中生的一些中专学校,却不免受到冷遇——生源严重不足。为打破尴尬局面,原本甚是严格的入学考试,也就免了吧——交钱就能上学。谁能为学校拉人,谁还得回扣——一些人专干这营生。这一下,乙县长如释重负:不就是花个小钱弄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么——中专也就足够了。小乙爱好跑跳,选中了本地一处体校。人刚一入学,县里的不少局长便追上了乙县长:老侄子毕业后到我那儿去吧,咱是自己人,啥都好说。乙县长并不领情,扬扬手:事儿还早呢,后边儿说吧。要说毕业也快,两年后,拿到中专文凭的小乙如愿以偿地进了县文体局,他说那儿适合他的“专业”。放心吧,没人说个“不”字。时光荏苒,小乙上班都两年了,高考期间闹感冒、临场发挥欠佳的小甲,方才很不理想地考上一所省属重点大学。有人劝他放长线钓大鱼——复读一年重新高考弄个国家名牌大学——他具备这个实力。他不——又多读一年书,又推迟一年就业,这“驴打滚”得多扔多少钱?他家穷,人穷志短,他不得不抠“小账”、搞“速成”。为了勉强养活两位孱弱的老人、一个读书的儿子(亏得就要了一个孩子),把农活儿全都扔给老婆的老甲,靠一辆只有铃铛不响的自行车,早出晚归,见天进城去打工(亏得一出只有40里)。城里遍地开花的新建居民小区要铺设各种各样的地下管道,最苦最累的活儿全都甩给了农民工——包工挖沟下壕。这种层层转包的活儿被人层层剥皮——工钱低得可怜,拼死拼活每天落到手的,顶多20块钱。就这,若不是见人就作揖,也别想轮上自己干——拱门子送礼找活儿干的人实在太多了。因了天天出大力、流大汗,又省着吃、肚子寡,午饭时,1块钱6个的小馒头,仅靠一壶白水,他一口气儿便连吞三六一十八个。菜是好赖不敢买的,一顿又得两毛钱的老咸菜也就免了吧——1天两毛,10天就得两块。能省的,都省,每分钱都是血和汗哪!据说,小甲考上的这所大学,各种费用还算是一般的,咋也贵死人?要不是小甲也拼了命地勤工俭学,就是打死他老甲,他也供不起儿子上大学。转眼便是婚娶的年龄,有好多好漂亮好工作好条件的大姑娘主动扑上门来的小乙喜结连理了,为不事过分张扬,心急的父母早已在城里为其准备了三室两厅装修一新、高档家电家具一应俱全的房子,岳父母又为其陪送了一部新款轿车,不一年,一个大胖小子又锦上添花,家里真是要啥有啥、样样不缺了。小乙的官运也不浅,副局长、局长,一步一个台阶。连他自己也说,俺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辈子混到这地步我已经知足了。背地的议论是:有“背景”就是不一样!终于,小甲到底“熬出头儿”地大学毕业了,不曾想竟是当头一棒——毕业即失业。各种各样的招聘会他是会就到,形形色色的人才大集他逢集便赶,但凡有用人可能的单位、企业,他不论好赖,——造访了、自荐了……但,只听雷声隆隆响,就是不见雨点下。看来,人只有“背影”是不行的。因了无计就业,竟连海誓山盟过的对象也吹了。他哭,他叫,他歇斯底里地要发疯了。如此,他更烦恼,亲人更烦恼,烦恼复烦恼,天天烦恼。饭不能总不吃,路还得走下去。万般无奈下,他只好抓起橛头、铁锨,子承父业,天天黑水汗流、泥土披身地进城去——包工挖沟下壕。这也算“就业”么?但他已经“被就业”了。老甲捶胸顿足:看这大学上的,看这大学上的,米也撒了,碗也砸了……如今,老甲和乙县长都已经是五十大几岁的人了。按政策,乙县长和是为某局副局长的夫人都已相继“提前离岗”了,一到夏天,便到老宅翻修一新的村里来住些日子——说是村里空气好、天儿凉快。因为保养得好、精神头儿好,模样也姣好,这把年纪的乙县长,还照样显着很年轻,乍一看,顶多40郎当岁。很阔气的夫人也天天倒换得衣着鲜亮、风韵犹存。老百姓却很是气不忿儿,说他们灯草不拿地天天歇着,还照拿恁多工资——这天下也太不公平了吧。老甲还是照样得天天干活儿,干不动也得强干。不干不行,一天不干,一天两手攥空拳。他家住的还是老辈子留下的破房子,好容易又有人给小甲提个他不干老子强扭瓜的对象,可人家不识仨字的姑娘一来相家就吹灯——起码得有个像样的窝儿吧。盖处新房子又成了老甲的奋斗目标——那就活一天干一天吧,小车不倒只管推,倒在哪儿算哪儿。人还不到花甲的老甲,便背驼了、牙豁了,满脸黑铁铁地一把核桃皮,满是乱蓬蓬地一头白蒿草,活脱脱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儿。若是老甲与乙县长站在一起,谁能相信他们竟是同龄人——至少相差30岁吧。至于个人关系,早就肩膀头儿不齐了,有个哼哼哈哈也就算是不赖了。识趣点儿吧,别想指望人家啥。唉——老甲、小甲爷儿俩只有一声长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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