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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山水》3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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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课程和高一差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压力要比高一大很多。

而且,高二有一个大考,会考。

会考在十二月底,国庆过去,大家的重心便都放在了会考上。

会考前,简幸又去了一趟医院。

有江别深提前打招呼,每一个流程都简单轻易很多。

简幸到的比约定的时间晚一点,在她前面有一个患有ptsd患者。

患者是男生,年龄不大,看上去和江别深差不多。

据说是部队毕业的,毕业第一年参与过一场救援任务,任务很成功,但是和他并肩的队友丧身火海。

患者离开后,医生跟家属叮嘱说:“这个事情一定要重视,绝不能忽视,即便是很轻微的ptsd,日后也有加重的可能。”

家属看上去确实挺不重视的。

和县太小了,很多文化传入得并不深刻。

每每遇到这种并不具象的问题,家长都会归类到矫情上。

快一年了,简幸至今都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诉简茹,就是因为她比谁都清楚,简茹的态度。

“老师,咱们这边的人好像都不怎么重视这种精神病情。”实习生说。

医生拿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叹气:“病例少,而且心理上的病情确实要比身体上更难捕捉和观察,治愈过程也长,更重要的是,贵。”

“也对,”实习生跟着叹气,“既要付出大笔的钱财,又得不到显著的成效,大家当然觉得不靠谱。”

人人都有为难之处。

苦难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

简幸神情淡淡地坐到医生面前,按流程回答问题。

答完医生很欣慰:“最近很好啊。”

简幸唇角露了一个很浅的笑。

医生一边开单子一边说:“小姑娘哟,十六七岁,正是开花的时候,多晒晒太阳,多笑笑,很快就开了。”

简幸接过单子的时候说句:“谢谢。”

简幸拿了药才发现自己的书包忘到诊室了,她折回去找,正巧有人从诊室出来。

女人穿着连衣裙,踩着高跟鞋,挎着和鞋子同色系的包,处处都精致。

简幸看到女人的脸,停在了原地。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女人,女人大约察觉,看过来,简幸一愣,匆匆挪开视线。

等二人擦肩而过时,简幸才察觉自己在腿软。

是徐正清的妈妈。

她还是很漂亮很温柔。

时光和岁月好像一直都很善待她。

简幸眨了眨眼睛,看上去面无异样。

手心却攥满了汗。

她没立刻进诊室,而是坐在了门口的休息椅上。

诊室的门没有关紧,闪开了一条缝,有对话传出来。

很清楚。

“胡老师,这个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病例?”实习生问。

“对,以前一个院的,她儿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很优秀,之前中考的时候他妈妈送他考试,途中发生了点意外,耽误了一科。”医生说。

“是ptsd吗?”实习生又问。

“不是,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医生说,“主要是事态差不多,再加上她那天身体状态不好,反应有点大。”

之后话题就转到了ptsd上。

门外,简幸半低着头,她手里还拎着药,塑料袋悬空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她的手指勒得血液不畅通。

并不疼。

只是有点麻。

大概是医院的味道都差不多,简幸莫名想起了很多年前躺在医院里的吕诚。

他那个时候腿还上了石膏,不知是不是像她现在这样,很麻。

她又想起来姥姥。

亲手拔掉氧气罩,呼吸开始变得不畅通,头脑缺氧,肌肤麻痹。

那一刻,是不是也像她现在一样,很麻。

医院人渐渐多起来,走廊的穿堂风开始不够通常。

简幸感觉胸口有点闷,她抬头往左右看,乌泱泱全是人。

病痛面前,任何人都一样无助。

简幸又抬头,天花板比地板干净多了。

但却高得像天一样。

天其实是不会塌的。

但是人心会。

简幸咽了咽喉,没觉得胸口那股气咽下去。

她慢吞吞站起身,没松开拧成绳的袋子,就这么敲门示意。

实习生给她递书包的时候,瞥到她的手,“哎呀”一声:“傻姑娘,都淤血了!疼不疼啊!”

这才哪到哪。

简幸垂眸,看了眼肿胀的手指,自嘲扯唇说:“没事。”

“你……真的没事吗?”实习生打量简幸。

简幸说:“没事,我走了,谢谢你们。”

简幸走后,实习生还在门口盯着,医生好奇问:“你看什么呢?”

实习生犹豫着问:“胡老师,这个病患,真的是在好转吗?”

“在啊,”医生说,“个人情绪也在往好转的趋向发展,怎么了?”

实习生挠挠头问:“有可能出现急性扭转的情况吗?”

“她这个年龄,其实很少见,”医生说,“不过长期自我压迫精神倒是会容易出现这种比较明显的起伏转变,但是我之前对她做过调查,她没有这种情况。”

“病患可以自我隐藏吗?”实习生问。

医生疑惑:“你今天怎么问那么多基础问题?一般可以自我隐藏的病患都是病情很重,并且压迫时间很长的,她这个年纪,不可能的。”

医生又说:“说句不怎么好听的话,她那么大的小孩儿,苦能苦到哪里去。”

实习生想到刚刚简幸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睛,喃喃地“哦”了一声。

简幸是借着晚自习前的吃饭时间去医院的,折回学校时林佳给她买了一份晚饭在桌子上。

旁边还放着一瓶牛奶。

简幸看了眼戴余年,戴余年一笑:“我刚刚喝了杯奶茶,这个不想喝了,送你了。”

简幸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沉地说了声:“谢谢。”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林佳兴致很好,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不停地推荐这个卷饼有多好吃。

盛情难却,简幸只好装作很饿的样子。

她吃饭的时候,大家凑在一起聊会考的事情,有人提了句中考,紧跟着就有人提到了徐正清。

简幸握着卷饼的动作一顿,嘴巴咀嚼,却一口没往下咽。

她注意力全在徐正清中考这个话题上,只是林佳立刻说:“哎呀,别讨论这个了,老黄历了都,怎么那么好奇。”

其他人讪讪闭嘴。

饭后,林佳拉着简幸去厕所,洗手的时候,简幸随口问:“当初班长缺考的是哪一科啊?”

林佳对简幸没那么多防备,如实说:“物理,缺考也能进过渡班,牛逼吧。”

物理。

简幸手还是水龙头下,十二月了,水有点凉,冲在肌肤上没一会儿就染了一层红。

她的物理,中考的时候属于超常发挥。

所以才顺利地进了过渡班。

水更凉了。

风一吹,简直要把肌肤一寸一寸地冻住。

稍微紧绷一点,都有撕裂的痛感。

“不嫌凉啊?”林佳随手把水龙头拧上。

简幸眨了眨眼睛,一点点拂掉手上的水珠。

她擦个半干就把手装进兜里,每一根手指都冰凉,怎么也暖不热一样。

往回走的时候,走廊已经很空了,天沉下来,像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

头顶没什么星星,也没有月亮。

仅有的光全是教室里的。

简幸沿着护栏边缘走,恰好走到光的边缘处。

她低声问林佳:“你知道他为什么缺考吗?”

林佳说:“好像是他妈妈开车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没什么事情,当时站起来拍拍灰就走了,但他妈妈那天有点低血糖,再加上惊吓,晕了,就去医院了,没赶上考试。”

简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踩在最昏暗的地方。

不知谁在大冬天扫地洒了水,边缘融了灰尘湿漉漉的,像泥沼。

她低声“哦”了一声。

护栏外的风忽然加重,对着太阳穴吹,脑子里嗡嗡响。

“好可惜哦。”简幸好像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风盖过了她的声音。

愧疚也显得弱不禁风。

“是啊,很可惜的,”林佳说,“要不然他就是宏志部的部草啦,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沾光啊。”

是啊。

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她的世界里,遇到他呢。

晚上放学,简幸没着急回家。

她坐在座位上,看着班里的人一个一个离开,感受着周围空气一片一片安静下来。

她微微向后靠在后排桌子上,偏头,目光落在徐正清的桌子上。

他的桌子并不整洁,试卷一大堆,但是简幸记得他每次课前找试卷都是随手一抓就能找到。

他的世界里,好像有他独一份的守则。

她进不去,也看不到。

可她扰乱过他的秩序。

她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她而死。

周围更安静了,连风都沉默下来。

简幸关了教室的灯,锁门。

走廊只有三班的灯亮着,简幸走过去,扭头看到班里只有许璐一个人。

她埋头,看上去很认真。

好像人人都有方向。

她本以为,她也可以有的。

走出学校,快到爱七七的时候,简幸看到徐正清和陈博予两个人凑在一起低头看手机。

没一会儿陈博予起哄了一声,徐正清笑着把手机抢回去。

即便天幕已经拉下,少年眼里也亮如星海。

他笑着往旁边一靠,嘴角眼角都挂着浅浅一层玩味。

他说:“你利用我跟蓝月这这那那,我揭穿你了吗?”

陈博予立刻喊:“哥!哥我再也不敢嘲笑你了!以后兔子就是我的神!”

兔子。

她第一次见兔子,就是在这个店里。

那个一看就是用心包装过的平安夜礼物。

简幸看着,第一次没有借机走他走过的路,而是从马路的另外一侧离开了。

回到家,简茹还没回家。

这半年,简茹越来越忙,忙到没有时间管简幸。

简幸趴在书桌上发呆,没一会儿,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简幸啊。”是吕诚。

简幸低低“嗯”了一声,她看着抽屉里的纸飞机,唤了一声:“爸。”

吕诚问:“怎么了?”

简幸张了张嘴,开不了口。

头忽然有点疼,简幸头趴在了手背上,她闭着眼睛,忍下脑子里那根一直在紧了又紧的弦带来的阵痛。

好久,她才小声说:“没事,问问你最近怎么样了。”

吕诚沉默了一瞬,笑着说:“挺好的啊,找了份宾馆的工作,人家虽然不包住,但是给了住房补贴。”

吕诚大概是第一次有自己的生活,他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难得有人主动问,像开了话匣子一样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他已经走在了他自己的方向里。

而她还在被桎梏。

只有她了。

简幸听着,长长舒了口气。

她抬起头,推开了窗户。

窗外黑云压城,冬季已至,好天气成了奢望。笔趣阁

她手指轻轻抠了抠玻璃窗,因为是新换没多久的,边缘灰尘很少,只有薄薄一层。

两指轻搓掉,简幸垂眸,说句:“那很好啊。”

吕诚似乎察觉了简幸不太高兴的心情,他虽然脾气好,但是也没什么学问,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唯一的劝慰只能是不停地说:“你也会好起来的,好好上学,毕业了去想去的学校,这点你放心,你妈肯定不会插手的,这方面她更相信你的选择。”

是吗。

简幸没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条被自己擦干净的窗框边缘。

吕诚又说:“我知道你很辛苦,有时候,可能还会有点痛苦,这只是现在,以后慢慢就过去了,你还小,觉得难以承受很正常,过去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不是的。

痛苦就是痛苦。

痛苦没有等级。

没有今天明天之分,没有儿时长大之别。

可是,吕诚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走了出来,她又何必再用这些反驳的话来为难他。

就让她做铁屋子里唯一一个痛苦的人吧。

会考结束在平安夜那天,第二天一场大雪迎接了今年的圣诞。

空间里到处都在晒苹果和橙子,班级群里消息不断。

简幸正要退出去,有一通电话进来,说是有快递。

简幸愣了下,等把快递拿到手,看到寄件人写着“风/流才子”时,笑了。

快递是一条围巾,圣诞主题的。

红绿相间,衬得这个冬天不再是白茫茫一片。

下午五点多,简幸又接到一通电话,还是快递。

是一箱柑橘。

寄件人:大大大美女。

简幸没忍住,跟她说:你真该和江别深做朋友。

陈烟白不怎么喜欢江别深,说他太虚伪,表面吊儿郎当,扒了皮不知道骨子里藏什么髓。

简幸反问:你不是也一样?

陈烟白理所应当:嗯,所以我们同性排斥。

简幸失笑。

圣诞节这场大雪下了一周,再加上今年教育局管控得严,和中取消了今年的跨年晚会。

元旦晚上,简幸在一片如常的晚自习中度过。

放学铃敲响,大家纷纷互相道贺新年。

徐正清身为班长笑着跟每个人说话,离开教室时,他从前门走,路过简幸时敲了敲简幸的桌子。

简幸抬起头,心砰砰跳。

她还未开口,徐正清先说:“新年快乐啊。”

简幸笑笑说:“你也是。”

徐正清很自然地轻抬下巴,“走了啊。”

简幸说:“再见。”

明年他们就是高三了,高三更不会有什么跨年晚会。

这么一想,去年居然成了他们有且仅有的唯一一次校园盛宴。

万分感谢,她记住了他台上的每一帧。

一月一过,寒假紧跟而来。

由于上级介入,学校今年放假早,腊月二十就放假了。

其他学校虽然响应政策,私下却没少联系家长让学生补课。

简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钱给你,你自己去报名。”简茹说。

简幸想着快吃完的药,把钱捏在了手里。

她心中打算和暑假一样,白天去书店混,晚上回来。

然而没想到吃了闭门羹。

看着书店旁边花坛里卧着的猫,简幸心中隐隐察觉了某些事情。

但是她没去问江别深。

他们都不擅长把情感摆在明面上。

学校关了店,简幸每天白天只能在一中斜对面的新华书店商铺。

商铺其实很乱,很多小孩老人为了蹭暖气在这里蹲着坐着躺着,甚至大声聊天。

看书是看不下去的。

但也算个避风港。

腊月二十三,陈烟白回和县。

简幸闲着没事,心血来潮问:“我去接你吧?”

陈烟白正忙着下火车,在一片嘈杂中问:“你怎么接?双腿11路?”

简幸说:“我可以坐汽车啊,过去也就12块钱。”

“过年涨价了,15,”陈烟白喘气,“算了,别瞎折腾了,你不知道来回有多少人,一会儿能不能挤上车都是问题。”

简幸怕帮倒忙,只是“哦”一声说:“那我在新华书店等你?”

陈烟白说好。

和县没有火车站,陈烟白从学校回来只能停在临市,然后再坐汽车回和县。

平时车程大概要一个半小时,现在春运堵车,再加上天气不好,估计要走两个小时。

简幸看了眼时间,重新沉下心来。

她正准备去国内文学区转转,店里忽然静了一瞬。

静得很明显。

简幸被吸引,跟从大众目光看去。

门口刚进来一个女生,头发很长,烫了大波浪。

这发型很挑人,也很显轻熟。

女生发色染成了棕色系,从门口进来时外面的光一照,头顶有一点点泛金。

她穿得不算轻熟,但是很淑女,粉色毛呢大衣,好像是阿依莲的。

吸引大家目光的,大概是她的脸和气质。

她看上去其实没多大,但是气质很好,没有寒窗苦读的弓腰伸脖。

她像一只白天鹅。

皮肤也很好,冬风吹得她脸有点泛红。

她拿手捂了捂脸,到前台询问。

没一会儿,她走了过来。

简幸站在书架里面,借着视角盲区,女生其实看不到她。

她看着女生,心想终于见到正脸了。

和想象中一样好看。

夏天的时候,轻衫薄纱,娇俏甜美。

冬天也不会被厚重的衣物束缚。

她和徐正清妈妈是一类人。

简幸看着她走到旁边的书架,也是国内文学区域。

她打电话,声音很甜,笑着跟对方说:“和中书店没开门,我只能来这边找啊。”

简幸背对着她站,她本来手中空空如也,在身后人转身的同时,动作慌乱地随手拿了本书。

余华的《活着》。

冥冥之中,像在影射着什么。

简幸后背僵直,心里比见到徐正清还要紧张。

身后的人每上前一步,她表面无动于衷,心里那根脊骨,却一寸一寸弯了下去。

“你好,请问这本书还有没拆封的吗?”

耳边忽然响起甜美的声音。

简幸耳膜阵阵,猛地扭头。

女生在询问旁边人。

旁边人手里拿的是沈复的《浮生六记》。

那人应该挺高兴,好像被美女搭讪都会心情好,他主动踮脚从最上面拿了一本新的递给女生。

女生笑着把书抱进怀里,说谢谢的时候微微欠身,礼貌涵养尽显。

拿到想要的书,她很高兴,当下拨了通电话,“我找到了哦。”

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声,说了句:“厉害。”

简幸不明白,明明书店声音那么嘈杂,她为什么还能把手机那头人的声音听那么清楚。

是手机质量不好,还是手机质量太好。

“你是准备把我看过的所有都看一遍吗?”电话那头的人又问。

“不行吗?”女生说,“我艺考已经结束了,下面有的是时间。”

“嗯,厉害,”电话那头的人说,“还以为你已经看完了呢。”

“什么已经看完了?”女生问。

“跟我装傻?”电话那头的人说。

“什么啊,你烦不烦啊徐正清。”女生佯装生气。

女生转身离开前,简幸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徐正清妥协的声音。

“行行行,看看看,辛兔兔加油!”

女生渐行渐远。

简幸把手里那本《活着》拿得越来越紧。

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眶似有肿胀,但又清晰得可以把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会来到这个世界,是不得不来;

我们最终会离开这个世界,是不得不离开。

简幸合上了书。

书封漆黑一片。

黑纸白字,两个字又小又扁,却能立刻抓住人的眼球。

像屹立着,又佝偻着。

如同简幸心里那根脊骨。

如同她的活着本身。

“从进门就看到你在这杵着跟一根针似的,看什么呢?”陈烟白拍肩凑上。

简幸回神,把书合上。

她眨了眨眼睛,神态有些茫然地问:“那么快,几点了?”

“六点不到,”陈烟白说,“但是我快饿死了,走走走,去吃饭。”

“想吃什么啊?”

简幸有问有答,但却心不在焉,整个人像飘着的。

陈烟白好奇地盯看她两眼,不答反问:“你药吃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啊,”简幸说,“医生说在好转。”

“真的?”陈烟白问。

“嗯,”简幸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体育场那边新开了一家土豆粉,挺好吃的,要不要去?”

一听吃的,陈烟白思绪又回来了。

她拉着行李箱说:“走走走,吃吃吃,我还要吃烧饼。”

“吃几个?”

“八个!”

“哈哈。”

吃饭的时候,陈烟白一直在观察简幸。

简幸知道,任由她观察,然后大大方方问:“怎么样,胖了吗?”

陈烟白嘿嘿一笑,“胖了一点点。”

简幸说:“等你下次回来胖十斤。”

“那太好了,”陈烟白想起什么,问,“叔叔现在在做什么?”

简幸说:“听说是在一个宾馆工作,具体我也不清楚,没时间过去,等过年了去看看。”

“嗯,行,”陈烟白说,“我晚上就不留和县了,一会儿赶最后一班车回去。”

“回去干什么?”简幸问。

“不知道哪来了一个亲戚,找村长联系的我,我过去看看。”

简幸不太放心,“一定要你回去吗?让他们过来不行吗?”

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陈烟白一个小姑娘,又在村子里,跑都跑不掉。

“你担心什么呢?”陈烟白说,“谁敢动我啊,放心吧,有事肯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因为陈烟白这句话,简幸第一次把手机调成了响铃模式。

腊月二十七,补习班放假。

简幸提前打听好了,放假会放到正月初五,徐正清生日那天,然后继续上课到正月初十。

学校今年十二正式开学,留给她的时间还有一段。

只是简幸没想到,二十七这天,简茹回来得很早。

她平时都要晚上十点才回,今天居然和简幸在巷子里碰了面。

简幸刚刚在外面找了家餐馆吃得面,有点撑,不太舒服。

她看着简茹问:“今天怎么那么早?”

简茹从车上下来,一句话没说,脸闷得铁青。

简幸隐隐察觉不安,又追问一句:“妈,怎么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门,简幸还没关上门,简茹一巴掌扇了过来。

简幸躲得快,这巴掌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冬天/衣服穿得厚,并不疼。

简幸后退一步撞到铁门上,发出咣当的声音。

震得她有点耳鸣。

她看向简茹,看到简茹脸色更青,甚至直逼黑色。

很快,简幸不再胡思乱想。

因为简茹问了一句:“你每天都上哪去了?”

简幸说:“书店。”

简茹气笑,她随手捞起来旁边的扫帚就往简幸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你当我老了是不是!老糊涂了!跟你姥姥一样好哄是不是!”

“书店?你去书店干什么?拿了钱不去上补习班!逃课!暑假都没去!”

“简幸!你对得起我吗!我想着过年了,去补习班接你!结果呢!然后呢!人家根本就没你这个学生!暑假你也退课了!一天都没上就退了!”

简茹打累了,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指着简幸,浑身都在抖。

“简幸!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是不是陈烟白?你又跟她混一起了?”

“说话!!!”

简幸头发全乱了,脸上被苕帚刮出了血痕。

她声音很哑,问:“你让我说什么?”

简茹气得掐着腰大喘气,两秒后声音更大地咆哮:“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失心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辜负了多少人!”

咆哮落地。

大雪飘下。

一片寂静。

简幸一下一下拂平了身上衣服乱的褶皱。

和上次挨打不太一样,那次有吕诚,她看到吕诚为她出头,心底有扭曲的恨和茫然。

可今天,此时此刻,她却忽然觉得释然。

她抬起头,对上了简茹的眼睛。

简茹眼睛通红,她的眼睛也没好到哪里去。

可她笑得出来,她说:“我就是太怕辜负你们,才会这样。”

“什么?”简茹不知道是气懵了还是怎么,反问的声音是气音。

但是简幸听清楚了。

她说:“我没怎么回事,我就是想这样。”

“我不想去补课,所以我不去,我想去书店,所以我去,我愿意。”

她这十几年,起初怕负了简茹,后来怕负了姥姥。

她害怕负所有人。

唯独不怕负了她自己。

是的。

因为她愿意。

她要的,就是这一份她愿意。

说完,简幸忽然觉得浑身都不累了。

她甚至也不觉得冷,浑身都热起来。

原来这就是陈烟白说的为自己。

确实很让人上瘾。

“你疯了,”简茹忽然小声说,“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简幸不想继续与她纠缠。

她准备绕过简茹回自己屋,却在路过简茹的时候被狠狠推了一把。

简茹指着她,“滚!你给我滚!”

简幸头也没回。

冬天的夜来得很早,最后一丝光消失,冷空气直降。

简幸每一脚都踏进雪里。

一步一个脚印,沿着路灯,走了很远。

她给吕诚打了电话,问了地址。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方向的原因,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轻快。

直到。

qq消息弹出。

是许璐。

简幸愣了愣,有点意外。

许璐:在吗?

简幸回:在。

许璐:你没事吧?

简幸没懂,发了个问号。

许璐:你为什么自作主张退课啊?跟你妈妈好好说说吧,以后别这样了。

许璐:简幸,有些事情根本不适合我们来做,好好学习做个乖孩子不好吗?叛逆又不是什么好事。

突如其来一顿教导。

简幸觉得许璐总是定位不准,太自以为是。

她问:你有事吗?

刚发过去,简幸忽然一瞥,瞥到许璐说的那句“跟你妈妈好好说说吧”。

她一顿,立刻问:什么我妈妈?怎么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得更密集。

路灯把雪照得发红发亮,映得简幸脸上的血痕更明显。

许璐:你妈妈还没找你说吗?

许璐:她都知道了,晚上还去补习班闹了,说补习班擅自允许学生退课,要赔钱。

许璐:易校长快气死了。

简幸拧眉,她大概能猜到简茹会说什么做什么。

闹起来,场面大概也很难看。

不同于之前每每被简茹弄得无力,这次她烦躁了起来。

幸好她还有点零花钱,改天托江别深还给易和唐。

最好再请他吃饭,亲自道歉吧。

简幸心里叹了口气,给许璐回:我知道了。

她想了想,又补一句:谢谢。

许璐: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这次补习班虽然没有你们班的,但是你们班班长和易校长是朋友,今天也在,说不定会传到你班里。

班长…

徐正清?

气温是一瞬间降低的。

体温也是一瞬间冰封的。

简幸愣愣地看着屏幕里的字,本来在高空荡着的心一下子坠入悬崖底。

徐正清也在。

对,江别深之前说过,那个补习班是他朋友开的。

所以徐正清理所当然也认识。

徐正清看到了简茹。

他认出简茹就是那个拿了他爸妈一大笔钱,又把他害得中考缺考的人了吗?

徐正清看到了简茹。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母亲吧?

和他记忆中端庄大方温柔漂亮的母亲,云泥之别。

徐正清看到了简茹。

徐正清看到了她狼藉一片的生活。

看到了她优异的成绩,其实是偷来的一切堆砌起来的。

“啪——”

雪太大了。

气温太低了。

路灯被冻爆了。

世界暗下来。

只剩手机荧光一点亮。

这一点微弱的光线,像无数把尖刀,扎进了简幸眼里。

这一刻,她很想点进徐正清的聊天窗口。

她想对他说一句抱歉,又打扰到你的生活了。

可是太冷了,她手早就僵了。

点不动键盘,也呼吸不过来。

忽然,胃里一阵痉挛。

简幸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弯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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