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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 30-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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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樵做人的经验才十来年,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反正他是尴尬疯了,从头红到脚。

反观他哥,除了嘴唇抿得紧了点,脸上表情更冻人了点,好像也没别的反应哦不对,还是有一点点的

闻时瘫着脸跟谢问对视了好几秒吧,摸着喉结,一声不吭偏开了头。

“哥,怎么办。”夏樵红着头小声说。

“什么怎么办”闻时动了动薄唇。

“刚刚的信息。”夏樵说。

闻时冷静地绷住了脸,蹦出一句“你发的。”

夏樵“”

我他妈

对方是闻时,夏樵也不能反扛,只能把话咕咚咽回去。

万幸有个更从容不迫的人能降住他。

“你让别人发,就看不出来是谁说的话了么。”谢问的嗓音响起来,就在身边。闻时转回头,这才发现他跟老毛站了过来,跟最后两个进门的陌生人划开了线,泾渭分明。

说话的时候,谢问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两人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并没有看闻时。但因为声音压得低,反倒显得更私人亲近一些。

“看出来又怎么样。”闻时说。

“没说会怎么样。就是好奇你来这里看谁的手机”谢问跟他说话的时候,会微微颔首偏一点头,说完又直回去。

闻时就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靠近一些,又离开。

这种微妙的气息和存在让闻时怔了一下。过了几秒,他才反唇相讥“那你来这又是逛的哪门子超市。”

说完他又有些气闷。

因为中间的停顿显得他被噎住似的,哪怕反驳回去,也似乎落了下风。

闻时顿时拉了脸,不想再搭理人了。

气氛瞬间有些冻结。

他这一冻,进门的两人就更僵硬了。

大东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个真理世界瞬息万变。

上一秒,他还激动地给张大姑奶奶发信息跟上了三米店这边,我跟耗子都在,他俩跑不掉。

下一秒,他就想说要不还是我俩跑吧

这屋里的人,除了要跟的两个沈家徒弟,大东谁都不想见。

周煦就不用说了。

谢问他们也是认识的,单方面认识。这种出了名的天生大煞命,跟瘟神没区别。虽然不是什么厉害人物,但谁见到都得躲着走,免得被煞到,跟着倒霉。

大东心说我们运气得多背,才会同时碰到这两拨人。

最要命的是,周煦看到他们愣了几秒,脱口而出“大东耗子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他还没开口解释,就见沈家那个叫夏樵的小徒弟仿佛终于找到了话题,热泪盈眶地问周煦“你们认识啊”

大东想摇手,周煦却说“昂,认识。我家的。”

大东也麻了。

“你家”那个夏樵反应倒是很快,“张家的啊”

“对啊,他们今天轮值。刚刚我还碰见过他们,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周煦说完,又用一种半鄙视半怀疑的口吻说,“轮值你总该知道吧”

“今天刚知道。”夏樵倒是很诚实,“轮值轮到这里来啦好巧。”

大东哈哈干笑两声“是啊,这边乱七八糟的传闻挺多的,是咱们家轮值的重点区域,不过一般是本家那边来,今天难得轮到我俩,确实是巧了。”

他刚把话圆上,周煦那个祖宗就来了“你不是说我小姨给你俩派了别的活,要盯人么这就盯完了”

大东“”

这话一出,闻时、夏樵、谢问和老毛同时转过脸来,认真地盯住了他们。那表情,混杂着“终于找到一个视线落点”、“如释重负”以及“你们尴尬不尴尬”的意思。

于是大东和耗子在并不知道为什么的情况下,忽然背负了很多。

耗子从唇缝里挤出一句“怎么搞,我想死。”

大东心说谁不是呢。

“要不走吧”大东挤了一句。

耗子立马转身直奔门口,似乎就等这句呢。

结果他撩开塑料门帘一看,原本空洞荒废的地下通道已经变了模样。

通道两边长长的墙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小小的灯,照在三米店张贴的海报上。灯光是细细的一束,照的位置也很特别。

乍一看,那些柜子、床板、厕所隔间都是逼真立体的。

好像你就缩在其中一个狭仄的空间里,看着光从缝隙里透照进来,在脸上落下一道斜长的线,把人切割成不规则的两半。

通道里忽然有了行人,不知谁咯咯笑着,脚步声从通道这头,跑到通道那头。片刻后又追逐着跑回来。

还有稀稀拉拉的人影,空洞地从通道里慢慢走过。他们戴着帽子或是拎着包,也不说话。经过那些灯光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些煞白的脸瞬间清晰,又接着没入黑暗里。

像不断跳帧的恐怖电影。

其中一个路过的人影似乎感觉到了耗子的注视,缓缓回过头来。

他回头的动作很奇怪,身体还在往前走,肩膀一点没动,只有脸转了整整90度。灯光在那一瞬间自上往下打下来。他的脸一半在阴影中,一半在光里,就像被人横切了一刀。

他像是故意吓唬人一样,盯着耗子看了几秒,然后猛地探出头来

那张脸突然清晰,几行深色的血从他眼眶里流下来。

耗子甚至听到了淅沥沥的流淌声,接着“滴答”一声,有冰凉的液体从顶上淌下,“啪”地落在他鼻尖

非常腥气。

那路人仿佛恶作剧成功一般,无声笑着,把头收了回去。

耗子默默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放下门帘,拽着大东后退了三步。

“你退什么”大东问。

耗子动了动嘴唇,压下刚刚一瞬的惊惧,强行冷静道“我们入笼了。”

“怎么可能”大东划开手机屏幕,“我刚刚还跟岚”

姐发了信息

他看着空空的手机信号,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信息界面还停留在他给张岚发的那句跟上了三米店这边,我跟耗子都在,他俩跑不掉。

他当时发完就收了手机往地下跑,没注意发送成不成功。直到现在才发现,信息旁边是个红色的感叹号,表示这句话没能发出去。

“这下好了。”大东小声咕哝道。

“怎么”耗子问。

大东给他看屏幕,轻声说“她连我们在哪都不知道。”

也就不可能赶过来看看了。

常常在附近轮值的张家小辈知道,三米店其实是个很麻烦的地方,曾经出过好几个笼,每个都很凶。

也许是笼出得太多了,有时候只要靠近这边,就会感觉到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劲。

难以形容。就好像在这里呆久一点,人就容易产生一些冲动,想做点什么危险的事。

这跟解笼的时候消融不掉笼主怨煞、反倒被怨煞侵蚀污染有异曲同工的意思。所以大东他们正常轮值,往往会避开这一带,因为知道自己可能解决不了。

像这种比较棘手的地方,被他们称为笼涡,一直是由本家几个厉害人物负责的,比如老一辈的那几个,还有张岚、张雅临他们。

但世间笼涡其实很多,光宁州就有9个,而且范围和数量还在增加,遑论所有。所以他们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一般是隔一阵子来清一回。

最近张岚和张雅临的精力都在宁州西南那3个笼涡上,这点大东是知道的。所以指望大佬来帮忙,就不太可能了

这笼里都有些什么玩意儿呢

大东默默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被除名的谢问、上不了名谱图的沈家俩徒弟、一个腆着肚子一看就是饭桶的店员老毛,让往西一定往东的周煦,以及一个满头问号小脸煞白的普通中学生

“我想改行。”大东说。

耗子“你别犯病。”

哭丧间,手机忽然嗡地震了一下。

大东低下头,眼睁睁看着信号一格没有的情况下,他的手机来了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是“姑奶奶张岚”,内容居然是在回复他那句发送失败的“他们跑不掉了”。

“张岚”说哈哈,你们也跑不掉了。

大东被她哈得头皮一麻。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肩

大东一个激灵,猛地转身

就见那个负责收银的长发女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们玩吗”

大东“我能不玩吗”

女生还是笑,一言不发。

他跟耗子好歹有经验,还算能稳住,那边周煦无辜的同学孙思奇和胆小鬼夏樵已经开始往下滑了。

女生抓着对讲机说“小花,小花,准备好了吗这波客人到齐了。你速度快一点,不然客人要走啦。”

对讲机滋滋响了一会儿,还是那个幽幽的男声说“好了,上一波客人结束了。他们可以进来了。”

这话说完,屋里寂静了几秒。

孙思奇盯着往密室去的那条幽深走廊,咽了口唾沫说“上一波结束了”

女生点了点头“对啊。”

孙思奇“那人呢”

女生也笑着看他,幽黑的眼睛弯着,像两条细细的缝。

“我不玩了大仙。”孙思奇扭头就想往门口跑,“我不行了,我先走了,我、我去找老陆他们。”

“哎”周煦出声叫道。

孙思奇充耳不闻。就在他要撩开门帘的一瞬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尖叫一声,魂都要飞了。

孙思奇能感觉到那只手是温热的,又稳又有力。它只是这么平静地摁着,他就一点都动不了。

他屏住呼吸,僵硬地偏了头,看到了干净好看的指节。

他听到一个冷调的嗓音说“别跑,出去更怕。”

就因为这一句话,孙思奇就点了“自动跟随”一样,牢牢钉在闻时身后,跟他钉一块的还有夏樵。

周煦本来想矜持一下,有点骨气。但他想了想上次笼里的场景,目光在几个成年人之间逡巡了一下,最终也钉在了闻时身后。

于是,闻时一不小心多了三条尾巴。

收银的女生尽职尽责地在准备密室道具,她给这8个人塞了两个对讲机,两个蜡烛形状的小灯。

嘱咐了一句“自己分配”,然后走到看不见尽头的走廊边,指着里面说“麻烦几位来这里。”

谢问倒是配合得很,早早倚在走廊墙边。

这人明明身形很好看,却很少会直直站在哪里,永远会找个地方倚着、或者靠着。不过这也有好处,因为他个子很高。虽然病歪歪的,但完全站直的情况下,会给不少人带来几分微妙的压迫感。

闻时带着三条尾巴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谢问远远看着这边,目光落在他身上,很深,也很沉静。

静到像一种长久的注视,又好像只是在出神。

等到了近处,谢问却已经敛眸看向了那个收银女生,在等她下一句话。

“走廊很窄,只能一个人过。所以你们得一个跟着一个,站成一列。”女生说。

这话说完,闻时的三条尾巴陷入了纠结。

孙思奇说“我不想站在最后。”

夏樵立马说“我也是。”

任何一个胆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想站在最后,没人喜欢背后空无一人的感觉。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跟在后面,想想都令人窒息。

唯有周煦这个叛逆期的不想随大流,反着说“那我不要站在第一个。”

大东看着这三个小子躲在闻时背后商量站法,有点无语。他心说别人也就算了,周煦这小子究竟怎么想的

放着他跟耗子不跟,跑去跟沈家那个名谱图都不认的徒弟

也是看脸。

大东想等真出事了,有你们仨哭的。

“咱俩一个打头,一个殿后吧。”他对耗子说,“也没别人了。”

“那行,你打头吧,我在最后。”耗子叹了口气。

在这群人里,大东感觉自己得有点领头的样子。没有也得有。于是他直接走到了队伍最前面,孙思奇很自觉,默默站到了闻时前面。

夏樵心想“这是我哥”

但他转而又想“算了,我一个不是人的,也不能跟他计较,就让一让吧”,于是他非常自觉地要往孙思奇前面站。笔趣阁

结果刚站定,周煦那个熊玩意儿横切一刀,把他往前怼了怼,自己挤进了中间。

闻时对站位无所谓。他反正不动,其他人爱怎么站怎么站。比起这个,他更关心这个笼的怪处

它没有笼心。

或者说,没有明显的笼心。

这里有且仅有一个建筑,就是这个建在地下的密室,而他们已经在里面了,没用任何技巧。要么这就是笼心,他们误入就直接进来了。要么这次的笼心不是建筑,而是这里的某个东西。

“请您赶紧站进队伍里。”收银女生忽然提醒了一句,闻时回过神来。

他抬眼一看,发现前面都排齐了

老毛站在夏樵前面,跟他一起把那三条尾巴夹在了中间。但他下一秒就发现,他自己也是被夹的那个,因为谢问站在最后。

唯有那个叫“耗子”的方脸男人正一脸无语地杵在队伍外。

“我殿后吧。”耗子说。

“不用,我不喜欢背后有人。”谢问客客气气地说完,朝前比了个“请”的手势。

耗子拗了一会儿,在女生的催促下往前走,一路走一路插,结果谁都不想动,最后他被怼到了大东后面,排第二。

他们刚站好,那个女生就咯咯笑着说“把手搭在前面那人的肩膀上,就可以了。”

走廊又窄又深,她的笑声带着回音,就像贴在人耳边。所有的灯都熄了,整个走廊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那个女生也再没有声息。

大东杵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前面有谁轻轻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大东“”

他鸡皮疙瘩顺着被牵的手一路爬到头顶,人都木了。

他咽了口唾沫,一边往前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团棉线,单手往自己手指上缠。

操傀线对学傀术的人来说,那就是胆量和命。

缠好线,大东心神便定了不少。胆子也大了一些。他想试试前面的是什么人,于是没被牵的右手朝前探了几下,结果越探心越凉。

因为

除了牵他的那只手,他没有摸到任何东西,没有头也没有身体。

大东轮值很久了,也解过不少小笼,在名谱图上排位不算太低,至少比日渐边缘化的周煦他妈妈张碧灵要高几位。

但他其实并不沉稳。

每次入笼碰到一些情景,他依然会慌。唯一锻炼得越来越好的,是表面演技。

值得庆幸的是,他从来没有单独轮值过,每次入笼,都有耗子或者另外一个搭档跟着。

只要搭档在,他就还是一条猛汉。

大东默默收回抓空的右手,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抬了抬肩膀。耗子搭着的手跟着动了一下,悄声问他“你干嘛抬肩膀”

“哦,没事。”一听人还在,大东魂回了大半。哪怕手被“人”牵着,也没那么可怕了。他也小声说“我就试试你害怕不害怕。”

“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耗子前面是大东,后面是老毛,确实没什么可怵的。他反问道“别是你自己害怕了吧”

大东啐了他一口“不跟你说是怕吓着你,得亏我站第一个,咱俩要是换换位置,你现在估计气都喘不过来。”

耗子习惯了这黑皮强行装猛的劲,无语道“牛皮歇歇再吹。”

“对了,其他人都还在的吧”大东又提高了音调,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问了一句。

这其实是典型的壮胆行为,但为了张家脸面,耗子没有拆穿他。

周煦、夏樵还有孙思奇都是老实孩子,陆陆续续应了一声,很给面子。

大东又问“后面的人呢”

话音落下,他听见了两声闷咳。

谢问是个病秧子,这是众所周知的。

关于他那病歪歪的体质,各家上下流传着两种说法。

一种说他灵相不稳魂不定,所以体虚。

还有一种说法是他业障太重,大煞之命,注定了身体常年抱恙,大大小小全是毛病。这样的人是最不适合入笼的,每入一次都费神费灵,出来只会更糟糕。

大东想想他们眼下就在笼里,觉得谢问是真的衰星。

“行了,都跟紧了啊,丢了可没地方找你们。”大东跟着咳嗽声说了一句。

他们应该还在长廊里,因为漆黑一片的缘故,脚也不敢抬太高,都擦着地面走。发出拖沓的摩擦声。

伴随着说话的回音,显得空间幽深而寂静,阴惨惨的气氛更重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点,大东说完之后,其他人都没再开口。走廊又只剩下缓慢的脚步声,听得多了,甚至觉得不像自己发出来的。

闻时排在倒数第二,跟着队伍往前走。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脚步声上,而是在肩膀搭着的那只手上。

其实以前夏樵害怕的时候,也会抓着他不撒手。他只当身上挂了个秤砣,除了重一点,没别的感受。

可这次不同。

谢问的手明明不重,只是正常地搭着他,存在感却很强烈。

闻时能感觉到身后人微凉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布料透进来。也能感觉到谢问微曲的手指瘦而长,指节握抵着他的肩骨。

那种触感实在微妙,闻时在黑暗里眯了一下眼。

他想,自己果然还是不习惯跟人长时间皮肤相触。有点太亲近了。

某一瞬间,他想动一动肩膀,让谢问的手松开一些,让那种微妙感淡一点。但他最终什么也没动。

也许是走廊太暗了,周围太静了。他任由身后那个人握着肩。

背后又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像谢问平日一样压在嗓子里,有点闷。

闻时垂眸听着,步子未停。

又走了两步后,他忽然刹住了脚

因为他肩上那只手纹丝不动

谢问一直在闷声咳嗽,但搭着他的那只手却连一丝震动都没有。

就好像那只手和身体是割裂的,并不相连。

又或者,连声音都是假的。

闻时皱着眉,一把抓上“谢问”的手,却抓了个空。

肩膀上的触感在他反应过来的瞬间消失了,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谢问”他压着嗓子叫了一声。

除了自己的回声,没有任何应答。

他身后是空的,仿佛从来没有站过谢问这个人。这一瞬闪过的念头让他有点不舒服,在原地怔了片刻。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一件事他已经松手停下了,但前面的孙思奇他们却一无所觉。

脚步声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了,走廊里一片死寂。

忽然,闻时背后传来了“吱呀”一声响,就像有人打开了一扇老旧的门。

大东还被那只冰冷的手牵着,他一边心想这走廊好他妈的长,一边自我安慰道“耗子还搭着我呢,没事”。

为了确认对方的存在,他几乎每走几步就要叫一句“耗子”

然后耗子会回答一句“在呢。”

又过了不知多久,大东忍不住说“我脚都走酸了,还不到头,也没别的动静。这笼不会就这么一直走吧,走个十天半个月的,活活耗死咱们你说我要是这时候放个傀会怎么样”

耗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呢。”

大东“”

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实在很难形容。

大东只觉得自己天灵盖被劈了一道,冷汗顺着头皮就下来了。

他想再叫一叫其他人,但嗓子仿佛卡了鸡毛,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他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他上一秒还觉得肩膀上的手是心灵慰藉,下一秒就觉得那玩意儿怕不是想他去死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回知觉。

右手的棉线缠得一团乱,大东匆忙扯动了几下,然后猛地把线甩了出去。

线的另一端仿佛有灵,带着强劲的力道在走廊里抽了一圈,呼呼生风,抽在墙壁上啪啪作响,听着比鞭子烈。ŴŴŴ.BIQUGE.biz

很快,他手中一空,那个牵着他的东西消失不见了,搭着他的“耗子”也没了。

大东操着傀线一通乱扫,直到手指都酸了,才满脸警惕地停下来。至此,他终于确定,走廊里除了他以外,空无一人。

跟在后面的那几个,早就不见了。

他紧捏着手里的线,在原地喘着气。正纠结自己是继续走还是按兵不动,就在死寂中听见了“吱呀”一声响。

有扇门打开了。

大东惊了一跳,竖着耳朵想确认门的方向。

忽然,一阵风从脖颈后扫过

像人的呼吸。

卧槽。

大东心里骂了一声,刚想转身,就被一双手猛地推了一下

他没站稳,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下一秒,背后传来“砰”的一声响那扇门在后面关上了他被推进了一个房间里。

这要是换个胆小的,当场就该哭了。

我还可以。大东咽了口唾沫,勉强稳住自己。

他保持着踉跄后刚站稳的姿势,半佝着身体,手里绷着线,一点点往后挪,企图挪到靠墙,起码有点安全感。

然而他刚退了几步,就感觉碰到了一具身体

与此同时,头顶上忽然传来呲呲的轻响,像是老式灯泡接触不良发出的动静。接着,屋内闪了几下。

大东在闪动中回过头,看到背后站着的人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跟摸了电门一样弹起来,一个人搞出了四散奔逃的效果。

灯泡终于正常亮起来,照得屋里一片冷白。一道嗓音横插进大东的尖叫声里“闭嘴,别叫。”

大东有延迟,又“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不像鬼。

他犹豫着停住,放下挡脸的胳膊肘定睛一看

好吧,不是鬼,是沈家那个冰块似的大徒弟。

“你他妈”

大东粗话脱口而出,又堪堪刹住。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一声不吭站在那吓唬谁啊”

那人皮肤本来就白,被老式的白灯泡一照,就更没有温度。他似乎是服了,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大东一番,反嘲道“我也没想到我只是站着,就能把人吓得夺门而逃。”

他抿着唇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找不到门。”

大东“”

他想反驳两句,但是低头一看,自己正以极其不雅的姿势缩在墙角,一副打个洞就能钻出去的模样,实在没有反驳的底气。

大东黝黑的皮肤难得泛了点红,贴着墙站直起来,整了整衣服。他想了想,还是给自己辩解了一句“你是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要是刚刚走在第一个,只会叫得比我还惨。”

对方瞥了他一眼,压根懒得理,而是看起了屋内的布置。

这是一间书房,有着一整面墙的红木书柜和一张厚重宽大的书桌,桌上是日历、皮面本子、钢笔以及一盏翡翠色的台灯。

桌后搁着高背椅,样式半中不西,地上是灰褐色带织花的地毯。

“有点小洋楼的风格。”大东说。

他其实不想跟那个沈家大徒弟聊天,毕竟对方看着就不像爱说话的人。但他需要一点话题,来缓解刚刚的失态和尴尬。

果然,对方没吭声。

倒是屋里,哦不,应该是整个房子里都响起了一个女声“这个密室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

“这声音有点耳熟。”大东嘀咕。

这次,沈家那徒弟理他了,皱着眉“嘘”了一声,示意他老实听着别打岔。

大东快憋死了。

他心说我踏马好歹也算你前辈了,比上不足,比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吧怎么就一副嫌弃死我的样子,真是一点数都没有。

胆子大了不起啊

他觉得他还是脾气太好了,看着没架子,否则也不会让这位空有长相的绣花枕头甩脸色。

等出了这个笼,给张大姑奶奶反馈的时候,他一定要给这人的评价加一句“不知天高地厚”。

“民国初年,三米店这座洋房别墅里住着一位姓沈的富商,经营茶叶生意。夫妻俩应酬繁忙,常去北平和天津卫,一呆就是好几个月,很少在家。家里常住的是他妻子,四个孩子一个儿子,三个女儿,管家、奶妈,教书先生,做饭婆婆以及奶妈的儿子。”

“孩子们从小就在一起玩,楼上楼下、院前院后都有他们的踪迹。”

“直到某一天,有人不见了。”

“失踪的是富商大女儿,叫沈曼怡,11岁。”

“管家和奶妈在书房里焦急打转,其他人被恶作剧锁在了不同房间里。管家说先把其他人放出来,一起想想办法。奶妈表示同意。”

这段话说完,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东四下看了一圈,无语了“我们不会真得跟着密室流程走一遍吧”

闻时走到门边“先把其他人放出来。”

大东点头同意,点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跟刚刚广播里的一模一样,而他一不小心走进了奶妈的角色里。

黑皮奶妈感觉到了一丝愤怒。

闻时压根没看大东那个奶妈。

他拧了一下门把手,意料之中打不开。于是他扯紧了手指上缠绕的白棉线,正要动,就听黑皮奶妈开口道“你别乱搞”

大东以前有幸见识过一些半吊子,傀术学个一知半解就瞎用,经常弄巧成拙,甚至还有把自己捆住差点勒死的。

他自己刚学傀术的时候也常犯错,教训丰富,所以对新人菜鸟敬谢不敏。

“你这线缠得也太敷衍了。”大东盯着闻时的手指。

傀师缠线其实是有讲究的,哪里交叉,哪里绕几道,都有讲究。这就好比人家画符咒的笔法、摆阵的口诀,不能乱来。

当然,顶级傀师除外,毕竟有种说法叫“无剑胜有剑”,那又是另一个境界了,随便缠根线就能操傀,甚至不用线都行。

“这根应该先绕在食指上,在无名指上缠三圈,再绕回食指,你这”大东已经没话说了。

光缠得好看有个屁用。

他翻了个白眼问闻时“你实话告诉我,你学了几个月”

闻时默然不答。

黑皮奶妈胆子小,说实话容易吓到他。

不过大东显然只是想嘲一句,并没有期待答案。他朝旁边摆了摆手,一脸头疼地说“让一让吧,别裹乱了,我来。”

闻时还是没吭声,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对方。

几秒后他垂了手,侧身退开一步,让奶妈自由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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