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文章测试 / 判官 4-6章

判官 4-6章

开始打字练习

“算了算了,我还是给那个谢什么的回个电话吧。”夏樵前脚还管人家叫救命恩人,后脚就忘了人家叫啥。

他冲闻时碎碎念道:“凌晨看房是什么梦幻操作,而且6点3刻还得送爷爷寿盒上山,回头他来了,我是放下寿盒给他介绍房子呢,还是挽着他去坟上说。是吧哥——”

“哥?”他说一半,发现那祖宗一字没听,正皱着眉出神。

“闻哥?”

“闻哥哥哥哥哥?”

“……”

“爹!”

闻时终于被“爹”回了神:“干什么?”

夏樵:“……”

我这贱得慌的嘴。

“不干什么,就很好奇您在想什么。”夏樵字正腔圆地说,“租客吗?”

闻时:“不是。”

那租客脑子是挺清奇,但他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刚刚那三头怪物被电筒光扫到的瞬间,他依稀闻到了某种味道。

人对于味道的记忆比什么都长久,他很难具体形容出来,但就是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仿佛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闻时忽然起身,从桌案上抽了几张黄表纸,又随手从戴孝的白麻布边缘扯了两根长线,说:“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了门。

夏樵:“???”

他在沙发上瘫了两秒,突然一蹦而起,连滚带爬追过去叫道:“闻哥等等我!”

“不是夜里不出门?”闻时并没有放慢脚步,四下扫了一圈,便直奔东面而去。

夏樵个子小,腿短,抡得飞快才能跟住他:“刚闹完鬼,我疯了才一个人在家呆着,我得跟着你,我害怕。”

这个小区住户不多,树却不少,四处影影幢幢,好像哪里都伏着东西。路过一株半死的树时,闻时顺手折了一根手掌长的干枝。

他十指翻飞地动了几下,那几张黄表纸就被叠成了不同模样,往干枝上一串,乍然是个简易的纸兽。

那两根白麻线在干枝端头和分叉上绕了几圈,另一头缠在闻时手指上。

“我靠这是什么?!”

夏樵的眼睛还没恢复常态,在他现在的视野中,那纸兽落下便成了活的!周身缠着锈蚀的锁链,额心一抹血痕,瞳仁全白。

闻时缠绕着麻线的手指一抬,纸兽便踏着前蹄打了个响鼻。他说:“折纸。”

夏樵:“……我瞎吗?”

“你不是么?”闻时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给他短暂地开了一下眼,“哦。那就是傀术。沈桥也会。”

他教出来的徒子徒孙都会,当然他自己也有师承——那个最精通傀术的人,自然还是祖师爷尘不到。

闻时牵着麻线一拽又一撒。纸兽直奔出去,锁链缠绕撞击间火星四散!

刹那间,烈风横扫而过!

火星迸溅过来,夏樵感觉双眼一阵灼痛,低呼一声紧捂着弯下腰,眼泪哗哗流。他心说这么大的动静,小区安保还不找过来吗?!

可等那一瞬间的痛感过去,他顶着滚烫的风抬起头,却发现小区里的树影在呼啸的风中纹丝不动。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兽嗥,跟毫无灯光一片死寂的小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闻时左手一扯,交错的白麻线乍然绷直。兽嗥由远及近,就像被人拉拽回来似的,转眼落到眼前。

它打了个响鼻,把嘴里的东西甩地上。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那坨黑影抽搐了一下,彻底没了动静。

夏樵定睛一看,赫然是那三个怪物之一。

它那张人脸像瞬间枯萎的植物,软绵绵地耷拉在地,一片蜡白,皮肤像毫无生气的棉絮。莫名让人瘆得慌。

夏樵连退几步,这才缓过气来:“死、死啦?”

闻时“嗯”了一声。

“闻哥你可以啊!”夏樵忽然有了底气,“那为什么刚刚在家不直接搞死?还要追出来?”

闻时一点不吃他的马屁,直白道:“三只一起,躺这的可能是你。”

夏樵又漏了气。

“而且……”闻时扯掉指节上缠的线,“我饿了,坚持不了几分钟。”

线被丢下的瞬间,纸兽脚底突然着了一捧明火,转眼的功夫,便只剩下纸灰和焦黑树枝。

闻时在死了的怪物面前蹲下,仔细嗅了嗅。

夏樵不明所以,跟着凑过来,怪物身上的黑雾还在缭绕,他不敢碰,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耸着鼻尖。

“在嗅什么?”他疑惑道。

“灵相的味道。”闻时说。

“谁的?”

“我。”

夏樵一脸震惊:“你灵相不是没了吗?”

说完他就明白了,怪不得闻时会突然追出来,原来这怪物身上有闻时灵相的痕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会有你灵相的味道?”

“惠姑。”闻时说,“一种地里爬出来的东西,有些人会养。”

夏樵:“疯了吧?养这个干吗?”

闻时:“偷东西。”

自己不方便,就会差遣这些秽物出来翻找,它们天生恶鬼相,最爱吸食灵相、灵物,也包括普通人身上的福禄寿喜。

闻时嗅了一圈,却再没找到那股熟悉的味道,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再没踪迹。

虽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烦躁地踢了这玩意儿一脚,然后问夏樵:“家里有瓶子么?”

“什么瓶子?”

“随便,能装点东西就行。”

夏樵想说我不敢一个人走。但看闻时满脸不爽,还是老老实实自己回了一趟家。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薅了个保温杯,又以最快的速度冲回来。就见闻时手指抵在惠姑脖颈边,那些浮绕的黑气瞬间流动起来。

他接过保温杯,指肚在杯沿敲了两下,黑雾就像水一般流泻进去,眨眼就满了。

“这要干嘛?”夏樵捧着装满的杯子,像捧着定·时·炸·弹。

闻时薄唇一动,蹦出一个字:“吃。”

夏樵差点当场疯了。

这什么玩意儿就能吃啊?

结果闻时真的让他把这炸·弹捧回了家。

“你真要吃这个?”夏樵看着闻时在沙发上坐下,拧开保温杯,忍不住问道。

“嗯。”闻时却像是习惯了,他从香炉沾染了一点香灰,然后将手指伸进黑雾中。那满杯的黑雾便一点点地被吸食进他的身体里。

夏樵忽然闻到了一股味道,很舒服,也很难形容。

他想了很久,忽然想起小时候住过的老房子,沈桥在附近种了很多白梅,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种子,好像一夜就成了林。

他有时候会溜进去乱跑,雨打在白梅林里,好像就是这种味道。

紧接着,他意识到,这种味道是从闻时身上透出来的。

不过当闻时吸食完所有黑雾,那种味道又消失不见了。他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皮肤依然极白,眼珠极黑,但多了几分活人的感觉。

这个过程其实有点吓人,像魑魅魍魉穿了张画皮。

有几秒钟的功夫,夏樵不敢跟他说话,也不敢看他。直到屋里忽然起了一阵风,他打了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

“那、那闻哥。”

“说。”闻时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并没有任何污迹的手指,把空了的保温杯丢回茶几上。

夏樵没话找话似的问道,“你说那几个惠姑是别人养来偷东西的,来我们家干嘛?”

都穷得一贫如洗了……

“看上什么东西了吧,谁知道。”闻时说。

“那另外两只……就这么放它们走啦?”

闻时说:“我留了东西跟着。”

那三只惠姑身上有他灵相的踪迹,怎么可能不追?起码得知道是谁养的,从哪里来。

折腾了一番有些耗神,两人没过多久就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这个季节,天亮得比隆冬早一些。

“活”着的时候,闻时睡眠总是很浅,隐约听到鸟叫就睁开了眼。

在沙发上睡觉的感觉并不怎么样,他站起身抻了抻脖子,转头看见客厅挂钟上,时针刚好快到5点。

窗边突然传来扑翅声,他走过去,接到一只黄表纸叠成的鸟。

纸上有沈家的香灰味,是他昨晚放出去跟着惠姑的。

他拢手收了纸鸟,找来打火机,在红烛上点了火。纸鸟被捏着,在火尖上来回。

夏樵抓着鸡窝头坐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一夜过去,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常态,看人看物都是活生生的模样,再没有昨晚的死气,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打开大灯,打着哈欠问闻时在烧什么。

闻时没答话,因为被香烛细细熏过的纸鸟上出现了一个地名。

西屏园。

这什么地方?

闻时正拧眉,谁知夏樵却诧异地开了口:“西屏园?”

“怎么?你认识?”

“额……谈不上认识。”夏樵说,“就是听爷爷说过,一家旧式玩偶店。主要这店背后有点渊源。”

“什么渊源?”

“那个判官名谱图上不是有个张家么?说是一个很大的家族,旁支也挺多的。”

闻时说:“我知道。”

张家最早的祖宗只是祖师爷的一个偏徒,能耐不大。发展到现今却成了最有名望的一家。因为广收徒且人丁兴旺。

“关于这家八卦挺多的,我经常听爷爷提,说是张家旁支里这一代出了个挺糟心的人,天煞的命,害父害母害了不少人,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啊,挺玄的。”夏樵磕磕巴巴地回想着,“反正张家没人敢收他,其他家也离他远远的。”

“然后呢?”

“然后……这个西屏园就是他的店。”夏樵问道,“为什么这纸上会有西屏园?”

闻时说:“昨晚追狗的结果。”

夏樵睁大眼睛:“所以那三个恶心人的东西就是从他那来的?”

闻时没说死,只说:“有可能。”

他沉吟片刻,走到名谱图旁。这张图上他认识的人几乎都亡故了,还活着的,他都很陌生。

“你说的是哪个?”他在图上找了起来。

夏樵咕哝着过来:“不知道,这图太瞎眼了,我不常看。我就记得爷爷说他活着,但是名字被划了。”

闻时顺着张家枝枝丫丫一路看过去,终于在其中一脉旁支中看到了一个被划掉的名字。看到名字的瞬间,他和夏樵都有些怔愣。

因为那个名字叫:谢问。

客厅内的氛围一时间很凝固,半晌后,夏樵“我草”一声,说:“不会这么巧吧!哪个谢哪个问?”

说话间,他手机震了两下。

夏樵咽了口唾沫,摸出来一看,那是条新鲜的信息。

发件人:谢问。

内容:5栋是么?我到门外了。

“他到了……”夏樵轻声说,“就在外面。”

闻时几乎立刻转过头去。

隔着落地的玻璃门,他看见门外花园的夹道上有一个人。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衬衫西裤,显得身材英挺颀长。本该是干净得体的扮相,却被他手腕上七八串不知材质的珠串打乱了和谐。

他站在一株半枯的树边,不知弯腰看着什么。

片刻后,他似乎意识到了屋内的目光,站直身体转头看了过来。

那个瞬间,他嘴角还带着笑,不过下一秒,他就转头咳嗽起来,唇色淡得近乎于无,病恹恹的模样。

闻时不知道那一株枯树有什么值得笑的,只知道他在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下意识阖了一下眼,于是他看到了对方的灵相。

那人有两道梵文似的金棕印记,顺着左边脸颊一路往下,从耳根到颈侧、再到肩骨,再到心脏。

腕上的珠串变成了深翠色的鸟羽,红线绕了两道,就那么松松地垂挂在手边。笔趣阁

他皮肤苍白如纸,但周身缠满了腾腾黑雾,像无数道松松紧紧捆扎的锁链,又像从他灵体中探出的妖邪。

闻时从没见过黑雾这么厚密交错的灵相,都是……业障。

业障就是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但不管先天后天,像谢问这样的,都是世间少见。

不愧是害父害母、害人害己的天煞命……

夏樵看到闻时闭着眼,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他眉宇间萦绕着某种情绪,稍纵即逝,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怔忪片刻,夏樵才明白,闻时一闪而过的情绪,应该是一种浅淡的难过。或者叫……悲悯,他在沈桥眼里也看到过。

这些做判官的,见到世上的一些人,总会露出几分这样的情绪。

闻时嘴唇又动了一下。

夏樵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闻时睁开眼,目光依然落在花园中,过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他说:“我饿了。”

夏樵:“?”

夏樵:“???”

不是,悲悯呢?

说着正事呢,怎么突然就饿了???

夏樵满头问号。

他傻了半天,终于想起常人灵相上缠绕的黑雾,又想起闻时昨天吃的东西,醍醐灌顶。

“他身上黑雾很多吗?”夏樵试探着问。

“你说呢。”闻时异常平静……然后舔了一下唇角。

草。

这哪是租客,这是来了个外卖吧。

怔愣间,外卖按了门铃。

夏樵迟疑片刻,还是过去开了门。

四月的凌晨,寒凉气依然很重。那个叫谢问的男人又偏头闷咳了几声,这才转过脸来。病气也盖不住天生的好皮相。

“不好意思,今天风有点大。早知道还是该多穿一点。”他说。

可能是因为这人害父害母的名声太响,夏樵莫名有点怕他,下意识缩了缩。也忘了礼貌和答话。

倒是闻时朝他手肘扫了一眼,那里明明搭着一件黑色外套。于是半点不客气地说:“带着外套不穿,你不冷谁冷?”

谢问大概没想到进门会是这个待遇,愣了一下。

他低头自我扫量一番,抬起搭着黑衣的手:“你说这个?”

闻时没吭声。

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睛已经弯了起来,脾气很好地解释道:“这不是我的,颜色太沉了,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式。”

闻时面无表情,心说谁管你喜不喜欢,跟你那业障明明挺搭的,然后依然不吭声。

这种情况下,瞎了心的人才感觉不出气氛有问题。识时务的,可能打声招呼就走了。但谢问是个奇人。

闻时没给好脸的态度,似乎很让他感兴趣。

他眸光微动,在闷咳间打量了一番,依然是笑着问:“你是夏樵么?”

隔着电话,他还十分礼貌地叫着“夏樵先生”。这会当着面,不知为什么又把那些都省了。

闻时动了动唇,咸咸蹦出俩字:“你猜。”

这俩莫名就对峙上了,偏偏还隔着一小段距离,远程嗞火花。

夹在中间的弱势个体被火花崩了一脸,忍不住插话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才是夏樵。”

谢问这才从闻时身上移开视线。

他看向夏樵的时候,也打量了一番,不知在斟酌什么。片刻才点点头:“我猜也是你。那他是?”

夏樵心说他是我爷爷的祖宗,但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哥哥。”

谢问“哦”了一声,点点头:“我得罪过他么?还是你哥哥本来就挺凶的?”

也许是离得近,他便懒得费劲,声音轻低不少,但又问得很认真。

闻时:“……”

夏樵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干笑一声说:“他今天起早了,心情不太好。”

其实这会儿的闻时确实反常,

他以前也就顺嘴堵人两句,更多时候心里想想就算了。这么明摆着的针对还是第一次,但这不能怪他,还是谢问的错。

明明还不认识,闻时对谢问已经有了相当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追踪惠姑追到了西屏园,在弄清事实前,很难对西屏园的主人有什么好感。

可另一方面,他看到谢问就开始饿。

当你饿极的时候,有人往你面前摆了一桌美食,然后竖个牌子叫“有毒,就不给你吃”,你烦不烦?ŴŴŴ.BiQuGe.Biz

闻时现在就这个状态。

他蹙着眉,盯着谢问看了一会儿,终于受不了这诡异又微妙的对峙,扭头走了。

夏樵有点担心,叫了他一声:“闻哥你干嘛去?”

闻时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硬邦邦地说:“找吃的。”

厨房非常干净,案台上没什么东西。闻时挨个开了一遍柜子,看到了油盐酱醋以及生大米。他又打开冰箱,从上到下顺了一遍,饭菜没兴趣,其他不认识。他强忍着脾气,随便挑了个盒子。

听到谢问往客厅那边去了,他才从厨房里出来。

于是夏樵一回头,就看到某位祖宗倚着厨房门,叼着他昨晚拆封的巧克力百醇,凉飕飕地看着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景就很神奇。

“你今年多大了?”谢问忽然开口。

他明明是来看房子的,却只是囫囵一扫,反倒对聊天更有兴趣。夏樵亦步亦趋跟着,答道:“18了。”

“哦,看着挺小的。”

是想说我矮吧……夏樵腹诽。

他胆子小,跟谢问离得近点就会不安,于是三步一回头,巴巴地希望闻时能过来救场,哪怕是怼呢。

偏偏闻时装瞎。

“那你……”谢问也跟着朝闻时看了一眼,话语间的停顿像故意省略的形容词,“哥哥呢?他多大了?”

夏樵怀疑他省略的是“凶巴巴”之类的字眼,正要开口编个答案:“跟我差不多——”

就听背后远远传来四个字:“关你屁事。”

谢问笑起来。

夏樵这才想起来,沈桥以前说过,不要随意跟陌生人说自己的年纪,保不齐碰上个厉害角色。

幸好,他说得并不具体。而且这个谢问……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传言说,判官里面,张家一脉能人辈出,本家也好、外姓旁支也好,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唯独两条线是败笔,其一就是昨天来祭拜的张碧灵,其二就是被划了名的谢问。

哪怕就是这两个败笔,也有区别。

张碧灵一家据说资质一般体质弱,所以能力有限,但即便这样,也排在闻时这脉上面。

至于谢问,他是天煞命,自己都满身业障,又怎么去帮别人?所以他学了也没用,注定要被除名。

这事放在很多人身上,都会变成一块心病,但谢问好像并不在意。

他从那幅长长的名谱图边走过,既没有排斥到无视它,也没有驻足细看它,而是像对待一幅普通的画,扫量一番便移开了眼,并不关心。

闻时嘎吱嘎吱吃完了一盒零食,没滋没味,但聊胜于无。

他又去冰箱摸了一盒牛奶,几口喝了。那股冰凉缓解了身体里的饥饿感,他觉得自己好些了,便扔了空盒回到客厅。

夏樵趁着谢问没看到,双手合十冲他磕头,求他去救命。

闻时过去的时候,谢问正站在祖师爷像前。

他似乎这块地方格外有兴趣,目光从盛满细灰的香炉移到“尘不到”三个字上、又移到画上。甚至伸手在画中人的大红衣袍上抹了两下。

夏樵差点脱口而出:“使不得使不得,乱碰祖师爷你怕是不想活了!”

闻时也皱起眉道:“摸什么呢?”

谢问捻了捻指肚。

他的手指同样是病态的苍白色,于是拇指沾染的那抹红便格外显眼。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那抹红看了几秒,说:“袍子颜色挺艳的。”

闻时绷着脸没搭理。

谢问又问:“这谁画的?”

闻时终于开了金口:“我。”

谢问那种奇异的目光又出现了。

闻时被看得很不高兴:“有什么问题?”

谢问说:“你见过他么?”

“谁?”闻时没反应过来。

谢问指了指画像。

他这个问题其实很奇怪,没有谁会问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你见过千百年前的某个人么?

但那瞬间,闻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这一点。

他只是在想,他应该是见过尘不到的,甚至还算是那个人的徒弟呢。但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在人世间往来了12轮,生生死死又无挂碍,已经想不起来很多人的样子了。

当初画这幅画的时候,跟在闻时身边的还不是沈桥,是他当时的徒弟。小徒弟按照要求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而他在桌案边站了一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小徒弟问他是不是笔墨有差错。

他说不是,只是不记得要画的人长什么样。

小徒弟很愁,他从没见过尘不到,连个参照的模子都找不到,又不忍见闻时在桌前耗着,便找了各路神佛的画像来。

于是便有了这么个拼拼凑凑的东西。

……

屋里突然响起铃声,闻时乍然回神。

铃声来自于夏樵的手机,他让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得知带他们去葬寿盒的司机已经出发,正往这里来。

闻时朝挂钟看了一眼,这才发现6点了,他们收拾收拾该出发去山上了。

刚刚的话题被打了个岔便没再续上。本就是无关闲聊,谢问没再好奇,闻时也就懒得再扯个谎。

夏樵挂了电话,匆匆带谢问看了一眼卧室,然后抱歉地说:“是我欠考虑,约时间的时候就该说明情况的。今天确实情况特殊,也没法继续招待你。后面还有机会的。”

闻时心说:对,我还盯着你的西屏园呢,跑不掉的。

夏樵又说:“租房子这个我懂的,肯定要多看几家,对比对比,挑个最满意的。今天就是看看,定不下来很正常,您回去再考虑考虑?”

闻时希望他连考虑都别考虑,他不希望家里有桌毒性不明的满汉全席四处游走。

谁知这愿望刚冒头,谢问就说:“考虑就不用了,我会租的,什么时候可以搬?”

闻时顿时很不开心。

夏樵倒没那么明显,只是斟酌着说:“其实这个小区挺偏的,交通什么的都不太方便,也不热闹。”

他朝闻时看了一眼,又挠了挠头说:“那个……我说实话,其实好地方真挺多的,没必要着急定在这里。”

谢问说:“我觉得有必要。”

闻时:“为什么?”

谢问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瘦长的食指关节,手背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为什么呢?

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乖乖巧巧用香案供着他。

还因为……

“我在抓人。”他看着闻时,忽然弯起眼睛。

***

就因为这句不知真假的话,胆小且想象力丰富的夏樵背后一直毛毛的。

6点起,来送沈桥最后一程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之前说尽量会来的张碧灵没有出现,反倒是说过有事的谢问始终没有走,拎着那件黑色外套站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

他主动要送,作为主人家也不方便赶人,只得让他跟着。

下葬的地方有些远,山很些偏,又下着雨,路不好走。

车子载了十来个人,缓慢地在雨里滑行。夏樵捧着爷爷的寿盒坐在最前面,闻时坐在他旁边。亲友顺次往后,于是大多数人都坐在了前半截座位里。

车子发动的时候,闻时不经意往后扫了一眼。

他本以为谢问这种人生地不熟的,会选择一个人坐在末排,清净。谁知他转头就见谢问在第三排,听着前后左右的中年人滔滔不绝地聊着闲话。

那些人的方言腔调很重,闻时反正听不懂,他怀疑谢问其实也听不懂,但对方就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闻时没再管他,拉下帽子抵着窗户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夏樵小声叫他:“闻哥、闻哥。”

闻时睁开眼:“干嘛?”

就见夏樵僵着脖子窝缩在座位里,声音轻得快哭了:“你往后看一下,车上的人呢?”

闻时回头一看,车内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仿佛前来送葬的从来只有他们两个,其他都是错觉。

四周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皮质座椅像摆了很多年,皴裂斑驳。闻时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却蹭了满手铁锈。

“我刚刚没扛住,打了个盹,结果一睁眼就这样了。”夏樵哭腔更厉害了,“闻哥我害怕……”

闻时目光扫过他“梨花带雨”的脸,没吭声,径自扶着椅背往前车门走。

“别走!闻哥你别走,等等我,等等我!”夏樵似乎生怕落单,连忙跟上来。

闻时却没有等他的意思,顺着阶梯下了车。

车外还在下小雨,淅淅沥沥的。闻时把连帽衫罩上,正要继续迈步,夏樵连忙抓住他的肩,惊恐地问:“你要去哪儿啊闻哥?我、我不敢乱跑。”

“哦。”闻时终于应了一句,停下步子转过头,就见夏樵脚还在车里,只探了上半身出来,脸上沾了几点雨,落在眼角的疤上。

“你跑不跑关我什么事?”闻时看着那个极浅的疤说,“你又不是人。”

那个从车里探出来的夏樵陡然僵住,轻声说:“闻哥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闻时指了指眼角说:“疤点反了。”

空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闻时跟“夏樵”对视片刻,伸手摁了一下门外的紧急开关,大巴车门嘎吱一声拉平,把那探身出来的玩意儿夹在了门缝里。

“夏樵”:“……”

等他沿着路往前走,身后便只剩下虚渺的尖叫。

这条路很平直,两边树木高低疏密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是在往上走,还是往下走。仿佛根本没有尽头。

闻时却没管,只顾往前走。

这种又窄又寂静的环境,就像无人长巷。他走了一会儿,连脚步声都有了回音。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发现,那回音跟他不同步了。

他当即停步,“回音”却还在继续,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

就在身后!

闻时转身的同时,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谁?”他定睛,看到了又一个夏樵。

这次的夏樵痣和疤都没问题,最重要的是人很鲜活——见面就开始哭,肝肠寸断的那种。

闻时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他是真的。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夏樵发不出声音。

他嘴两边被人画了线,像延长的笑唇,一直拉到耳根,又被打了两个叉,即滑稽又诡异。

这是拿香灰画的,偶尔也有人能用枯枝。画活了能禁这个人的言,相当于把嘴巴封了,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谁干的?”闻时皱着眉,从路边找了点湿泥,给他把那两条线抹了,“行了,能说话了。”

夏樵抽噎两下,果真有了声音。他愣了两秒,接着瘫滑在地,拍着腿嗷嗷哭骂:“畜生啊——”

“究竟谁给你封的?”闻时问。

夏樵还没开口,就有人替他回答:“我给他画的。”

闻时抬起眼,就见谢问不知何时跟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截枯枝,扫拨着挡路的藤茎,免得那些沾了泥水的叶片蹭到自己身上。讲究得有点过分。

闻时一看见他,脸拉得老长。

谢问走到近处,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是半路捡的他,叫得太惨太大声了,慌不择路抱着头乱跑。这种环境下哪能这么闹,我就顺手给他画了两道算是帮忙。”

这人说话慢声慢调,放在平时,可以形容一句“风度翩翩”。但这种时候,尤其在夏樵和闻时眼里,只加重了那种难以捉摸的危险感。

谢问依然是笑,仿佛脾气极好。他看了一眼夏樵,又问闻时:“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还骂我。他是你弟弟,你管不管?”

夏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问又道:“看我干什么,哪句有错?”

夏樵想辩驳几句。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谢问眸光一扫,他就像被大妖盯住的下九流小妖,只剩下怂。

比起夏樵,闻时就明白多了,他很清楚谢问的话是对的,这种环境下确实不能哭叫。

就好比他刚刚在车上碰到假“夏樵”,如果当场吓疯反应激烈,可能会有更多那样的东西冒出来,一不小心就永远困在那里了。

当然,清楚归清楚,他就是不想附和。

谢问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也不生气。

主路上没有那些枝枝蔓蔓挡路,谢问把枯枝丢回树丛,对闻时说:“不管就不管吧。有湿巾么?我擦擦手。”

湿巾又是什么东西?

闻时心里纳闷,嘴上却说:“没有。”

谢问:“那你有什么?纸巾也可以,能弄干净就行。”

闻时从长裤口袋里掏出打火机,蹦出一句:“烧了最干净,要么?”

谢问愣了一下,盯着打火机没说话。

片刻后,他忽地转头笑起来,只是笑了两声便受了风,很快转成了闷咳。一般人咳上几声,脸色总会泛红,他却没有,依然是病恹恹的白。

闻时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没头没尾的想法,他觉得像谢问这样苍白又病歪歪的人,穿白衣大概挺仙的,穿红衣……恐怕就是恶鬼相。

谢问四下扫了一圈,在前面找到一处快枯竭的山泉,借着细弱水流洗了手。

夏樵总算缓过气来,战战兢兢地跟紧闻时。他们跟谢问没有并肩,隔着几步的距离,朝同一个方向走。

夏樵问道:“闻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闻时:“这叫笼。”

“笼?”夏樵好像听过这个说法。

他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还是从沈桥那儿听来的。

沈桥说:这世上人人都有憾事、人人都有心结,有大有小。有些很快便解了,有些怎么都挣不开放不下,时间久了就会把人捆缚住。灵相上最深最重的怨煞和挂碍都来源于此。

人突逢大病大灾或者寿数终结的时候,灵相总是不稳,于是那些怨煞挂碍会反客为主,形成一个局,这就是笼。

如果恰巧有倒霉的人经过,很容易被牵连着带进笼里。

对普通人来说,不小心进了别人的笼,那就是白日撞鬼。

但对判官来说,就是该干活了——除秽消业清是非,叫醒笼主,然后送他干干净净地出去。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夏樵又问。

闻时说:“找笼心。”

“笼心是什么?长什么样?”

闻时辨识着方向,说:“一般是建筑。”

说话间,前面的谢问忽然抬了一下手,指着不远处的矮山说:“我看到了,山后面有房子。”

他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闻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想起来,谢问的名字虽然从名谱图上划掉了,但好歹比夏樵强。

……只是水平恐怕不怎么样。

闻时和夏樵加快步子。谢问还是老样子,不慌不忙的。于是他慢慢从领先几步,变成了落后一截,也没有要赶上来的意思。

闻时很快绕过矮山,来到了房屋前。

那是一座90年代的自建房,两层,楼前有青石围墙,抱着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两棵树丛院墙里探出来。

“这房子……”夏樵打量一番,喃喃说:“小时候老区那边好像都是这种房子。”

“老区?”

“嗯。”夏樵点点头,“我们以前还在那边住过呢,不过现在这种房子都没了,拆完了。”

这房子凭空出现,突兀而孤独地站在山坳里,小雨带着蒙蒙雾气,环绕着它。

“这就是笼心?然后呢?”夏樵有点怕,这种老屋总透着一股莫名的死寂,他并不想离得太近。

……

可是架不住他哥想。

“然后?”闻时说:“然后当然是进去。”

夏樵咽了口唾沫,心说你怕是想我死。

“里里里面会有人么?”夏樵又问。

这次回答他的不是闻时,而是谢问:“你觉得里里里面的会是人么?”

闻时:“……”

这人显然有病,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夏樵当场就被这个玩笑吓哭了,问闻时:“一定要进吗?”

闻时刚张口,谢问就笑着说:“也可以我们两个进去,你在外面等。”

“???”

夏樵哭得更惨了。

闻时头疼。

夏樵斟酌两秒,觉得还是一个人呆在外面更可怕。于是问闻时:“那要怎么进?直接推门吗?”

谢问:“好主意,你去推推看。”

闻时:“……”

他忍无可忍,指着谢问说:“你闭嘴。”然后勉强耐着性子对夏樵解释道:“推门不行,动静越小越好,最好不要打扰到房子里的东西。”

“怎么可能不打扰?”夏樵脑子里已经演上了——他们如何如何翻进屋,然后一转头,对上一个近在咫尺的青白鬼脸。

“就是可以。”闻时耐心告罄,实在懒得解释。

但看到夏樵那副惨相,又蹦出一句:“想办法附在别的东西上。”

判官入笼有时被动、有时主动,但进笼之后做的事情大差不差,他们会借助一些东西,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到笼心里面去。

多数会选择挂画、照片或者镜子这类东西,跟人能产生联系,方便附着,也方便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等到弄清笼主是谁,心结是什么,他们才会动手帮忙。

夏樵一脸惊恐:“附?活生生的人怎么附在别的东西上?”

谢问偏过头,悄声告诉他:“谁跟你说我们现在是人?”

“????”

夏樵一口气进去,再没吐出来。

生人入笼都是虚相,如果受了惊吓,现实往往会大病一场。夏樵估计是跑不了了。

闻时摸了摸口袋,有点烦。

以往他只要出门,身上一定会带点东西,比如香灰、蜡油、棉线、黄表纸之类。今早被谢问惹得头脑不清,居然忘了,浑身上下只有一个打火机。BIquGe.biz

这要怎么把人弄进屋里?

他不爽地闷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谢问勉勉强强也算个判官,虽然被划了,但好歹有过名字。不同分支派系总有些不同的办法,没准呢。

于是闻时问:“你有办法么?”

谢问“唔”了一声,“也不是完全没有。”

闻时懒得听他扯东扯西,干脆道:“那你来。”

“确定?”谢问顺手从旁边折了三根枯枝,然后冲闻时伸出手。他摊开的手掌薄而干净,指骨又直又长。

闻时看着那只手,忽然陷入一瞬间的愣神中,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

谢问说:“打火机给我。”

闻时捏了捏手指关节,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他看谢问点了枯枝,顺手插在泥地里……这些手法比起张家,倒是跟傀术更近一点。

“先说好。”谢问抬眼看向闻时,提醒道:“你应该听过我那些传言?我也就会点简单把戏,水平有限,复杂的做不来。是你主动让我帮忙的,记住这点,出了差错不准赖到我头上。”

他还是带着笑,说完五指一拢,三根枯枝相撞的瞬间,闻时眼前一黑。

那个刹那,闻时是后悔的。

但当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某个房间中,应该是入了笼心,他又觉得谢问的水平还可以。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扫视了一圈。这应该是个孩子的卧室,除了床以外,地面铺着软质防摔的塑胶毯,印着90年代那种卡通图案。

角落有小木椅,以及散落对方的积木玩具。显然房间主人对积木兴趣不大,肉眼可见落了一层浮灰。

闻时感觉自己在某个柜子的高处,只是不知道是照片还是画,如果有镜子能看一眼就好了。他刚想找一下夏樵和谢问在哪,就听见房间门外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应该是一个拖着拖鞋的小孩。

果不其然,下一秒,房间门被打开,一个穿得像公仔的小男孩跑了进来。

笼里的人往往不是常人长相,五官中的某一点会格外突出,其他则很模糊,就像人的记忆一样。

这个小男孩突出的地方是眼睛,极大极黑。

他跑进房间又突然停住,然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因此变得有些诡异。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地歪过头,朝闻时的方向看过来。

闻时立刻听到了极轻的抽气声,证实了夏樵就在旁边,只是没敢说话。

下一秒,那个鬼气森森的小男孩收回视线,他吧嗒吧嗒地跑回门边,忽然冲楼下叫道:“我房间里好多人。”

闻时:“……”

没多久,一个拖沓的脚步顺着楼梯上来了,听起来年纪不小,是个老人。

从闻时的角度居高临下看过去,可以看到老人灰白色的发顶,因为背有点弯,看不到他的脸。

老人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先是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摸着小孩的头问:“那些人都在哪里呀?爷爷眼睛花了,要找一会儿。”

小男孩伸手直指闻时的方向:“那边!”

老人终于抬头看过来……

他没有脸。

闻时感觉旁边有东西哆嗦了一下,然后缓缓下滑。不出意外,应该是夏樵吓昏过去了。

但他很纳闷,往下滑是怎么回事???画框也好,照片也好,都不是这么个滑法吧?

谢问究竟把他们弄到什么玩意儿里了?

就在闻时疑惑的时候,夏樵整个滑了出去。

就听“噗”的一声轻响,他眼睁睁看着一个穿着粉裙子的人偶娃娃掉在了地上,脸朝地。

闻时:“……”

紧接着,那个没有脸的老人弯腰把穿着粉裙子的夏樵捡起来,拍了拍灰,搁在床上。他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看着闻时这边说:“你说的人,就是你这些洋娃娃么?”

闻时:“……”

这些……

洋娃娃……

闻时一阵窒息,就想知道两件事:

一、他这个娃娃穿不穿裙子。

二、谢问在哪里,请他去死。

声明:以上文章均为用户自行发布,仅供打字交流使用,不代表本站观点,本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特此声明!如果有侵犯到您的权利,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