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风筝,无论它意味着什么,让我们勇敢地追。
——《追风筝的人》
读《追风筝的人》第一夜,身处18层建筑,自然的一点张扬不断被放大,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呼啸而下。胡塞尼笔下那史诗般的历史背景,荡气回肠的人性故事,漫长美好的赎罪之旅,牵系着我的目光,也让我的心绪为之浮沉。胡塞尼说:我向来只为一个读者写作——我自己。而正是这部为自己而写的作品,得到众多的共鸣,跃居全美各大畅销排行榜。“立志拂去在阿富汗普通民众面孔的尘灰,将背后灵魂的悸动展示给世人。”作者获得联合国人道主义奖,并受邀担任联合国难民署亲善大使。他还创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基金会,为阿富汗的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
第二次读,是在省图书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阅兵式后的第二天,风和日丽,秋日长空,有风筝在心底飞翔。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为你,千千万万遍!”
阶层
阶层,是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社会都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富汗,阶层分明,根深蒂固。《追风筝的人》也正是基于阶层的固有冲突而演绎的现实故事。
故事的两个主人公,一个是高贵的普什图人阿米尔少爷,一个是卑微的哈扎拉人哈桑仆人。两个男孩喝着同一个胸脯的乳汁长大。阿米尔的爸爸是喀布尔屈指可数的巨贾,拥有最华丽的屋宇,受人爱戴和敬畏。哈桑的爸爸阿里是阿米尔家的仆人,居住在狭小简陋的窝棚里,受人作弄,被称为“巴巴鲁”,也就是专吃小孩的恶魔。尽管天生兔唇的哈桑说出的第一个字是“阿米尔”,尽管阿米尔的整个童年,似乎就是和哈桑一起度过的某个懒洋洋的悠长夏日,尽管他们在石榴树上刻下共同的名字,尽管无忧无虑的童年成为多年后一笔浓墨重彩,涂抹在阿米尔灰白单调的生活画布上,而这一切,无法改变从12岁开始,阿米尔从来没有认为与那永远燃着微笑的兔唇哈桑是朋友。因为历史不会轻易改变,宗教也是。阿米尔是普什图人,哈桑是哈扎拉人,阿米尔是逊尼派,哈桑是什叶派。这些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没有。阿米尔为哈桑的身份、为他居住的地方难过,为他照单全收父亲的现在难过。
斗风筝比赛是阿富汗古老的冬日习俗。规则就是:放飞你的风筝,割断对手的线。仅剩的一只就是胜利者,但这不是最大的荣耀,最大的荣耀是要追到最后一个被割断的风筝。阿米尔的风筝是比赛最后的幸存者,哈桑也追到了最后一个被割断的蓝风筝,但他为捍卫这个蓝风筝,被普什图人恶少阿塞夫强暴。孱弱的阿米尔因为胆怯,没有挺身而出,只是在一旁偷偷看着,然后跑开。那一刻,他寻找心理的安慰:“为了赢回爸爸,也许哈桑只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我必须宰割的羔羊。这是个公平的代价吗?我还来不及抑止,答案就从意识中冒出来:他只是个哈扎拉人,不是吗?”
阿塞夫从小就凶残成性,恶名远播。他认为阿富汗人是普什图人的地盘,他是真正的阿富汗人,纯种的阿富汗人,肮脏的哈扎拉人污染了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国家,弄脏了他们的血统。这些观念,导致他少年时污辱哈桑,成人后屠杀哈扎拉人,并强暴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他冠之以美名“阿富汗就像一座到处扔着垃圾的美丽大厦,得有人把垃圾清走。”
阿米尔爸爸的好友拉辛汗,一个关注阿米尔成长的叔叔,他曾劝慰好友“孩子又不是图画练习册,你不能光顾着要涂上自己喜欢的色彩。”“你只消让他找到自己的路。”就是这样一个思想相对开放的人,也难逃阶层带来的不幸。他曾爱上邻居仆人的女儿,哈扎拉人,但是被无情地分开。
是的,当你对抗整个世界的时候,总是这个世界赢得胜利。
忠诚
哲学家塞内加说:忠诚是人们心目中最神圣的美德。
哈桑生性纯良正直。即使在降临人世的时候,他也是不改本色——他无法伤害任何人。几声呻吟,数下推动,哈桑就出来了,脸带微笑地出来了。他的儿子索拉博说:“爸爸常说,甚至连伤害坏人也是不对的,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好的,还因为坏人有时也会变好。”哈桑第一个会说的字是“阿米尔”少爷的名字,他的忠诚就在这字里埋下根源。他从未拒绝阿米尔任何事情。他们的一段对话可见一斑。
“我宁愿吃泥巴也不骗你。”哈桑说。
“真的吗?你会那样做?”
“做什么?”
“如果我让你吃泥巴,你会吃吗?”
“如果你要求,我会的。不过我怀疑,你是否会让我这么做。你会吗?阿米尔少爷?”
到学校上学的是阿米尔,会读书写字的人是阿米尔,聪明伶俐的也是阿米尔,哈桑虽然看不懂一年级的课本,却能看穿阿米尔,对阿米尔的需求了如指掌。
“哈桑,把它(蓝风筝)带回来!”
他的橡胶靴子踢起阵阵雪花,已经飞奔到街道的拐角处。他停下来,转身,双手放在嘴边,说:“为你,千千万万遍!”然后露出一脸哈桑式的微笑,消失在街角之后。这个微笑,定格在时光深处,哈桑的声音,成为记忆里的绝唱。
阿米尔深怀愧疚,饱受折磨时,他最怕看到的是哈桑真诚的奉献。他说:“无论我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他忠心耿耿的信号,他那该死的,毫不动摇的忠心。”
是的,哈桑用一生来践诺“为你,千千万万遍!”当阿米尔看到他被凌辱而未伸出援手,他选择奉献自己。当阿米尔难以承受对哈桑愧疚之情而设计将哈桑驱逐出家门时,他选择成全阿米尔,第一次撒谎说自己偷了少爷的东西。当阿米尔的老宅年久失修时,他选择回到原处,帮助照料房子,把炸塌的墙垒起一块块砖头,直到它完整如初。好像在等待某人归来。当多年未见,他仍然心心念念着阿米尔,他写信:“如果你回来,你会发现有个忠诚的老朋友在等着你。”当塔利班看中了这栋豪宅,他选择了和妻子用生命来捍卫。
他那不求回报的忠贞生命,像他以前经常追逐的断线风筝那样,从他身上飘走。
欺骗
阿米尔生性怯懦,没有秉承爸爸的勇敢、坚韧,没有成为爸爸想成为的样子。爸爸希望他踢足球,他却没有任何运动天分,连当观众都心不在焉。爸爸带他去看骑术比赛,他被赛场的血腥吓得放声大哭。爸爸看到每当邻居的孩子欺负他,总是哈桑挺身而出,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这种怯懦,到了某种时刻就穿上了欺骗的外衣。当哈桑受辱之后,阿米尔艰难地说:“你到哪里去了?我在找你。”仿佛在吞嚼一块石头。为了让哈桑彻底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欺骗所有人说哈桑偷了他的手表和钞票。
阿米尔的爸爸教育他:“罪行只有一种,那就是盗窃。其他罪行都是盗窃的变种。当你伤害一个人,你偷走一条性命,你偷走他妻子身为人妇的权利,夺走他子女的父亲。当你说谎,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当你诈骗,你偷走公平的权利。”
而阿米尔的爸爸却用一生欺骗了所有的亲人。他死后十五年,好友拉辛汗道出惊天秘密。哈桑是阿米尔爸爸的儿子,是阿米尔的亲弟弟。阿米尔的爸爸偷走的东西非常神圣,于仆人阿里而言,是尊严和荣誉;于阿米尔而言,是得知有兄弟的权利;对哈桑来说,是他的身份。
好在,有一条再次成为好人的路,一条终结轮回的路。
忏悔
阿米尔渴望有人倾听他的谎言,终此一生,他将背负谎言,他承受了来自心灵的鞭挞、愧疚、恐惧的沉痛代价。他在哈桑遇险时逃避之后,他不敢面对哈桑,更不敢面懦弱、卑劣的自己。他希望哈桑报复他,破门而入,将他臭骂一顿,以减轻自责。他拿起石榴无数次击中哈桑,就只为了让哈桑还击,以发泄郁闷与折磨。他渴望被惩罚。
阿米尔说:“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多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虽然哈桑走出了他视线,却从未走出他的世界,他的歉疚感无处不在。在逃亡的路上,他想知道哈桑在哪里。听到爸爸说起哈桑的名字,感觉脖子像被一对铁手掐住。他的书出版时,他想起哈桑说过的话:“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作家,全世界的人都会读你的故事。”他的新娘坦诚不堪的过去时,他嫉妒她,她的秘密公开了,说出来了,得到解决了,而他却没有说出自己如何背叛哈桑。他的妻子原因不明不孕,他想也许在某个地方、有某个人,因为某件事,决定剥夺他为人父的权利,以报复他曾经的所作所为。他梦见举枪杀死哈桑的人是自己,他梦见阿塞夫说:“我们是同一种人,你和我。你跟他一个奶妈,但你是我的孪生兄弟。”但他毕竟不是阿塞夫,他无法逃脱愧疚感的折磨。
是的,没有良心,没有美德的人不会痛苦。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犯过错,心里埋下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是做过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抑或是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自责与忏悔,失去与追寻,贯穿我们的人生。正是在一场场自我博弈中,我们从幼稚走向成熟。
救赎
我们总喜欢给自己找很多理由去解释自己的懦弱,总是自欺欺人地去相信那些美丽的谎言,总是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总是去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行。但事实总是,我们不得不坦然面对那些罪恶,给自己心灵予救赎。
当罪行导致善行,那就是真正的获救。阿米尔父亲的深切自责带来了善行。他用他的财富和力量慷慨补偿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他施舍街上的穷人,建立了恤孤院,把钱给有需要的朋友,面对俄军的暴虐挺身而出。这些是他自我救赎的方式。
阿米尔的救赎是当得知哈桑的儿子,他的侄子索拉博还在饱受战火、饥饿、死亡的威胁,被曾经的宿敌阿塞夫绑架时,他在焦虑、恐慌、无助、愤怒中挣扎,勇敢地承担起自己的使命。前往战火纷乱的阿富汗,冒着生命危险救出索拉博。当肋骨一根接接一根被阿塞夫打断时,当牙齿一颗又一颗脱落时,当上唇被打裂,像哈桑的兔唇那样时,他大笑,痛快至极,并且第一次感到心安理得。他体无完肤,但心病已愈。
获救后的索拉博是沉默的,那是在双亲的亡故及屡次遭到阿塞夫的凌辱后,厌倦了一切事情。他唯一想要的是爸爸和妈妈,想要回原来的生活。然而,物是人非,回不去的童年,填补不了的心灵裂缝。阿米尔以哈桑对待他的态度对待索拉博,使得索拉博一点点走出自闭。
从哈桑当初坚定地“为你,千千万万遍”,到最后阿米尔对索博拉的“为你,千千万万遍”。世间,最终走过了一个轮回。
为你,千千万万遍,遍体鳞伤还是会义无反顾,也许这就是人生,人生不是只做值得的事情。
战争
1996年,哈桑的信里这样描述阿富汗:你少年时的那个阿富汗已经死去很久了,这个国度不再有仁慈,杀戮无从避免。是的,在政权更迭的动荡下,践踏生命都变得那般毫不起眼和随意。
2001年,阿米尔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废墟和乞丐,触目皆是这种景象。风中都掺杂着让人窒息的气味。他看见男人出卖自己的义腿以喂饱孩子,曾经的大学教授街头乞讨,通奸的男女被活活砸死。
原来战争并不遥远,就在与我们接壤的国家。原来梦魇并不遥远,就在十几年之前。昨天,痛心地看到,为躲避战火,向着新生活逃亡,3岁叙利亚男童在偷渡途中溺亡,那伏在土耳其海峡熟睡般的幼小身躯令人唏嘘。多么希望,世界上,在所有善良人们的生活中,有阳光,明媚而温暖,有和平,静好而安稳。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度,没有战乱的残忍,没有动荡的惊惧,唯有好好珍惜。
风筝
天空中飞翔的风筝,是天使。落了地的风筝,是经过世俗浸染过后的人性。
阿米尔的爸爸对他是严厉的,因此,阿米尔渴望得到他的宠爱。他认为爸爸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顶之下,但他们生活在各自的区域,风筝是他们之间薄如纸的交集。他认为,斗风筝是惟一的机会,让他可以成为一个被注目而非仅仅被看到、被聆听而非仅仅被听到的人。更重要的是,它是打开爸爸心门的钥匙。他要赢得比赛,他的风筝要坚持到最后。然后把它带回家,带给爸爸看。让他看看,他的儿子终究非同凡响。他看见爸爸站在屋顶上,终于以他为荣。
哈桑是追风筝追得最好的人,他追风筝的时候从来不用看着风筝,他只是知道。他只是知道,风筝会飞往哪里,该不该去追。
经年之后,阿米尔问索拉博:“你想要我追那只风筝给你吗?”
一个成年人在一群尖叫的孩子中奔跑。风拂过他的脸庞,他的唇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尔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
为你,千千万万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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