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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夏》23—25

开始打字练习

林折夏感觉自己似乎被人毒哑了。

迟曜说完,她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平时迟曜说一句,她能回十句,但此刻却一句都回不了。

林荷和魏平在专注看电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春晚热热闹闹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盖过了她和迟曜这边的声音。

半晌,林折夏低下头去刷手机。

其实没有人给她发消息,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于一种奇怪的想靠刷手机逃避的状态。

她没事找事地,去单方面找陈琳和唐书萱聊天。

-你们看春晚了么

-今年的春晚,挺搞笑的

-[笑眯眯]

没人回她。

她又继续盲目地刷着联系人列表。

好巧不巧地,何阳恰好发来了几条消息。

大壮:ddd

大壮:你在家里吧

林折夏回复:在

大壮:我曜哥也在?

林折夏继续回复:嗯

大壮:……

大壮:出不出来放烟花,我爸买了好多

大壮:还有,你能不能不要一个字一个字回复,你和迟曜整天待在一起,学他什么不行,尽学他那些臭毛病。

林折夏动动手指头:哦

大壮:…………

大壮:你俩别来了,烟花我自己一个人放

和何阳聊完后。

林折夏找到新话题,清了清嗓子,总算能憋出句话:“咳,那什么,何阳叫我们过去放烟花。”

她和迟曜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放过几场烟花了。

漆黑的夜空时不时闪过几团升起的烟花,“啪”地一声,在空中绽开。

何阳见他俩过来,冲他们招呼道:“快过来,马上要放了,谁想点?”

林折夏跑过去:“我我我,我想点。”

她接过打火机,小心翼翼地蹲在那箱烟花边上。

其实她有点怕。

但是想到迟曜就站在她身后,那点害怕也不算什么了。

她按下打火机,导火线“滋滋滋”地燃烧起来。

她正要站起来往后退,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感受到身后有一股很轻的力量也在带着她往后退——是迟曜搭在她帽子上的手。

三。

二。

一。

烟花窜到高空。

林折夏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她看着夜空中这片不断上升的烟花,已经忘了刚才那点莫名的尴尬。

她像往年那样,对迟曜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迟曜穿的外套是黑色。

在晚上几乎和周围那片黑色融在一起,唯一不同的,是某一时刻,那张被烟花点亮的侧脸。

他松开拽着她帽子的手,也回她:“新年快乐。”

-

春节过后,寒假匆匆结束。

开学第一天,班里同学到校第一件事就是补假期作业。

由于这件心照不宣的事,导致校门刚开,七班就到了大半的人。

林折夏进班的时候,头一回发现班里居然那么热闹。

唐书萱和陈琳凑在一起,正在聊假期发生的事。

见她进班,热情地冲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还有,新年好——!”

“新年快乐。”林折夏也回了句。

她放下书包后又问:“你们在聊什么。”

陈琳说:“聊我哥。”

林折夏听到“哥”这个词,差点把手里刚拿出来的笔袋甩出去:“……”

陈琳侧目:“你怎么了。”

林折夏:“没什么,就是有点惊讶原来你还有个哥。”

“我哥大我十岁,都工作了,平时不在涟云市,”陈琳说,“所以我们其实不是很熟悉。”

林折夏默默把笔袋放在课桌上:“原来是这样。”

她表面淡定,内心在喊:

都怪迟曜那天忽然冒出的那两句话。

害得她今天差点反应过度。

她和迟曜一起过过很多春节。

但哪次都没有这次,那么……

那么……

她想了很久,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

算了。

林折夏不再去想过年的事,她一边整理作业,一边听唐书萱讲话。

唐书萱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我们班里有对情侣,假期开始谈的。”

“我知道,”陈琳说,“太明显了,上学期我就觉得他俩不对。”

唐书萱耸肩,失去了分享八卦的欲望:“好吧,那我不用说名字了。”

只有林折夏听得一头雾水:“啊?”

“谁?谁和谁?”

她又追问,“怎么明显了,我怎么不知道。”

唐书萱偷偷给她指了指:“就隔壁组那个谁和谁啊,你没看出来吗?”

林折夏顺着唐书萱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和她们班数学课代表。

两个人看起来都很腼腆,数学课代表正站在那女生边上,一边抓头发一边有点害羞地和她说着话。

林折夏后知后觉:“他们居然,在谈、恋、爱?”

陈琳忍不住说:“其实我很早就想说了,你在这方面的反射弧,真的很长。”

唐书萱也说:“是的。”

林折夏:“……”

陈琳又说:“而且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以前初中的时候,班里就有偷偷谈的同学了,虽然谈的跟过家家似的,你们以前班级里没有吗?”

林折夏摇摇头:“没有,我初中读的女校,学校里没有男生。”

她这些年唯一接触的男生。

就是南巷街那群不分性别的,哥们一样的发小。

以迟曜为首。

初中那会儿,大家还会一块儿勾肩搭背去网吧打游戏,只不过她并不喜欢玩他们那些游戏,就算跟过去,也只是待在边上看看电视剧。

所以她对感情上的事情,比同龄女生,懂得更少些。

甚至少到有些无知和匮乏。

唐书萱了然:“原来你之前读女校,那难怪了。”

她又拍拍胸脯:“没事,以后情感问题可以找我,我可是七班情感达人。”

林折夏看着她:“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唐书萱:“没有。”

“……?”

“但是往往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唐书萱自信地说,“才喜欢到处给人建议。”

-

适应高中生活后,高一下学期的时间过去得很快。

不知不觉,他们这届新生正式步入了高二。

又是一年盛夏。

比起刚入学那会儿的稚嫩和新奇,高二的大家似乎变得更加像个真正的高中生了。

那种青涩和稚嫩,无形之间褪去几分。

步入十七岁,每个人都开始,自以为地悄悄往“大人”的方向成长。

林折夏发现她渐渐开始追求“独立”和“自主”。

她在和林荷的相处过程中,开始需要更多的话语权。

有时候林荷可能只是多念叨了几句“天还没完全升温,你这样里面只穿一件衬衫,傍晚放学会冷的”。

平日听话的林折夏就难得升出一种不知名的倔强:“妈,我不冷。”

以及。

在林荷为某事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

她会冷不丁,控制不住地冒出来一句:“我知道的,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

林荷有时候会觉得她不听话。

魏平便会出来打圆场:“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很正常,你别跟孩子生气。”

不过她跟迟曜之间,却还是老样子。

那点想成为“大人”的想法,在他面前似乎是失效的。

她只要和迟曜凑在一起,就分分钟又变回那个很幼稚的林折夏。

这天早上,几人照例一起去公交车车站等车。

熟悉的蝉鸣重回耳边,天气闷热地连风似乎都是静止的。

林折夏忽然开口说:“迟曜,你相信命运吗。”

迟曜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

林折夏:“我最近刚学了点算命术,你手伸出来,我给你算算。”

迟曜穿着件很单薄的衣服,校服衣领微微敞着,站在人群中特别显眼。

迟曜:“你今天出门,又没吃药?”

林折夏回击:“你才没吃药。”

两个人就吃没吃药这个话题吵了几个来回。

何阳往边上退了两步,这两人拉开距离。

他默默地说:我可不认识这俩人。不认识,不太熟,不是朋友。

-

高二刚开学没多久,发生了一件意外的小事。

某天课间,陈琳一直问她:“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变化?”

林折夏看她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能说:“你今天格外美丽。”

陈琳:“具体一点,我美在哪里?”

林折夏:“你哪里都美,以至于我很难具体。”

陈琳放弃了,直接坦白:“你看我耳朵。”

林折夏这才注意陈琳耳朵上戴了一对很小巧的耳钉,耳洞估计是刚打的,还泛着红,她有刘海,耳朵两侧的刘海遮着,所以看起来并不明显。

林折夏有点惊讶:“你打耳洞了?”

“学校允许么,”她又说,“会不会被老徐抓啊。”

陈琳:“不会,咱们管得没那么严,书萱很早就打了,也一直没老师说她。而且就算有人说,把耳钉摘了,换根透明的耳棒就行,根本看不出。”

林折夏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陈琳怂恿:“你要不要也打一个?”

她接着说:“我这个就在学校附近打的,就是那条商品街拐进去,巷子里有家饰品店,很多人都去那打耳洞。”

林折夏听得有点跃跃欲试。

女孩子,在青春期对打耳洞这件事,总是有种神奇的向往。

或许是爱美之心在作祟。

或许是想背着家长做一些无伤大雅,但叛逆的事情。

也或许,是因为“大人”都戴耳环。

“我是有想过打耳洞来着,”林折夏说,“初中的时候就想打,但我妈不让。”

“她说我要是敢打。”

林折夏缓缓地说,“她就打断我的腿。”

陈琳:“偷偷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妈本来也不让,我打了还不是没说什么。”

上课铃响。

这个话题聊到这里就停下了。

但林折夏在上课的时候,还是短暂地走了会儿神。

她有点被陈琳说动了,竟然真的开始盘算背着林荷打耳洞的事情。

但比起这件事被陈琳发现,她更害怕的是另一点。

——打耳洞会很疼吧。

“不疼。”放学时,唐书萱也加入话题。

她打包票说:“我打了两次了,都没什么感觉,你放心。”

林折夏:“但毕竟要从耳朵上穿过去……”

陈琳:“真不疼,你放心去吧。”

她是很想去的。

但她真的不敢。

放学,她和迟曜并肩往车站走,她走得磨磨蹭蹭地,中途视线一直往商品街那儿飘。

迟曜感觉到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出声提醒:“你不如爬到车站。”

林折夏:“……”

下一秒,迟曜又说:“说吧,想买什么。”

林折夏还是有点想打退堂鼓:“没什么想买的。”

“没什么想买的,”他说,“你一直盯着对面看。”

林折夏终于鼓起勇气:“其实……其实我和人约好了,放学要去商品街巷子里打一架,你得陪我一起去,欣赏一下我打架时的英姿。”

迟曜:“哦。”

他对林折夏随口扯出的这番话,没做出什么太多的反应。

林折夏:“你就这反应?”

“你是想让我欣赏——”

迟曜如她所愿,换了个反应:“还是怕打不过,想让哥哥帮你。”

……

死去的称呼又跳起来攻击她。

这个称呼是过不去了吗。

林折夏现在有求于他,不好得罪,于是只能装没听到,又问:“所以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她得到的回复是三个字。

“不愿意。”

“……理由?”

“我害怕,”迟曜顶着那张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身后仿佛有一群小弟的脸,用最拽的语气说出最离谱的话,“我看到别人打架腿软。”

林折夏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你放屁!

之前一个打三个的人是谁。

装逼说自己是城安校霸的那个人又是谁。

打架的时候可没见他腿软,倒是记得这人眼睛都没眨一下。

半晌,林折夏问:“你在开玩笑吗。”

迟曜皮笑肉不笑地回她:“你先开玩笑的。”

“……”

事已至此,林折夏只能说实话:“其实我是想去打个耳洞。”

迟曜的目光往下偏移几寸,落在女孩子小巧白净的耳朵上。

林折夏耳垂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我一个人不敢去,”林折夏又说,“我怕疼。”

迟曜收回那一眼:“荷姨知道么。”

林折夏:“我打算先斩后奏。”

迟曜评价她:“胆子挺大。”

他虽然没有明确说要陪她去,但两人谈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往商品街那块走去。

林折夏:“其实还是很慌的,但我已经想好了,我妈今天如果不让我进门,我就去你家写作业。”

迟曜:“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林折夏:“还行吧。”

迟曜:“你就没想过,我也不一定放你进门。”

半晌,林折夏说:“……我有钥匙。”

放学后的商品街上人很多,都是穿二中校服的学生,有人在排队买奶茶,也有人在买些小吃。林折夏拉着迟曜穿过人群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

经过高一一整年的洗礼,林折夏对这些议论开始有些免疫。

毕竟作为经常站在焦点边上的那个人,她也间接地被人关注着。

索性越往巷子里走,人就越少。

里面的商铺不如街外热闹,很多店面都空着,大玻璃窗上贴着封条。

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看见陈琳说的那家饰品店。

粉色的招牌上写着:“馨馨饰品店”。

店面装修得很敞亮,玻璃门上用彩色记号笔写了三行圆润可爱的字:项链,耳饰,打耳洞。

并且这家店深谙女生喜好,店里竟然养了只橘猫。

林折夏一进去,那只猫丝毫不怕生,立刻颠颠地跑过来在她校服裤腿上蹭起来。

“……”林折夏惊喜地说,“猫猫哎。”

跟在她身后的迟曜单肩背着包,也缓缓蹲下身,然后伸手扯了一下那只猫的耳朵。

迟曜和猫待在一起的时候,有种诡异的和谐。

诡异来源于,他看起来一点不像是那种很喜欢猫的人。

那只猫似乎更亲近他。在他手边绕来绕去。

林折夏有点不爽:“它为什么更喜欢你啊。”

迟曜:“因为它有眼睛。”

林折夏:“说不定——是这只猫的眼神不太好使。”

迟曜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只有他们之间能听懂的话:“那小咪怎么解释。”

小咪是林折夏小时候救助过的猫。

以前小区里常有流浪猫出没,其中有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猫在夜里生了孩子。

林折夏一大早出门,就听到楼栋附近的灌木丛里有微弱的猫叫声。

她拨开灌木查看,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你魏叔叔猫毛过敏,”林荷见她有想养猫的心思,不得不劝她,“恐怕是没办法。”

她记得自己当初焦急地说:“可是不管它的话,它会死的。”

林荷:“这样吧,我们在小区里问问,也许有人愿意养。”

林折夏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迟曜。

那会儿的迟曜刚上初中,但个子已经很高了。

少年也像现在这样,蹲在灌木丛边上,逗.弄似的轻扯了一下猫的耳朵。

“扔我家可以,”迟曜最后起身的时候说,“但你自己照顾它,还有,记得把我家打扫干净。”

迟曜有点轻微洁癖,猫这种容易带来“混乱”的生物,他确实是不太喜欢。

但“小咪”很喜欢他。

然而小咪体弱,即使林折夏细心照顾,还是没撑过一个月。

小咪走的那天她哭了很久。

她最后哭着对迟曜说:“我还有好多话想对它说,它现在是不是听不到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没睡着。

直到夜里,她收到一条消息。

发消息的人头像顶着小咪的照片,她在点开消息的瞬间,差点以为这是小咪发来的消息。

林折夏至今都记得,那条消息上写的是:

-听说你还有话想对我说

紧接着,“小咪”又发来两句话。

-说吧

-我在听

她原本止住的眼泪忽然间又流了出来,她仍然感觉很难受,像有人掐着她心脏一样难受,但是难受之余,仿佛有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她缩在被子里打了很多字。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你下一次

-下一次一定会更健康的,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然后快快乐乐地,健康地长大。

她最后忍不住问。

-你是不是去天堂了

对面的“小咪”输入了一会儿,最后发给她一个字。

-嗯。

……

林折夏从有关于小咪的回忆里抽离出来。

她看着此时此刻,在店里逗.弄橘猫的迟曜,接着又联想到那个半夜换头像安慰她的迟曜,难得地没有回嘴。

算了。

随便他怎么说吧。

老板娘约莫三十岁的样子,见他们进来,热情招呼道:“想买点什么,送礼物的话还能免费包装,店里东西都很全,你们可以多看看。”

林折夏拉着迟曜,先去饰品区逛了一圈。

虽然已经进店了,但越临近,就越害怕。

她犹豫道:“我还是不敢。”

迟曜没有丝毫犹豫:“那走了。”

林折夏拽着他的袖子,怕他真走:“我又没说不打,我就是得准备一下。”

迟曜:“打个耳洞,有什么好准备的。”

林折夏:“可能会很疼啊。”

说完,林折夏猜到他可能会说什么,补上一句,“不许说我胆小。”

然而她补得太慢。

几乎就在她说出口的同时,迟曜已经轻嗤了声:“胆小鬼。”

林折夏想反驳说,其实她以前不这样的。

小时候就算和何阳打架,被不小心打疼了,她都不会哭。

可是现在,越长大却变得越矫情。

可能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迟曜总会陪在她身边。

而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总是可以对他全盘托出。

“……”

“三分钟,”迟曜看眼时间,“超过三分钟你还没准备好,就别准备了。”

林折夏“噢”了一声。

她“噢”完,忽然冒出来一个点子。

“既然你觉得打耳洞不疼。”

她看着他说:“那你陪我一起打吧。”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我现在是很害怕,但如果有个人陪我一起打,我应该就不怕了。”

迟曜眉尾微挑,朝她看过来。

林折夏缓缓说:“……多个人一起死,是很壮胆的。”

迟曜起初没有搭理她,但她开始耍赖:“你不打,我就坐在店门口到天亮,我以后就是临终,在死前我都会回想起这一天,就在这一天,某个姓迟的人无情地拒绝了我。”

最后迟曜架不住她实在太吵,跟她讲条件:“我只打一边。”

林折夏想了想,男生打两边也有点不太合适,于是点了点头:“可以。”

“还有。”

他又说,“好处呢。”

林折夏没反应过来:“什么好处。”

迟曜:“我难道神仙下凡,过来普度众生,白挨这一下。”

林折夏磨磨蹭蹭,依依不舍地说:“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有两百。”

“……”

“可以给你一百五,剩下五十,我省着点用。”

她看到迟曜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于是横下心改口:“两百,两百都给你,行了吧。”

然而迟曜并不买账:“谁稀罕你那点零花钱。”

“……?”

“这样吧,”他仿佛为了故意折磨她似的,说,“你喊一声哥哥,我陪你打。”

……

林折夏懵了一下。

她紧接着想:

不愧是你。

迟曜。

打蛇专打七寸。

心狠手辣,置人于死地。

林折夏内心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想打耳洞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那得等你打完,以防你说话不算话。”

商量好一起打耳洞后,林折夏总算鼓起了勇气。

她叫住老板娘:“老板,你们这可以打耳洞吗。”

老板娘笑着说:“可以呀,打耳洞六十,你要打吗。”

林折夏指指迟曜:“打的,但是他先打——他只打一边。”

老板娘倒是很少见到男生来这里打耳洞,不由地多看了那男生两眼。

少年一身校服,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张脸照得她这家店都亮堂了几分。此刻少年正陪在女孩子边上,两个人身高差距明显。

“单侧也可以,付三十就行。”她说。

“男孩子的话,就选款式简单一点的耳钉吧,黑曜石的怎么样,男孩子大都喜欢戴这种。不过他,应该戴什么都好看。”

林折夏却觉得不合适。

最后她在那一筐耳钉里,挑了一个造型简单的银色十字出来:“这个吧。”

她总觉得,迟曜这个人很适合戴银色。

倨傲,矜贵,又冷冽。

打耳洞比林折夏想象的简单很多,老板娘先是在迟曜耳垂上定好位置,然后拿着一个消过毒的设备,夹着耳垂,“咔哒”一下就打好了。

但是操作简单,不代表没有视觉冲击力。

林折夏站在迟曜边上,近距离观摩了他打耳洞的全程,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咔哒”,是怎么穿过耳垂刺过去的。

具体画面比想象中的,更让人感到恐惧。

林折夏想打耳洞的念头在这“咔哒”一声后,完全消散了。

她清醒了。

老板娘打完一个,看向林折夏:“小姑娘,你……”

没等老板娘说完,林折夏往后退了一步,果断对饰品店老板说:“就打他一个,不用打我了。”

“……?”

老板娘拿着打耳洞的东西,问:“你不打了?”

林折夏:“嗯,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听我妈的话。”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沉默。

这个沉默来源于,明明是她要打耳洞,约好一起打之后结果她却没打。

林折夏坑了人,有点心虚。

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她终于硬着头皮打破沉默:“你耳朵还疼吗。”

迟曜用一种听起来无所谓但字里行间明显很有所谓的语气说:“你打一个,就知道疼不疼了。”

“……”

林折夏:“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也是没想到的。”

“你那脑袋,”迟曜说,“能想到些什么。”

两人从车站往南巷街走。

在饰品店耗费太多时间,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很多。

“但是你也不亏。”

林折夏说出原因,“你戴耳钉很好看,提升了你的颜值。”

迟曜原先走在她前面,听了这话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冷笑了下:“这么说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

林折夏大着胆子接上一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她说这话并不是在刻意吹嘘。

即便平时她经常说迟曜长得也就那样,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的很适合戴耳钉。

适合到……她一路没忍住偷偷瞥了他好几眼。

刚才老板娘打完叮嘱他耳洞要养一养才能把暂用的耳钉换下来,然而迟曜一点都不怕疼,加上只打了一侧,嫌麻烦,直接就换上了。

此刻少年站在她面前,银色冷质感耳钉衬得整个人锋芒更盛。

林折夏目光控制不住地,又落在他耳垂处。

然而迟曜一句话让她回了神。

“林折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知道迟曜是在说那个约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没忘,但之前说好的是陪我打,可我这不是没打吗。我既然没有打耳洞,那之前说的当然就不算数了。”

她说完后,迟曜俯下身,向她靠近了些。

在路灯的照耀下,她将迟曜戴耳钉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

她甚至能看清那枚银十字上竖着的纹路。

接着,她听到的是迟曜凑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行,赖账是吧。”

林折夏进门的时候,林荷数落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林折夏在玄关处换鞋,说:“我……我和迟曜去了趟书店。”

“今天语文老师今天讲作文,说有套书讲得很好,建议我们买来看看,不过去书店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林荷没起疑:“零花钱够么,要买书如果钱不够,记得和我说。”

林折夏:“够的。”

等林折夏放下书包,坐到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林荷又问了一句:“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折夏并没有留意到自己脸红。

她后知后觉地抬手碰了碰脸,才发现确实有点烫。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她说,“最近温度很高。”

最近的天气确实越来越热。

林荷没多想,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也是,最近高温天,你注意着点,别中暑了。”

-

晚上,陈琳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陈琳:你去了吗

林折夏回:去了。

陈琳:我就说吧,是不是一点都不疼。

林折夏:……嗯

是不疼。

因为打的人又不是她。

陈琳又兴致勃勃地问:你选了个什么样的耳钉?

陈琳:我其实好喜欢那种带耳坠的

陈琳:但是那种式样太明显,怕老徐警告我

林折夏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于是略过了这个话题。

她提醒陈琳:别玩手机了,今天作业很多,快点写作业吧。

林折夏暂时把她坑迟曜去打耳洞这件事抛到脑后,即使写作业的中途,银十字和迟曜的那张脸,仍会时不时出现在她眼前。

睡前,她点开和迟曜的聊天框,老老实实认了错。

-对不起

她捧着手机,忍着红透的耳尖,一个字一个字敲:哥、哥。

然而敲完她还是没勇气发出去。

这个称呼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

毕竟叫一个不是自己哥哥的人哥哥,这感觉很奇怪。

她在被子里翻个身,抓了下凌乱的头发,最后又把这两个字删了。

最后发过去一个她和迟曜之间很常用的称呼。

-爸爸orz

-

次日,陈琳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林折夏的耳朵。

然而女孩子耳垂上依旧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陈琳问:“你耳洞呢?”

林折夏:“这件事说来话长……”

陈琳:“那你就长话短说。”

林折夏沉默了几秒:“长话短说就是,耳洞打在别人耳朵上了。”

陈琳:“???”。

陈琳还没从这个回答里回过神来,唐书萱正好进班,她今天来的比较晚,踩着点进的班,进班后第一句话说的就是一句难得的脏话:“我cao。”

下一句是。

“迟曜今天戴耳钉了。”

对高中生来说,打耳洞本身就有点禁忌,女孩子还好,偷偷打很多老师学生都能理解,但男生戴耳钉——别说他们这届,就是翻遍校历,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更何况,戴耳钉的人是迟曜。

这个人哪怕什么都不干,就是课间趴课桌上睡觉就已经够招摇的了。

所以唐书萱知道这件事情时的心情,非常震撼。

倒是林折夏比较淡定,作为始作俑者,她有点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

“不光是我知道了,全年级都知道了。”

唐书萱说,“我来学校的一路上,边上的人全在议论这件事,还有,隔壁班已经因为这件事疯了两个。”

林折夏:“……”

唐书萱发表自己的观后感:“我来之前也特意拐到一班门口看了一眼。凭良心讲,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个人的性格问题,戴耳钉的迟曜,是我可以追着问他要一千零八百次联系方式、并且毕业多年后午夜梦回想起来都还是会心动的程度。”

陈琳也反应过来,她用笔戳了戳林折夏:“你那耳洞,该不会是……打在迟曜耳朵上了吧。”

林折夏不好意思地说:“你猜对了。”

由于他们班上学期期末考成绩不理想,所以高二这才刚开学,七班就额外安排了一次模拟考。

班主任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教室里没走。

林折夏课间抽不出多余的时间,也没办法去一班找迟曜,只能从别人那里间接获取一班的动向。

她从别人那里得知,迟曜似乎因为戴耳钉的事儿,被年级主任老刘勒令罚站。

“罚站啦?不至于吧。”

“咱们学校不也有很多女生打耳洞么。”

“……”

“女生和男生还是不太一样的吧,男生戴耳钉,学校估计也不能不管。”

在一片小声议论中。

有人说:“那哪儿是罚站,感觉在公开展览。”

“他往走廊上一站,一排四五个班全在看他,我朋友就在二班,跟我说他们班今天上课很多人盯着窗户外边走神。”

与此同时,楼下高二一班门口。

上课铃响后,学生快速进班,走廊上很快就没什么人了,唯独只剩下一个略显突兀的身影。

一班位置在长廊尽头,少年倚靠着墙,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垂着、手里拎着本课本。

他低着头,正在给人发消息。

教室里的徐庭也在看手机。

迟曜拍了拍他后,他立刻回复:

-咋的了

猫猫头发来一句:有笔么

猫猫头:有的话扔一根出来

徐庭:巧了,正所谓差生文具多,我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笔。

徐庭甚至擦咔往自己桌上拍了张照片:[/图片]

徐庭:要哪只

徐庭:你要是简洁经典的得力牌水笔,还是尊贵不失大气的日本百乐。

猫猫头回过来两个字:傻逼

然后又是两个字:随便

徐庭趁着老师进班之前,高举起手,拎了支笔朝窗户外扔,窗户外那人随手接住。

徐庭扔完笔,又忍不住发消息问他:不过你这耳钉是怎么回事

猫猫头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他:忘摘了

迟曜回完这一句,摁灭手机屏幕,然后单手拎着书,继续靠墙听课。

他确实是忘摘了。

昨天被某个赖账的胆小鬼拉过去打完耳洞之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忘了耳朵上多了个东西。

毕竟他在这过去的十六年里,从来没戴过这玩意儿。

他进班后,才发现盯着他看的人比以前更多。

直到徐庭进班,喊了句:“操,你这耳钉有点酷。”

紧接着老刘在走廊上巡视,一下留意到他们这边闹出动静,他拨开人群,看到人群目光聚集的地方,然后气沉丹田,勃然大怒,瞳孔震颤:“迟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想到这,一边站在外面漫不经心听着课,一边用黑色水笔随手在书页上跟着教室里的老师勾了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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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折夏一直等到傍晚放学,才有时间去找迟曜。

她们班最后一节课在讲今天当堂批阅的考卷,老师拖堂近二十分钟,等她收拾好东西,迟曜已经在走廊拐角那等了她很久。

“我们班今天讲试卷。”她解释说。

迟曜手机里一局游戏刚结束,说:“我长耳朵了。”

林折夏:“我们班老徐的嗓门是挺大的。”

过了会儿,她又补上一句:“其实你在这站着等我,还能听他讲题,巩固知识,也不算白费时间。”

迟曜:“何止,还能听点相声。”

他说着,模仿刚才课堂上她和老徐的对话:“‘林折夏,你起来回答一下,这题怎么解’。”

“‘老师,这题我错了。’”

“‘我当然知道你错了,错了才叫你起来,来,你说说。’”

“‘可是……老师,我就是因为不会,才错的。’”

末了,他点评道:“挺精彩的,确实不算白费时间。”

林折夏:“……”

她懒得跟他掰扯这个,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迟曜的右耳。

他耳朵上的耳钉已经摘了,现在只有一个略微泛红的、还没长好的耳洞。

她问:“你被老刘骂了?”

迟曜“啊”了一声,并不太在意:“找我说了两句。”

她其实一直觉得,迟曜这个优等生当得很不符合常理。

好学生的必要条件,和一些“坏学生”的特质,在他身上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融合。

林折夏:“你耳钉呢。”

迟曜:“摘了。”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老刘不让戴。”

想也是。

她背着书包,顺着楼梯往下走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有点可惜,这样以后都看不到了,那个耳钉你戴着真的很好看。”

迟曜因为耳钉被罚站,林折夏多少有点愧疚,于是放学主动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多拿了点钱出来,斥“巨资”请迟曜喝了杯冰拿铁。

回去的公交车上,两个人位置不在一起,一前一后地挨着。

林折夏一个人坐着有点无聊,她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想起来高一刚入学那会儿陈琳给她分享过的网址。

她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想法,从聊天记录里把论坛网址翻了出来。

不需要她特意搜索关键词。

点开后,学校论坛首页全是关于迟曜的讨论贴。

即便他们已经升到高二,这个人在学校里的讨论度还是只增不减。

被顶到最上面,回复最多的帖子,就是关于“耳钉”。

1l:[还有谁不知道的吗,今天迟曜戴耳钉来上学了]

2l:[估计没人不知道了吧]

3l:[刚知道,谢谢,下课立马假装去办公室找老师请教问题,实则路过一班瞧一眼]

4l:[要看的抓紧了,等会儿老刘要来巡视]

……

林折夏手指触在手机屏幕上,缓缓下滑。

讨论内容很快从“赶紧去看”变成了“罚站”。

甚至还有人偷拍了一张很模糊的罚站照片。

林折夏点开,入目便是教学楼长廊,长廊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即使被糊成了马赛克,也能很明显感觉出这个人长得应该很好看。

林折夏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会儿,偷偷按下了保存图片选项。

她操作的动作很快,仿佛怕被谁发现似的。

保存下来之后,她又继续翻看论坛。

之后的讨论内容就少了很多。

146l:[散了吧,耳钉没了,罚站也站完了,只剩下一个今天上课频频走神的我]

147l:[上课频频走神+1]

剩下的一些内容,和她的想法居然有些不谋而合。

148l:[但我是真的没看够,耳钉出现的时间太短暂了]

149l:[老刘眼神那么好干什么,我恨]

150l:[不会以后都看不到了吧]

151l:[肯定看不到了啊,老刘都谈话了,不可能再戴]

……

她刷完论坛,低下头喝了一口手里奶茶。

-

第二天是周末。

林折夏睡了个懒觉,到中午才起。

她起床的时候,林荷和魏平都已经不在家了。

她简单吃过饭后打算写作业。

但作业还没写几题,就发现这次数学作业留得有点难。

林折夏想也没想地,去微信上拍了拍迟曜的头像。

-你在吗。

对面依旧回得很快。

-?

林折夏打字:

-你一个人写作业一定很寂寞吧。

-专业陪写,十分钟包邮到家,需要的扣1。

对面回了一个数字:2

……

林折夏才不管他回的是什么,收拾好作业就往迟曜家跑。

她毫不客气地在迟耀家门口按门铃,隔着门喊:“你好——我是您请的专业陪写,麻烦签收一下。”

迟曜开门的速度有点慢。

在开门的瞬间,林折夏第一时间看到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迟曜右耳耳垂上那枚银十字耳钉。

迟曜换下校服之后,看起来视觉冲击力比之前更强。

林折夏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被这人一句话唤回现实:“退货流程怎么走。”

“……”

“不能退货的,”林折夏说,“我们这属于强买强卖。”

迟曜看着她,没再多说,侧过身让她进了门。

林折夏熟门熟路地搬了椅子,在迟曜书桌另一边坐下:“这题,我不会,你讲讲。”

迟曜看着她用笔点题的样子,说:“你当我是点读机?”

林折夏说:“迟曜牌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他伸手:“付钱。”

林折夏:“商量一下,能不能白嫖。”

迟曜冷笑了一声:“想得挺美。”

迟曜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给她讲了题。

他接过她手里的那支笔,在白纸上推算公式。

他公式推得简洁明了,林折夏盯着草稿纸,看到一半就懂了。

迟曜还在往下写着。

林折夏看懂后,视线往其他地方移。

耳钉离她很近。

她想到帖子里那些跟她一样感慨看不见太可惜的人。

然后她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能看见。

好像,现在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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