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越领会到她的细腻体贴,他就像说笑一般带过去:“点到为止就好。”
访谈几十分钟,魏清越说了很多,结束后,又有几句寒暄话,“辛苦”之类不绝于耳。他明显带着疲倦,一种结束后立刻就会浮现的倦怠感。
走廊里,还是黄昏颜色,他走出采访室,黄莺时正跟工作人员交代什么,她记者出身,写过专栏,做过一段相当长时间的主笔,成为知名杂志副主编,手下出过很多爆款文章,采访魏清越,今天其实有很多地方是没问到痛点的,魏清越这个人,想谈的会很认真地谈,不想谈的,要么不接话,要么带到别的话题上,唯一亮点在那句“爱情”,但黄莺时没抓住隐私这个点穷追猛打。
魏清越很爱喝清水,临走前,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看见一个急忙走过的身影,他就跟了那个身影几步,这天,是2019年的9月1日,高一新生开学通常都是这个日子,但那是12年前的事。那时候,还没有微信,很少有人知道智能手机是什么,不淘宝,不点外卖,他们只能拿着钱去买东西。没有网红这个词,没有流量这个词,还没发生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世界好像是个很古旧的世界。
这在他的计划之中,见到这个身影,接受《密码》的邀约,上节目,说的每一字,都是为她而来。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表情,28岁的样子,和少年时一样,魏清越想,你怎么混的,捉刀客同学,我以为会是你来问我算法和价值观,什么都没有,但我赌你会偷看我的采访视频。
魏清越没有想象中的震惊和悲伤,他只觉得很高兴,在28岁的某一天,见到一个人。
他直接找到黄莺时:“冒昧问一句, 你们有个员工叫江渡?”
指名道姓的,黄莺时出于社交礼貌,笑问他:“魏总认识小江?”
小江, 小江, 这样的称呼真是太寻常了,一个公司里可以有小张,小王, 小李, 当然也可以有小江。但这称呼又多么神奇,江渡不再是个少女, 她和他一样, 已经长大很多年。
魏清越说我认识她,高中同学, 刚才看过去一个人影,像她,但不太确定。
高中同学?黄莺时惊讶,没听江渡说过, 很自然的,她跟魏清越说了几句江渡的情况。
公司除了访谈节目,旗下另有新媒体账号, 紧切热点,有一个团队专门负责公众号写稿, 稿件的把关,正是江渡来做。一周推三到四篇文章,周平均阅读量很大。黄莺时和同事们眼中的江渡,害羞,不爱说话,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着非常典型的社交恐惧症。
酒店停车场,司机老罗还在等他,魏清越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皱皱眉,他的手表坏了?时间一动不动,他怀疑今天是否邪门,还是酒店风水不好,所有计算时间的工具都荒废。
他给老罗打了个电话,让他上来一趟,把表替他送到店里去。魏清越对时间有强迫症,手表很重要,没有了时间,他在城市里找不到自己的坐标。手表上的时间,必须时时存在。
雾霾没有一点点要消散的意思。
魏清越来找江渡,另间房里,有几个实习生在聊本期的封面头图,又议论这次片子不知道被剪成什么样。他看到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孩子,身形很纤细,穿黑色裙子,细细白白的胳膊和记忆里一样。她在跟最新来的实习生讲解如何运用人工智能机器系统来选图,这个系统,正是魏清越所在的领动科技的研发产品。
他只是看到背影,凭借胳膊,就知道那是江渡。
魏清越手指叩出声响,有人依次抬头,往他这边看过来,然后提醒江渡一句什么。
回头看看我,回头看看我,看到我。魏清越在心里默念着,一遍又一遍。
江渡终于转过身,那张清俊的有了年轻男人味道的脸上便浮上来笑意。
他看到江渡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显然,她认出了他,这一点都不困难,沧海桑田,白云苍狗,但魏清越还是魏清越。这些年,他留着中学时代不变的发型,身高几乎没变,身材更没有一丝走样,他极力保持着最初的模样,这样,好能让江渡第一眼认出他。
哪怕,是增加在熙攘街头她无意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追上来的概率。
但总会有几分变化,他是个男人了,不再年少。
“我找江小姐,方便出来一下吗?”魏清越丝毫不顾忌别人探究的目光,他说“江小姐”三个字时,咬的重了些。
江渡的脸变得非常小,几乎比少女时代还要小,也许是头发的缘故,蓬蓬的,密密的,簇出一张又清又白的脸来,擦着淡淡的口红。
她抬眼看他,时间有一瞬间是消失的,当看到魏清越留着不变的微长的头发走近时,她少女时代所有的梦,就这么心酸而又清楚地再现。她觉得自己好像碰到了头顶的灯,灯却是小时候老家的那种,昏黄的,陈旧的灯泡,一碰,整个屋子的人影都跟着动荡像被风吹起来。
江渡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比较淡然,有成年人相逢一笑的举重若轻。她跟实习生说,自己出去一下,然后,跟着魏清越往安全通道那边走。
“好久不见,江小姐。”魏清越还是把称呼咬的很重,他伸出手,江渡仿佛不适应和他乍然重逢,她的表情,更像是不知所措,而且,她脸红了,眼睛里是一层雾水。
“这么多年了,还是假装不认识?”魏清越看着她笑,手在半空,没有怅惘地收回,而是直接握住她垂着的手,稍稍用力,“我是魏清越,你不认得我了吗?”
江渡瞬间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被握住了。
两人就维持着一种握手的尴尬的姿态,江渡抿抿嘴,她眼里的雾气越来越重,两只眼眨都不眨盯着他那张脸,魏清越不说话,也不回避目光,耐心等她辨认自己,他的眉毛还是那么黑,鼻子也还是那么挺拔,轮廓变了点,更锋锐,时间在塑造着这张脸。
世界变得很安静。
终于,江渡慢慢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笑意,像稀薄的希望,绽在嘴角,她轻轻点头,“认得。”说着抽出了手,人克制不住地微微战栗着。
“认得就好,晚上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魏清越是询问的语气,但态度,带着说一不二的强势。
江渡的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酸起来,她失语地望着他,好像在辨别这是梦境与她为邻,还是真实世界如此。
如果是梦,那快点让她醒过来。她忍不住想往外面看一看,高楼是否在,天空是否还在,她是否能看到车水马龙的车流,以及亮起的红绿灯。
“我有时间。”江渡胸膛微微起伏着,不管是不是梦,她都要先答应他。
“好,几点下班?我来接你,”魏清越单方面做了决定,他掏出手机,“留个联系方式。”
他也不管这种方式是否太唐突,断了十二年的关系,一分钟之内就要迅速捡起。
输入号码时,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一抬眼,对上江渡乌黑深秀的瞳仁。
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比以前还要沉默,魏清越很想生她的气,问问她,你到底怎么搞的,为什么这些年找不到人,从不愿意主动跟我联系一次?
但见到了江渡,那么多年郁积的闷气神奇消散,也就是一秒钟的事。
他下午有个启动仪式需要出席,由T大智能产业研究院发起,几个巨头公司以及知名车企联合主办了个人工智能训练营。
“再联系。”魏清越一边说,手机已经响起来,他说声“抱歉”,当着她的面接了电话,江渡避嫌,跟他轻轻指了指,意思自己先离开。
魏清越一手接电话,一把拽住了她,眼神分明说,别走。
这种行为,很没界限感,他不怕已经十多年没见的女孩子反感。
江渡只好留在原地,她不说话,像站在海的深处,他说了什么,她其实是没有听到一个字的内容,只有他的声音,她仅仅是听那个声音而已。
魏清越边讲电话,眼睛边看着她,目光几乎没有挪移一分一毫。
这跟原先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了。什么狗屁循序渐进,或者是欲擒故纵,他觉得自己之前想过的无数次重逢后的安排,都很傻,他28岁了,人生马上过去三分之一,还要蹉跎什么呢?生命苦短,他跟她都是快要而立之年的人,站在青春的残骸上,想要的就应该开口,想做的就应该立刻去做,生命不该再被浪费一秒钟。
手机终于从耳旁移开,魏清越说:“我得走了,不过会准时来接你。”
江渡心砰砰跳,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你知道我们公司地点吗?”
“知道,”魏清越在笑,“等着我,我一定过来。”
江渡又轻轻点了点头,她惜字如金:“那我等你。”
重逢好像很突兀,又这么自然。
下午启动仪式上,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委委员、研究院教授、首席研究员都在,魏清越带着他们的研发总经理来的,围绕选题,他跟大家分享了公司的技术思路,并且具体展示了3D模型。
来的三家车企,都是魏清越所在公司领动科技的合作方,已经确定L4级智能驾驶汽车在2025年推出。
整个流程最终又被他浓缩成十分钟,做成更通俗易懂的科普,放到网上。
魏清越来找江渡时,其实,已经过了她的下班时间点,他开着改装野马,在地下停车场给江渡打电话。
很快,电梯里走出个身影,江渡一边走,一边张望,魏清越下了车,打了个响指。
她走路的样子,安安静静的,魏清越觉得一切都很眼熟,那种熟悉感,带着一股令人心酸的温馨。
他身上没变的,始终是那份浑然天成的从容随意劲儿,来参加访谈,穿着球鞋,启动仪式才换成白衬衫,长西裤,笔挺地站在那儿,跟江渡打招呼:
“不好意思,来晚了一会儿。”
江渡把头发抿到耳后,耳廓白皙,晃人眼,她露出他熟悉的腼腆笑意:“没关系,我加了会儿班。”
他挺绅士地跑过去给她开车门,长胳膊长腿,手臂拉开车门时贲起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想吃点什么?”魏清越很自然地说到吃的话题,听江渡说一句“我都行”,他接道,“那我做主了。”
“好。”江渡默默系上了安全带,她坐姿良好,人是紧绷的。
“这么多年不见,见我还是这么紧张?”魏清越跟她开起玩笑,瞥她一眼,她的手很规矩地放在腿上,他很想去摸一摸那只手,握在掌心。
江渡拘谨笑笑,点点头,又摇头,为自己胡乱的表达感到茫然。
“我今天能够见到你非常高兴,你呢?”他轻咳一声,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立刻奔向城市波涛汹涌的霓虹之中。
这么直白,已经完全不符合男女之间感情发展的常规步骤。
如他所想,江渡感到难为情,这是种什么情况呢?魏清越刻意忽略中间十几年的光阴差,好像他和她,一上来就可以这么说话。
“高兴。”她声音很轻,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心脏后面,眼波开始流转,似乎是对他的车感到新奇,小幅度地看了看车内配置。
魏清越捕捉到她目光的移动,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这车是我自己改装的,本来,是一辆二手旧车。”
江渡诧异地看着他,魏清越居然开二手车,价格也不太符合他这种科技新贵的身份,他不仅买了辆破车,还自己动手把车子改装了?
但这又好像不难理解,他一直都这么个性。
不用她开口问,魏清越继续解释说:“其实也没什么,国内不比国外,国外这方面管制比较松散,这次不过是增添些舒适性。不像在国外,可以把每个程序都重新编程。”
“你自己可以吗?”听到新奇的技术,江渡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更关心这件事,是魏清越做的。
“对,”魏清越告诉她,“我喜欢瞎折腾。”
车内灯光柔和,照在他英俊的轮廓上,仿佛一个梦。
强烈的梦境感,让江渡忽然喘不动气,她想去抓他的手臂,但知道这太突兀,只能轻轻喟叹一句:“你还是那么聪明。”
“你夸奖我,我会觉得高兴,”魏清越变得特别爱表达当下心情,他有什么东西,明显变了,“我是不是应该夸你一句,变得更漂亮了?”
江渡终于笑了,她不太好意思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迅速往后退的高楼,还有美丽的灯光,城市像个五彩斑斓的星球。
她几乎要流下眼泪:你来找我啦,魏清越。那么,然后呢?
“去龙凤阁吧,吃龙虾汤泡饭,对了,海鲜不过敏吧?”魏清越的声音又一次浮荡在耳畔,一扭身,看到的是他无比认真的脸。
江渡摇摇头,她又坐正了,目视前方。
“要听歌吗?”魏清越说,“不过就两首曲子。”
江渡立刻转过脸,看看他。
车内很快响起熟悉的,缱绻的,《半点心》的前奏,江渡的视线迅速变得朦胧起来,旧年的旋律像一湖温柔死人的水,把他们包裹在了当下。
他们就没再说话,听完《半点心》听《冷雨夜》,循环着,前后嵌入着,像个圆圈永远走不出去,直到车子停在餐厅附近,魏清越从后座捞出件外套,搭在臂弯,跟江渡一起进去点菜。
江渡还是那种怎么样都可以的性子,她说你点吧,魏清越也没怎么跟她在这件事上拉扯,很干脆地要了一堆东西。
“有很多问题都想问你,”魏清越笑笑,“不知道从哪件开始问好了,这些年过的好吗?”
江渡的脸在他看来,总有些不真实,也许,是因为期盼太久了真的实现,反而就有这么怪异的感觉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慢慢扫过她脸上每寸肌肤,乱乱的流海,眉毛,眼睛,鼻子,玫瑰花一样的嘴唇。
“挺好的。”江渡不想谈论苦难,她也问他,“你呢?”
“瞎折腾,”他狡猾地笑,“节目组请我,我这些年的履历不用说了吧?都是官方的,希望没让你们觉得我这人装,我们说点私人的好不好?”
语气突然就亲昵了几分,江渡斯斯文文低头吃虾球,她“嗯”了声,满脑子子都是“私人”。
“不知道你爱听不爱听。”魏清越目光深深看向她,他感觉的出,江渡有意无意在回避着他,是分别太久了吗?还是说,跟以前一样?
他是有那么点失落的,又也许,是他太过直接的态度超出了对方的社交距离,他怎么就那么确定,江渡对他有点什么呢?
一阵沉默。
江渡慢慢抬头,很谨慎的语气:“你,还要说吗?”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魏清越坦白说,笑了笑。
“你说什么我都很爱听,就是,你要说领动科技的业务我可能不太了解,我很老土,对前沿科技只是听过这些词而已。”江渡说完,脸上有些微的红意,被灯光掩盖了。
魏清越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他饶有兴味地问:“什么老土?你哪里老土了?”
江渡语气很温吞:“我很少叫外卖,也很少在网上买东西,不喜欢跟人在网络上聊天,除了工作,我的微信记录里都没什么其他内容,有事喜欢跟外公外婆打电话通知一声,不喜欢发微信。也不爱用手机,我觉得,我跟时代其实是脱节的,一身暮气,不知道这个词形容的是否准确。”
“没有,”魏清越冲她温和笑笑,“什么叫和时代脱节?没谁规定必须喜欢大家都喜欢的。”
“谢谢你的理解。”江渡举止间,有种远观者的客气。
魏清越凝视着她,总带一股探究意味,江渡被他看的渐渐不自然起来,他笑了声,问她:“你外公外婆还好吗?在这儿还是?”
“身体都还好,二老都在这儿,可是我们买不起房子,租的地方离我公司比较近,面积小了些,没原来的家大。”江渡说买不起房子时,倒很坦荡,好像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魏清越点点头,他说:“我记得你外公做的饭很好吃。”手指不觉叩了叩桌面,“改天,我可以登门拜访吗?看看你外公外婆。”
江渡愣了愣,她一副摸不清魏清越到底在想什么的表情,美丽的眼睛,看人时总像带着三分警惕,还有如烟般的哀愁。
“是不是太唐突了?”魏清越问,“如果你不觉得不合适,当我刚才没提这么冒昧的话题。”
“你真的想去吗?”江渡看他的眼神,有点生怯,“我不知道你是说的客气话,还是什么,我怕我会误解。”
“我跟你没什么客气话,我说的,都是我心里那么想的,”魏清越给她纠正,“吃东西吧,尝尝这个花胶鸡丝羹,味道不错。”
“魏清越,”江渡忽然喊他名字,等他真的看向自己了,眼神反而躲闪开,她好像专心捯饬着手下的食物,“你今天找我,是不是还把我当好朋友?就像我们上高中时那样?”
魏清越咀嚼食物的速度放慢,他抿了口清茶,说:“不是,我没把你当好朋友,也没这方面的打算。”
江渡顿时停下了动作,眉头轻蹙,紧紧抿着嘴唇。她想,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呀?
“有男朋友吗?”魏清越沉声问她。
问题太突然,江渡被问得蓦地局促,她摇摇头。
“真巧,我也没有女朋友。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做你男朋友行吗?”魏清越直截了当说出口,他含蓄又张扬,眼神灼灼像张密密的网,罩在了江渡身上。
江渡愣愣地看着他, 像一只小绵羊,她头发烫的卷卷大,像炸开的云。
魏清越在问她话呢。
有龙卷风袭来, 她站在风暴眼里, 异常安静,但四周腾空而起校服,灰尘, 走廊尽头的柜子, 图书馆的树被连根拔起,黑色的塑料袋一下窜老高, 食堂的炸鸡很香。整个过去的世界都在江渡身旁, 急遽飞舞。
多奇怪啊,他们明明身处正宗港式餐厅。
江渡愣了足足十几秒, 微醺的酒醉感,她觉得自己像跌进了一个梦里,梦很深,魏清越在胡言乱语。
“是不是需要想一想?”他的手居然摸过来, 那么明目张胆,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江渡吃惊地回神, 她脸滚烫无比,慌乱地看着魏清越, “你不要开我玩笑。”
下一秒,当然是社交恐惧症的战术性喝水了,江渡快速拿起手旁的杯子,咕咚咕咚饮茶。
“我不跟你开玩笑,”魏清越苦恼地缩回手, 眉眼间,笑容也有点发苦,“我举止轻浮?看起来像在跟你开玩笑?”
江渡这只绵羊,慌里慌张想续茶,被魏清越毫不犹豫按下来,他说:“你看着我江渡,我没开玩笑,我想跟你谈恋爱,这样说,是不是更清楚点?”
魏清越跟强抢民女似的,她又想笑,又觉得心快从嘴里蹦出来,落到他眼前,这样秘密就暴露了。
心脏鲜红跳动,每一下,都在说魏清越我也想跟你谈恋爱。
江渡晕晕乎乎的,人们常说,高兴地要晕过去,她也就这点出息,差点快晕过去。
她嘴巴麻麻的,磕巴说:“那,你让我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呢?魏清越一笑,点点头,说:“我下午做什么去了,你不想知道吗?”
他这个人,很傲娇的,明明自己想说,但要推到江渡头上。
江渡洗耳恭听,心里其实乱糟糟的,到处长草。魏清越像变了个人,太奇怪了,十二年不见,他突然跑来说见到你我非常高兴,我想跟你谈恋爱。
他多像个神经病啊。
哪有这样的。
两人这顿饭吃的太漫长了,魏清越事无巨细地说一个启动仪式,专业术语满飞天,江渡听得雾里看花,他却突然狡黠笑起来:
“我在网上有些视频,你没看过?做科普的。”
江渡老实地摇摇头:“没看过。”她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子。
这大大出乎魏清越的意料,那双锋锐的黑眸瞥过来,又问她:“黄莺时要采访我,你应该提前知道的。”
江渡却再次否认:“我没有提前知道。”
魏清越的笑意像不再流动的河流,他揣摩地看着江渡,像要重新认识她一样。
他觉得这个对话不太对,不能接受,但时间还在往前走,不是拍电视剧的人彩排,能重新来一遍。
可是下一秒,江渡就腼腆地笑了,她说:“你原来这么好骗的啊。”声音很小,但气氛变得松快一点,魏清越怔了怔,他又会心笑起来。
想问她为什么早知道他也在这座城市,却没联络,只要她想,她愿意,总是能找到他的。
吃完饭,他去结账,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外面凉。”
早秋的天气就是这样,中午热,两头凉,物候干燥。江渡便攥着衣襟,把自己裹在里面,两人并排,地上的影子看起来距离很近。
等坐到车里,魏清越没急着走,而是黑漆漆的座位上,开了口:“江渡,我能问你一些过去的事吗?”
江渡掏出手机,亮光照在脸上,她看看时间,不忍心阻止他说话,但她需要打个电话。
“我跟外婆说,今晚会十点前到家,现在已经九点三十八了,我想再跟他们说一声。”
是他太心急了,今日重逢,就想把一辈子的话都说了。
意识到这点,魏清越有一刻的平心静气,他说:“先送你回家,让你外公外婆担心就不好了。”
小区半新不旧,魏清越以为自己做梦,路是一样的,桂花香是一样的,甚至连保安都没变老,永远四十岁的模样。
他脚步放缓,认真打量起这个第一次来的小区,忽然开口:“我来过这里,不是,这怎么和你以前的家一模一样呢?”
他怎么会忘记江渡的家呢?尽管,只去过两次。
江渡攥着衣服笑,她说:“我没租公寓,就是因为这个小区跟以前的家很像,所以才租这里的。”
没想到,魏清越却久久不说话。
他站在那儿,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地上,浓墨重彩的一团黑,江渡看他这个样子,就想哭,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一想到魏清越孤零零一个人她就觉得心上的洞洞又被狠狠挖去一块。
“魏清越?”江渡本来都往前走了,又回身,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喊他名字。
魏清越脸上还带着笑,他说:“我真怕这是梦,很多次,我都梦见你,一醒来你人就不见了。刚才,我发现你住的小区竟然跟十几年前你家住的那个地方一样,看的我心惊肉跳,怀疑我这是又做梦了。”
江渡心里的难过,就像潮汐,海水涨了,一波又一波不断冲击着,又扩大着漫漶的领地,直到把一颗心完整地淹没。
这一天,他都热烈而直接,此时此刻,眼睛里却布上一层迷惘和迟钝:“我到美国后,联系张晓蔷,她说,你要等高考结束后再跟我联系,我想也对,你是怕影响到学习。可我等到二零零九年夏天,张晓蔷又告诉我,你说要考验我,怕我以后根本不会回国,如果我大学毕业还想着跟你联络你就会也跟我联络。一五年,我终于回国了,张晓蔷这个时候告诉我,她跟你失去了联系,她也找不到你人。这他妈不是扯淡吗?”
说到这,魏清越自嘲又无奈地笑了笑:“都耍我呢?我本来特别生你的气,简直要气疯了,我心想,老子跟《无间道》里做卧底的警察似的,说好的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没完没了了。”
瞧瞧,魏清越在她跟前就这么毫无顾忌说脏话,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文质彬彬的人,他有戾气,尽管这些年社会把他打磨的有了城府一面。但他把江渡早视为什么都可以说的人,他对她只有思念吗?
不是的,还有怨,怨她这个人不地道。
你来招惹我,给我写信,信里分享一切,委婉暗示我天冷多加衣委婉暗示我不要被生活中的困难打倒,有健康的身体就能重新上路……你信里的拐弯抹角,我全部心知肚明,我不是木头人。你是唯一关心我是否会挨打的人,魏振东现在打不动我了,可你做人不能这样啊,说好对我的祝福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算数,自己却玩消失?
要么别他妈招惹我,要么对我全权负责。
这个念头支撑了魏清越三年又三年,四个三年过去,比《无间道》里十年卧底还要久。
还没在哪儿了,魏清越却已经拧巴地别扭起来了。
喂,醒醒啊,江渡还没答应和你谈恋爱,说好的热烈追求呢?他听见心里有个小人在呐喊。
地上的影子解冻,魏清越刚要说话,就听见江渡微弱的一声“对不起”。
她哭了。
她不去解释那是怎么一回事儿,看起来,只知道哭。
那就算了吧,魏清越惊讶于自己这么快原谅她,他主动说:“刚才是不是我太凶了?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
江渡摇头,泪水打湿了脸庞。
“要不然,我抱抱你?”魏清越的心被揉来揉去,搀着泪水,他说完这句,上前把江渡抱在了怀里,女孩子的真软啊,他没抱过女孩子,软的,香的,轻盈的身体无比奇妙,魏清越耳根渐渐发热,烫起来。
江渡趴在他胸口,心跳震到耳朵,她肩头的衣服半落不落,魏清越索性重新给她批好,把文弱的她彻底包裹起来,手臂勒到的地方,外套起了一层皱。
世界暗暗的,她又闻到那股梦中的兰花香了,江渡闭了眼,两只手抠紧他的衬衫,鼻子贪婪似小狗,深深嗅他身上的气息。
她曾经连看他一眼都不敢,但现在,魏清越抱着她。
“你抱过其他人吗?”江渡的声音从衣服里冒出来,跟身体一起轻轻颤抖着。
问完,头一埋,呼吸都被藏了起来。
魏清越觉得胸前湿漉漉的,他眼底是路灯落下的幽光,声音也幽幽的:“没有,我只抱你。”
除了江渡,没人值得他拥带入怀。
直白的表达,江渡听见了,她觉得自己下一刻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可言。当然,她不要死,她才不要死,她要跟魏清越好好谈恋爱,然后结婚,然后再生孩子,然后再变成老头老太太,最后呢,一想到死亡,江渡又伤心地哭了。
她不要再跟魏清越分开,不行,她得先死,不不不,那样的话,魏清越又孤零零一个人了。
“魏清越,”江渡被飘过来的桂花香击中,浓郁刺鼻的味道,让她抖了一下,她抬了抬脸,可眼睛还是和以前那样不敢和他对视,只剩睫毛乱颤,“你可能不知道,我缺点超多的,我讨厌讲话,我不擅长应酬,挣钱也不多,出门容易迷路来这儿很多年了还是能坐错地铁,饭做的一点都不可口,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年纪越来越大,你知道吗?上次我同事谈的男朋友,听说她爸爸中风,立刻就和她分手了……我年纪也不小了,但光长岁数,没怎么长智慧,普普通通,我这种人,世上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不是悲观,也不是妄自菲薄,现在只是很客观很理智地跟你说说我自己,我想说的就是,”一口气飞速说到这,江渡逼自己看魏清越的眼睛,像头忧伤的小绵羊,“你还要跟我谈恋爱吗?如果你后悔,可以反悔,我能理解那种心血来潮可能会做错误决定的情况。”
她又迅速低下头。
“捉刀客同学,”魏清越捏住她下巴,手指移动,卡在江渡嘴角两边,让腮肉嘟起来,他皱着眉,“听你这么说,你这条件确实不怎么样,相过亲吗?算了,你去了也像个呆子似的,都拖成大龄青年了,不过你看,就是这么巧,我脾气差,嘴巴毒,狼心狗肺,不爱领人情,也正好是个大龄青年。唯一优点,大概就是还能挣点小钱,养几个孩子没问题,你要是觉得还凑活,将就将就?”
他语气戏谑,但眼神专注,简直要看进她眼睛里去。
江渡脸上泪没干,被他说的一会儿哭,这会儿又笑,她忍不住莞尔,鼻头酸的要命,可又甜甜蜜蜜的像跌进花海的小蜜蜂。
“那好吧,我想好了。”她慢吞吞地说,因为被他捏着脸,显得可爱滑稽。
魏清越深深看着她,松开了手,倾下身的刹那被江渡的手一挡,她慌乱无比地说:“你……你要干嘛呀?”
魏清越没回答,他手指按在了她翕动的唇上,又轻轻拨弄两下,一手托住江渡的后脑勺,偏头吻了下去。
因为是初吻, 江渡极其生涩,牙齿好像不该跟紧闭的城门一样打战,呼吸的节奏似乎也不怎么对, 越紧张, 人就越僵硬。说出去挺丢人?28岁才跟男人接吻?
魏清越慢慢皱了眉,说:“你跟以前一样,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他讲话时, 故意贴着皮肤, 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呵出的气痒痒的, 像羽毛轻拂。
这话太伤自尊了,江渡尴尬无比地眨眨眼, 嗫嚅片刻,说:“我不太会。”但不忘给自己找补,又问他,“那你经验很丰富吗?”
“我也是第一次, 但我可以做的很好。”
魏清越心情好极,他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反复确认温度和触觉,他笑的很暧昧, 声音又放低了:“再来一次?这种事总要多练习才好,你说是不是?”
时间晚, 小区的人明显少了,偶尔,有遛狗的人走过,慵懒的主人牵着一脸蠢样兴致勃勃的哈士奇,往两人这边瞥两眼, 又继续往前走了。
魏清越忽然拉住江渡的手,穿过草坪,走进路灯找不到路人也看不到的角落,手指拨了拨她散落的长发,再次衔住了软软的嘴唇。
接吻的滋味非常美妙,就像坐上了热气球,呼吸交错,声声纠缠,江渡有种黑暗里做坏事的感觉,又紧张又刺激,她把魏清越的衬衫拽变了形,紧紧揪着,毕竟,嘴巴在忙手要是不放哪个地方总觉得怪怪的?
最后,嘴巴麻了,像过敏,江渡怀疑自己的嘴可能肿的像烤肠,而且是快烤炸的。
魏清越轻喘着放开她,他好像笑了声,问:“体验有没有好点?”
江渡臊得慌,她驴头不对马嘴地说:“你快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是哦,很晚了,要不然我住你家?”魏清越逗她一句,江渡果然露出个惊恐神情,她直摇头:“这怎么行呢?”
魏清越就抱住她,口鼻埋在她的羊毛卷里,像动物似的蹭了又蹭,问她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好香。
哎?十二年前对人爱答不理,一开口,就能把人冲南墙上去,现在却当毛乎乎的大狗狗?江渡的心砰砰乱跳,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耳鬓厮磨。
魏清越开始亲她头发,又亲耳朵,亲到哪儿,江渡就抖到哪儿,他还喜欢喊她捉刀客,那个企鹅号,她已经不用了,头像灰了很多年。
“你为什么喊我捉刀客?”江渡在愉快的战栗中忍不住问。
魏清越笑着反问:“你说为什么?”他好像很喜欢她的头发,一圈一圈,缠到手指上,又松下来,又缠上。
江渡红着脸,目光垂地:“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聪明,”魏清越语气相当自负,“不像你,什么都不懂,我说什么你都榆木疙瘩一个。”
“你说什么了?”江渡眼睛酸酸的,你又没说喜欢我。
“我三番五次暗示你可以继续给我写信,你要么装傻,要么是真不懂,不是吗?”魏清越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江渡闷闷说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写?总让我给你写。”
魏清越笑意敛了敛,他换上认真口吻:“我写了,出国前我把信夹在最后那期《书城》里,我以为,我的心意已经说的够清楚,你要是再不懂,就真的傻到我无话可说了。”
江渡迷惘地看着他:“你给我写信了?”
“我骗你干什么,没看到吗?”魏清越眼神闪烁,“你不是很喜欢《书城》杂志?没看?”
江渡嘴唇动了动,无声摇摇头。
“怎么那么傻呢?你不是很喜欢看书的吗?我送的你都不看看?”魏清越好像又来了气,无可奈何的那种气,发不起来,又不甘心。
“你怎么老说我傻?”江渡倒挺会抓点,她想起梅中鄙视链,文科生就是智商不行的代名词。
魏清越偏要逗她:“生气了?江渡,原来你是不能听实话的人啊,你觉得你聪明吗?不能算聪明吧?当年物理都快考不及格了。”
江渡不好反驳,就很自然地伸手打了他一下,这一下,带着女朋友的撒娇意味,她自己没意识到,魏清越感受到了,他两手插在裤兜里,偏着头,微微俯身挑眉笑看她:
“承认了?那好,虽然没那么聪明但贵在诚实,我能再问个问题吗?江渡,我是你的初恋吧?”
这人真是太不要脸了。
怎么以前没发现魏清越这么自恋又厚脸皮呢?江渡嘴巴抿成一条线,不回答。
“这么小气?不愿意说?那我大大方方告诉你个事情好了,我的初恋是你。”魏清越坦荡无比,说完这句,他神清气爽,好像十二年来堵在胸口的那滩淤泥,一下清除,他不忘再逗逗容易脸红的江渡,“我说,你不会不知道初恋是什么意思吧?毕竟,你也不知道捉刀客是什么意思。”
陈年旧事,也得拿出来调侃一番,江渡容易脸红,也容易把玩笑话跟事实混淆,但她看着魏清越若隐若现的表情,并不会分不清。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的口红,全都被魏清越吃了,突然意识到这点,江渡连忙说:“你吐一下口水。”她说着,去翻斜挎的小包,给他一张面巾纸,“你吐纸上,或者擦擦嘴也行。”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魏清越先是笑,然后好脾气地说:“吐什么?你真有意思江渡,没听过接吻完了还要人吐口水的。”
他饶有兴味接过纸,虽然嘴里这么说,但还是按她说的做了,从善如流,江渡总是对他真心好的,这一点,魏清越从不怀疑。没有这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撑过三年又三年。
江渡把那张纸又拿走,跑到垃圾桶旁,丢进去,人站在了亮光下:“真的很晚了,你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等你到家了,”她深深吸口气,“一定要给我打个电话。”要不然,她会一晚上睡不踏实。
她没解释刚才让他吐口水的意图,魏清越竟也没问,他说“好”,要看着她上楼,江渡说不行,她要看着他走,坚持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背影。”江渡在这件事上很执拗,魏清越不好跟她争,他车钥匙上挂着翠迪鸟,很旧,一掏出来在手底晃荡个不停。江渡早看到了,她忍着什么都没说,也没问,有些事太明显了,她反复鼓励自己不必再去犹疑,答应他,答应他,他说什么都答应他。
等魏清越都打开车门,要伸腿进去了,江渡忽然喊他:“魏清越。”
魏清越抬眼,看着她。
“你身体还好吗?”她问这个时,很难过。
魏清越多损啊,他笑的邪气:“想试试吗?日后你试试就知道了,今晚就试我都不介意。”
这人太坏了,天知道她怀着多么自责又悲伤的心情,问旧日伤疤,可他为什么还在笑?江渡一时没领会他的暗示,她傻乎乎地问:“我?我怎么测试你的身体?我不是医生。”
“公兔子晕过去了呗,放心,我不会,我倒是怕你会晕过去。”魏清越握住方向盘,扭头望着她一直笑。她家客厅里放着的那本科普杂志,估计她自己都忘记了。
江渡愣了愣等明白什么耳朵根都红了,哎呀,魏清越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了,这像话吗?
“你快走吧。”江渡嘟囔着催促他。
魏清越却不忘继续让她脸红:“还想吻我吗?想的话,过来再吻我一下我就走。”
江渡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僵站着不动,说:“你要是不走,我回家了。”
魏清越坐车里,光线昏暗,那双深邃的眼投过来的目光款款,他终于正经点:
“明天你下班,我还来接你。”
江渡心想,你这么闲的哦。
她还没好好梳理今天发生的事情呢,但她怎么忍心拒绝魏清越?她就知道,魏清越一出现,她就忽通一声,准会掉进去,掉进魏清越的世界里去。
“那我等你。”江渡走过去,把车门替他关上,车窗是半降的,魏清越突然伸出手,抓住她,把她手放在唇边挨了挨,一边轻吻,目光则深深凝望着她,勾人摄魄:“等我,我来找你。”
我来找你。
江渡又想哭了,我每一天都在等你,等你来找我,来我的世界。
车子启动,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轻轻滑出去。
那种触摸恋人肌肤的真实感,那种温度,简直不可思议。
十一点二十七分,魏清越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江渡打电话。
无人接听,他想她是不是去洗漱了,随后,给她发了条微信。
很快,她的电话回过来,魏清越一面用耳朵夹着手机,一面给自己倒杯纯净水。
“我到家了,刚才你在忙?”
江渡的声音在电话很温柔,她说:“外婆问我话呢。”
魏清越笑了:“你怎么说的?”
“我说,今天跟同事有事回来晚了。”
魏清越咽水的声音非常清晰,那头,江渡甚至可以想到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并为自己的想象感到羞耻。
“哦?我什么时候成你同事了?”魏清越戏谑反问。
“你快洗澡吧,睡觉吧。”江渡说。
“你快回家吧,你快洗澡吧,你快睡觉吧,”魏清越模仿她口吻,惟妙惟肖,“你还没嫁给我,就管得这么宽。”
咦,谁说要嫁给他了?江渡拼命压制着嘴角想要弯起的弧度。
“你在胡说什么。”她轻轻说。
魏清越往沙发上一躺,慵懒放松。
“我想说,我一身坏毛病,需要有个人管一管。”
江渡屏住呼吸,说:“可是我记得张晓蔷说,你初中时最叛逆了,谁要是劝你改什么,你立刻就能翻脸不认人。”
“是吗?”魏清越淡淡笑,“你管张晓蔷做什么,为什么不来问问我,我现在就稀罕别人管我,当然,除了捉刀客同学,谁管都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