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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春天》2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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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 江渡处于一种明亮的寒冷之中,她哭了,如果魏清越没有任何反应, 她将继续往黑暗的寒冷中走去。

魏清越这个人的反应, 通常跟别人是不一样的。见到女生哭,他第一没觉得尴尬手足无措,第二也没说什么最怕你们女生哭了你别哭了我不会安慰人啊云云。

他说:“路上随时都有人来, 你要是不想被别人看到, 换个地方哭。”

语气软软的,沉沉的, 魏清越认真地看着她。

江渡却羞愧地不行, 她以为他在嘲笑她,因为太慌乱, 以至于她压根没精力去留意什么他说话的口气,他真诚的表情,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讥诮, 客观说,魏清越是喜欢这么说话的。

她胡乱擦掉眼泪,掉头就想跑, 被魏清越一把拉住:“江渡,你跑什么啊?”

“我没事啦!”江渡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 乐观一点,但声线是飘的,带着脆弱颤抖的哭腔。

灯光照在她右半张脸上,眼睛忽闪,嘴唇上的颜色被冷风吹走一样, 江渡整个人似乎都暂时只剩下了一半,魏清越看见点点泪斑,这让他的心绪空白了一瞬。

他话锋转的特别突兀,语速也快:“你让之前给我写信的人继续给我写信吧,我知道不是王京京,但你知道是谁,我不会追问你到底是谁,但既然你知道,麻烦替我转告她,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写信。这件事,我会保守秘密。”

说到这,身后不远果然不知道来了哪个班的学生,大概也是要往卫生间去的,可魏清越这段话说的太绕口,太突兀,江渡吃惊地看着他,隐约中,她似乎看到魏清越甚至笑了一下,他麻利地收尾:“我一直等她给我写信。”

最后这句,江渡听得身体瞬间滚烫,她愣愣看着魏清越大步流星地从眼前走过去,男生带起一阵风,风里还是兰花香。

好像所有一切不好的情绪都跟着消散。

魏清越那么笃定,他的措辞,全是陈述句,不留任何余地。江渡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一身寒气,胸口还是在一阵阵发紧。旁边,王京京在做物理试卷,草稿纸划的沙沙作响,她找了句话,轻声说:

“外面还是很冷。”

王京京淡淡“嗯”了一声,继续算题,江渡便不作声了,她默默掏出份数学试卷,也低下了头。

晚自习放学后,王京京跑的比兔子还快,好像有心晾她,江渡一个人收拾了东西,到校门口的小店买信纸。

这次,买的是那种最普通,单位办公用的那种信纸,红条纹,学生根本不会买的类型。江渡买了一沓,心想,当草稿纸也是可以的。

这封信,却迟迟没写,江渡以为自己永远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但机会从天而降。可是,如果她写了,就等于变相承认,之前的那些信不是王京京写的,那样的话,等于是背叛王京京。

直到周六放学,张晓蔷让她留一下,教室里值日生打扫卫生神快无比,潦草搞完,急着走人。本来,这几天王京京对江渡都很冷淡,看她不走,张晓蔷也没走,教室里除了值日生没其他什么人了,她哼笑一声,拽出装资料的袋子,都没跟江渡打招呼,径自走了。

江渡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口,眼神黯淡,呆呆的。

“江渡,这个笔记给你。”张晓蔷把一份东西,放到了她眼前,“这次月考是分班考试的选拔赛,你加油,文科数学相对会简单些,这个笔记是我自己整理的,可能对你有点用处。”

江渡连忙拿起,她感激地冲张晓蔷笑笑,别人对她好,她总是有点无措,同时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报而多思多虑……更是在这一瞬间,想到如果将来某一天,对方也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而生气了,再不想搭理自己,又要怎么自处?

好像星云爆炸,江渡嘴里说着“真是谢谢你“,脑子已经是满的了。

“你笔记给我了,你自己怎么用啊?”她拘谨地犹豫着,是不是该把笔记推辞一番。

张晓蔷笑容明媚:“没关系,我重做一份,毕竟是打算竞赛,说实话,给你的这份笔记对我用处不大了。”

竞赛?江渡怔了怔:“你参加数学竞赛吗?”

“对,因为咱们的第一名参加嘛,我这叫趁腿搓绳,就算不取得名次,开拓下思维也是好的,就是准备的有点晚了。”张晓蔷说到这,忽然叹口气,“魏清越这家伙说不定哪天就出国跑路了,我得趁他在,多跟他讨教讨教,我现在是服气啦,他确实比我聪明很多。”

那么长的感慨,江渡只听到出国,一股强烈的酸楚忽然侵袭神经,情绪的源头,她一清二楚,于是,在极力克制中,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魏清越这就要出国了吗?”

“他自己也不太确定,不过肯定是读不完高中了,其实,不止他有出国打算,咱们学校每年都有几个高中就出去了的人。”张晓蔷对学校历史如数家珍。

江渡对这些事,一点都不感兴趣,她笑笑,收起笔记跟张晓蔷再次道谢。两人结伴出来,校门口流动的摊贩已经出摊了,到处是学生,骑单车的,步行的,交通有点乱。

肩膀忽然被人搂了一下,原来,是刘小乐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她一手一个,搂住了江渡和张晓蔷,却是一脸的痛苦:“麻了麻了,彻底麻了。”她在厕所蹲了二十多分钟,不麻才怪。

“你怎么了?”张晓蔷笑着问她。

“便秘,屁股都快冻掉了,才拉出那么一小口。”刘小乐比划着,张晓蔷笑得很大声连忙去捂她嘴,“恶心不恶心?”

班里大部分女生都是非常活泼的,江渡是个异类,她天性如此,不爱多说话,也做不到什么都敢说,她太喜欢斟酌。

就比如此刻,听到刘小乐拿自己的便秘开玩笑,她就很吃惊。

“哎……”刘小乐忽然同时拽住两人,往前方丢个眼神,“等等。”

“又怎么了?”张晓蔷问。

刘小乐努努嘴儿:“看见那个男的没?就那个,头发油油的,长的就很猥琐的那个老男人。”

江渡一眼就看到了,顿时愣住。

这不就是在书店里碰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吗?她后来隐隐约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经历很糟糕,可因为有魏清越,那个雨天是甜的。

“他怎么了?”张晓蔷满脸问号。

刘小乐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这人是变态,最近老在我们学校溜达,上回对着一个高二的学姐脱裤子,学姐吓死了。你们知道吗?上次陈慧明遇到个事儿,没声张,可我听她同桌说了,陈慧明在门口买笔芯,这个男的就贴着陈慧明,奇怪的是,后来陈慧明衣服后头就黏黏糊糊一片,又腥又臭,跟浓鼻涕似的,她把那件衣服扔了,你们可别往外说啊,我就告诉你俩了。”

陈慧明同桌跟刘小乐说时,也是这样讲的:我就告诉你了,你可别往外说。

学生时代,但凡想分享个秘密,管不住嘴,又怕泄露,必加一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可不要说出去。

但往往事与愿违,最后闹的大家都知道了。

江渡听的云里雾里,可衣服被抹了浓鼻涕她也会扔的。果然,大家在那说这件事是多么多么令人作呕,死变态多么多么恶心,彼此提醒彼此一定要严防此人,看见了,就躲的远远的。

回到家时,外婆外公两人都在厨房忙活,很快,厨房那阵阵飘香。屋里暖气很足,江渡把丝棉袄脱了,只穿件白色毛衣,她探进个头,问外公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嘿,今天有口福喽,做的八宝鸭。”外公爽朗的笑声传出来。

饭菜上桌,一碗碗人间烟火,江渡吃的满嘴留香,她忽然想起魏清越说的随便弄点吃的,不禁想,如果能让他来家里吃饭就好了,都没人照顾他。

吃完饭散步,散完步洗漱,洗漱完复习功课,这是江渡在家里的步骤,雷打不动。

她不喜欢开大灯,只留台灯,一方明亮即可,其余隐没在淡淡的昏暗中莫名让人觉得温馨。

写完试卷,已经很晚,但丝毫困意都无。

江渡隔着窗子,看到了月亮,那么皎洁,那么冷,这么漂亮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看到了。她蹑手蹑脚跑到客厅,轻轻翻动抽屉,找外公的老式相机,想拍下这么美的月亮。

但拍出的效果,因为相机也因为她不懂技巧,而和看到的月亮,相差甚远。算了,她默默想着,又放下了相机,她真想告诉所有人,快抬头看看天空,今晚的月亮多美。

月亮,月亮,月亮也会照在异国吧?此刻的月亮,照在窗外的桂花树上,悄无声息。

她看着月亮,心想,我可以不伤害任何人,写一封永远不会投递出去的信,这个想法,瞬间安慰到了她,像春天的风一样熨帖。

纸笔备好,江渡安安静静坐在了窗前,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

“见信好。

很久没给你写信了,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但我庆幸,我终于找到了一个自洽的方法,为什么信一定要寄出去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你知道呢?是不是我太功利了?

我也终于可以更坦白一点了。

不想说生活中发生的不好的事,在我看来,和别人倾诉不好的事,会是个负担,对于别人来说。自己的不开心,也会让别人跟着不开心。但信里可以写吧,因为我清楚自己以后都会这么坦诚,因为你看不到。

我被好朋友误会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想失去她,可如果她不愿意跟我再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我想,我也是没办法的。我应该没有你那么潇洒,一个人,好像谁都不需要,我曾想过,你会不会觉得孤单,但又怕是我的自作多情,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享受孤独,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不行,我其实很害怕孤独。小时候,有段时间外婆生病住院,外公照顾她,两头奔波,我的作业没人检查签字,老师批评了我,最终,还把外公叫到了办公室,说老人家不能管孩子教育,孩子的学习问题,应该让她的爸爸妈妈管比较好。

当时,外公那么爽快开朗的一个人,被老师说的只能讪讪陪笑,像被训话的小学生,跟老师不停赔礼道歉,但即使是那样,外公也没说我没有爸爸妈妈管,他只说,以后一定会好好配合老师一定会对我的学习更用心。

我那时念小学,在大人看来只是小孩子,但我心里很难过,难过的比大人也许还要难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如果有一天外公外婆都不在了,那我也不要活了,当然,这种想法,随着我的成长,知道是太过悲观了,不可取,也对不起外公外婆辛苦养育我那么久,他们养我,是要我好好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的,不是去死的。

所以,我很珍惜和任何一个对我好的人的感情,我总希望,大家成为好朋友,可以这么一直好下去,但现在出了问题,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间是会弥合,还是让我们之间变得更远,我不知道,也很迷茫。

我明白,自己不是在问你要答案,只是写出来,心里会舒服些。

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无法真正高兴起来。初六那天,我想,大概会是我高中生涯里最快乐的一天了。你提到过几次要出国的事,每一次,我都能感觉到你语气中的期待和振奋,对于一个志向远大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能理解,毕竟你那么优秀。我只希望,梅中对你来说,还是有一些美好记忆的,老师,同学们,甚至是梅中的一草一木。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小区寂静,对面零星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也有在念高中需要学习的学生,又或者,是看电视看的入了迷,忘记睡觉。真的太安静了,外面月亮很大,皎白的月光照的到处都一片银亮亮的感觉。月光很神奇,一想到,无论是哪里的人们,都能被月光照到,竟会觉得很欣慰,这是遥远的,唯一的共同点了,都被同样的月光照耀。你出国后,如果偶尔想起家乡,就可以看看月亮,因为,月亮照着你,也照着这边的人。

对了,张晓蔷今天送我一本数学笔记,她人真好,我很羡慕她随时可以向你请教数学,你们是老同学,如果我们也认识了这么久,我想你一定也愿意给我传授些学习经验的,张晓蔷说,你不是小气的人,从来不介意把自己的学习方法告诉别人,就是你说话比较直接,会嫌弃她笨。如果我向你请教,可能你会觉得我是超级大笨蛋,因为张晓蔷在我们眼里已经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优等生了。

不知不觉,满纸废言,夜深了,我也要休息了,祝你万事顺意。”

第一次月考举行时, 开学一个多月了,春日多变,风野, 气温不稳定, 但迎春花开了,鹅黄的花一朵朵攀附在碧澄澄的枝叶上。江渡最喜欢春天,但很不幸的是, 这个春天, 是要别离的季节。

班级群没散,不过大家不再像初中时那样热衷写同学录, 这才高一, 再怎么样,还在同一所学校里, 见面的机会总是有的。

因为涉及到文实,理实,同学们都很看重这次月考。小许老师开了最后一次班会,黑板上写着“有多少努力, 就有多少光芒”,给大家鼓气。

几门科目考下来,江渡觉得还行, 但到底能不能进文实,不好说, 毕竟梅中人太多了。文科班一共六个班,实验班只有一个,竞争还是蛮大的。

刚考完,学校里水漫金山似的,到处都是人。

报亭那挤满了女生买杂志, 江渡驻足,发现了王京京的身影。两人没恢复到之前那么亲密的状态,只能说,维持在正常同学交际的范围,她来买杂志,没喊江渡,而是和另一个也选了理科的女同学一起。

考完试,大家暂时放松,江渡一个人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去看迎春花。她可太喜欢迎春花了,那么娇的黄,干干净净的,像星星一样铺在那,趁人不注意,她掐了一朵,别在外套扣子上。

“几班的,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吓的江渡一哆嗦,可是,转头却发现是林海洋,她一颗心顿时落地,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林海洋笑哈哈的,他说:“是不是特像教导处主任?上回,他抓着我们吸烟,被罚蹲马步,我第二天走路都是瘸的。”

江渡终于跟着笑起来:“本来吸烟就不对。”说着,很自然地想起某人,笑意滞了滞——以后再不能坐在他隔壁班级了。

“哎,”林海洋很不见外地捣了一下她胳膊,“你跟王京京怎么回事儿啊?不会是因为魏清越吧?”

江渡的心,一下被人攥住了,她脸色不太好:“为什么这么说?”

“我昨天碰到魏清越了,他托我传个话,说拜托你的事你到底给他办了没,他一直等着呢。怕影响你考试,今天才跟你说,是不是因为魏清越什么事,你跟王京京闹别扭了?你们女生就是爱生气,我知道。”林海洋比妇女还能说,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江渡不是没有脾气,她心想,什么叫女生就是爱生气,我很少生气的,但她绝不会表露,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我跟魏清越不熟。”

“那他拜托你什么事啊?”林海洋还在八卦,江渡被他问的烦,忍着说,“我不方便讲。”她知道林海洋没有恶意,只是太吵了,平时觉得怪有趣,今天不知怎么了,她突然就觉得心烦意乱,为分班,为很多细微的事情。

成绩公布,是在一周后,这天,公示栏前才叫壮观。大家迫不及待地找自己姓名,人群里,时不时发出一声欢呼,有人欢呼,就有人叹气,这种事,从来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江渡进了文实。

她在知道结果的那一刹,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她有希望了,考上重点大学的希望。

不出所料,王京京进的普通理科班,而魏清越的名字,高高挂在理实第一名的位置,再往下,没多远就能看见张晓蔷的排名。

自己的名字,仿佛跟他们隔了千山万水。

江渡被人挤来挤去,两只眼,却始终定在魏清越三个字上,这是越来越稀有的机会,她得抓住,魏清越每一科的分数,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记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是所有的事,都必须有用,魏清越就是她少女时代的意义。

接下来,将是无比忙碌的:搬宿舍,换教室,大家正式进入分科试验期。这天,二班开了个简短的告别会,小许老师还像以前那样幽默,大家听得又哭又笑,要启程了,一段新的路途。

人散尽后,江渡迟迟没走,她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像地下的蝉蛹,那么安静。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户长长的投在桌面上。

走廊的尽头,柜子已经被挪到了新班级的走廊。

江渡最后一次抚摸了讲台旁的课程表,进文实的喜悦,消失的那么快,她不能再轻而易举地看到图书馆前的那棵树,她不能再装作无意去张望隔壁教室里的身影,她能做的,只有写一封封永远不会寄送的书信。

“《书城》复刊后的新本,市立图书馆已经有了。”魏清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的二班门口,往那一靠,跟她说话连个开场白都没有。

江渡一怔,转过了头。

她有点结巴,慌忙回应道:“是吗?我好久没去了,寒假在补课,这段时间一直准备分班考试。”

“恭喜你,进了文实。”魏清越从牛仔裤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直接扔给江渡,江渡手忙脚乱去接,抱住了。

是只新的,翠迪鸟挂件。

“上学期第一次月考,我可能把你挂件碰坏了,刚想起来,赔你一个新的。”他说的很轻快。

江渡攥着翠迪鸟,她很高兴,那种只要一见到他,什么烦恼都会暂时抛却的高兴。魏清越知道她进了文实,也知道她的挂件是翠迪鸟,还告诉她图书馆来了她喜欢的杂志,天知道,她要为此欢喜多久。

“谢谢你。”江渡浅浅笑了,一笑,眉眼跟着舒展,魏清越却说,“你看,我都记得你喜欢看《书城》杂志,请你吃过肯德基,还送你回家,这样,算是朋友了吧?”

江渡被问的一愣……朋友?他要把她当朋友?或者说,他们仅仅只能做朋友?那还要期望什么呢?本来,只是陌生人的。

她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尽量隐瞒着:“当然,你要是愿意跟我做朋友,那我们就是朋友。”

魏清越好像觉得这话好笑,他笑起来:“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乐意。”

“没有,我没有,我非常乐意跟你做朋友。”江渡急于辩白,脸都红了。

魏清越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瞧着她:“既然是朋友了,拜托你的事,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

江渡顿时失语。

她明白他说的什么。

心里像下起一阵急雨,江渡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想收信?”

“你说为什么?”魏清越吊诡地反问道。

江渡呼吸急促起来,她摇摇头,含混说:“我怎么知道。”

掌心都被掐的微疼,她觉得,魏清越的眼睛看起来又黑又亮,亮到仿佛可以看穿人所有的心事,她不敢与之对视。

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生怕频率出错。

“因为,”魏清越靠在门上,一直没动,看着她说的,“我猜给我写信的女生可能很害羞,像你一样,总是容易紧张。我想告诉她的是,我没那么可怕,接近我对于她来说不是那么困难,我想,我们应该能聊的来,她如果给我写信,我很乐意回复。如果害怕和我面对面说话,我们可以写信交流,”说到这,他顿了顿,“做朋友。”

江渡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突然松弛下来,做朋友。

她鼻子发酸,两手绞在一起,中间,是那个翠迪鸟。

“就是类似交笔友吗?”江渡声音听起来,像被寒风吹颤了。

魏清越低眸笑了声,说“不是”,但也没说是什么,他长吁口气:“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她呢?”

“信是王京京写的,你也有她的扣扣号,可以直接问她。”江渡心里堵的快要发不出声音,低头抿了抿头发。

魏清越没怎么反驳,只是说了句“是吗?”,江渡抬眼,对上他深深看过来的目光,忙不迭避开,岔开话:“那次,挂件没坏,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魏清越笑了笑,直起身子,“我先走了,吃点东西去。”

提到吃的,江渡忍不住问他:“你周末回家都怎么吃饭?”

“有时候阿姨过来打扫卫生顺便给我做顿饭,有时候出去买,怎么了?”

江渡心铿锵跳个不停:“我外婆说,外面的饭不干净,还是家里的饭好,你尽量让你家里的阿姨给你做饭吃吧。”

魏清越一脸无所谓:“生死有命,该活多久活多久。”他忽然促狭笑了,“要不然,我去你家吃?你家里一直有人做饭。”

江渡当真了,她虽然红着脸,但竟然回答:“也不是不行,我外公外婆都很好客。”

说完,自己也觉得好像不大合适,她不吭声了。

有徐徐的风吹来,吹的她一头细软的长发飘动着,魏清越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不知道触感是否和他想的一样柔软而凉滑。

女孩子的头发原来这么好看,魏清越第一次注意到女生的头发。

既然注意到了头发,视线游走,他很快注意到她纤细的身材,修长的双腿,洁白的脖颈,眉毛像画出来的,还有……微微隆起的胸脯,等到意识自己在看什么,魏清越立刻收回目光。

江渡被他看的越来越心虚,她不禁小声问:“是不是我衣服上有什么?”

魏清越喉头动了动,他指她肩膀,浑不在意似的:“你那有几根头发。”

宿舍里,天天有人掉头发,扫地时会缠扫把上,在家里也是,江渡连忙把肩膀上粘的头发捏下来,尴尬笑笑:“留长头发是会掉。”

“走了。”魏清越抵唇咳嗽了一声,江渡便点点头,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等了片刻,算差不多的时间后,才跑向窗户那,往外看。

魏清越又穿上了他的牛仔外套,头发蓬松,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的,仿佛也跃动着生命力。

忙碌的几天过去后,江渡来到新教室,有了新同桌,是个不爱讲话人看起来淡淡的女生,名字也很个性,叫朱玉龙。江渡进班时,成绩排名吊尾,每一年理科实验班都有觉得跟不上进度而自动退到普通班的学生,文实很少有,她看着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朱玉龙不爱说话,人看着高冷,无论说什么都一副平静没有波澜的样子。江渡不主动开口,她也绝不主动跟她讲话,巧的是,她们还住同一宿舍。等住进来,江渡才发觉,好像气氛真的跟之前平行班不太一样,换句话说,这届文实班里,每个人似乎都那么特立独行,个性的要命。

江渡因为作文好,班里有些人在高一时听过她大号,但不代表真的佩服她。他们这些人,小学时就喜欢捧着当时最流行的《萌芽》杂志模仿写文,云里雾里描摹青春,初中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拿B组一等奖,写文章这种事上,心气是很高的。

当然,学习上的竞争更激烈。

江渡一度觉得不适,她反复安慰自己,大家都一样,来到新班级是需要时间的。可新建了班级群,她谁也不想认识,相反,她挺想王京京张晓蔷她们,可是,一旦分开了,好像大家都有了新生活,有了各自的新圈子,难道,只有她这么怀旧?

每到大课间,江渡都忍不住下楼走走,心里希望着什么。可惜的是,一次都没有。

一直到四月底文实的课程表因为老师的原因,稍作变动,体育课从下午换到上午第三节 ,她才发现,竟然意外和理实一班重合。

体育课上,江渡每次都只跑一圈,活动完了,一半的时间都在自由活动,看到张晓蔷时,她有点羞涩地冲她招了招手。理实的女生也很强,在那打篮球,张晓蔷个子不高,但足够灵活,拼抢起来看着很凶。

那边,男生则占据了另一个球场。

江渡看到了魏清越,他正在运球,她跟文实的女生一样,目光往理实男生那看。因为,大家都说这届文实男生长的像恐龙。

魏清越时不时掀起衣服擦汗,男生瘦劲的腰身,一闪而过。

女生们便好一阵窃窃私语。

休息时,魏清越一边不怎么讲究地继续撩衣服擦汗,一边往学校门口走。

门口保安正在被一个男人纠缠。

他本来只是无意扫一眼,但很快,在听到一个熟悉姓名时,扭头看了看。

“我是家长,名字我都说的出,高一文科那个什么重点班江渡,那就是我女儿。我告诉你,我女儿是梅中重点班的,你他妈还不让我进去找?凭什么?”说话的,是魏清越一眼就能认出的男人。

那个露阴癖,在书店里遇到过的,魏清越一直记得他。包括后来,他在学校门口也偶遇过,阴沉沉的三角眼,瘦长脸。

这个季节,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衫,又脏又皱,露出的半截手臂上,全是针眼,皮肤乌青。

他正闹着要进学校找人,保安不让,保安见过这个男人同样不止一次了。这个男人,最近总在学校附近晃荡,学校甚至报过警。

魏清越彻底停住了脚步,目光犀利,盯着眼前这个骂骂咧咧的差点猥亵了江渡的男人。

他居然说自己是江渡的父亲。

第29章 男人最终被保安轰走,魏……

男人最终被保安轰走, 魏清越一直站那看,最后,他目送男人远去, 才买了水回操场。

已向暮春, 风暖花香,这几天都是晴好天气,空气中涤荡着隐约的一股热流。魏清越这个人耐冷不耐热, 大家都还穿长袖, 他早换上白色短袖了,男生手臂上的青筋, 随着拧瓶盖的动作贲起, 他又长高了。

人群里,很容易发现江渡, 她是最文弱的那一个。魏清越趁下课的混乱,喊住了她,大家三两作伴,正往回走。江渡转身, 一张脸,白剥剥的,没什么血色。

她有点紧张, 僵硬地站那不动,魏清越永远比她自然悠游, 他很直接:“我有事想问问你。”

你是我班主任吗?江渡心里小小地反抗了下,明明,她高兴得不得了,但脸上,却只是个很镇定的样子:“什么事?”

“你父母呢?”魏清越果然够直接。

江渡愣了愣, 摇头说:“不知道,我外公外婆从来不提他们的事,我也没见过。”

魏清越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他怀疑,江渡可能是老人捡来的弃婴?念头一闪而过,他说:“还记得书店里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吗?就是,那次下雨我们在书店碰见了,还记得吗?”

细节很恶心,魏清越没提,江渡那个表情显然是知道他说的谁:“记得,前一段时间我跟张晓蔷还有刘小乐,在学校看见他了,刘小乐说他是个变态,让我们小心点。”

魏清越想了想,没跟她学全男人的话,怕吓到她,可光是男人知道她姓名的事情,江渡已经一脸惊骇了,那个表情,像忙忙乱乱在阳光下乱跌的细尘: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我都不认识他。”

魏清越不知道,但他脑子清醒无比:“学校公示栏和光荣榜经常会贴学生姓名,那么多人,应该不至于紧盯着你。你没单独上过宣传栏,这个被注意到的概率很小,先跟学校反映下,周末回家再跟你家里人说说。”他皱了皱眉,“那人手臂上有针眼,我怀疑,他吸/毒,做出些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足为奇。”

吸/毒……这种只有小时候在看普法栏目剧才能看到的字眼,忽然入耳,江渡脸色雪白雪白的。

“别怕,周末我送你回家,周日晚自习让你外公再送你过来,这段时间,注意一下。”魏清越冲她微微一笑,把水塞给了她。

江渡怔怔地抱紧了水,倒不怕了,人瘦瘦薄薄的,嘴角抿出个青涩的弧度:“我在学校附近坐公交,有梅中的人跟我一个方向。”

“放学你在校门口等我,等你看到我了,我们一前一后去站台,不坐一起。”魏清越笑,顿了顿,“你总跟我避嫌什么呢?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江渡便低头看脚尖,忍着系鞋带的冲动:“没有,就是觉得不大好,我怕别人说我。”

“说你什么?要说,也是说魏清越是不是在追江渡?”他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好像也意识到不是那么妥当,很快遮掩过去,“我开玩笑的,周末放学见吧。”

操场上,江渡抱着水一个人站了那么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回走,水在怀里抱出了温度。

时间一秒一秒过的,捱到周五黄昏,天空烧起一大片晚霞,滚滚上来,色彩横流。江渡有意避开人最多的那十分钟,拎袋子出来,远远的,一眼看到了高高的魏清越,书包一根带子在肩,斜斜垂坠着。

等走近了,魏清越无声笑笑,算是打招呼,江渡迅速瞥他一眼,几乎是面无表情地从他跟前过去了。

魏清越好笑地跟在她后面,真的是一前一后,到了站台,装作不认识。

上车时,嘻嘻哈哈的学生一阵挤,江渡最怕跟人挤,总是很礼貌,魏清越在她身后看不下去了,再不上去,只能等下一班,他从背后索性推着她往上挤,江渡回头看一眼,他眼睫一垂,也没什么表情。

车上当然没座位了,肩磨着肩,背蹭着背,江渡习惯抓后门附近的栏杆,魏清越就在她后头站定了,拽着把手,他肩头的书包有点松落,碰到她的手肘,随着他身体的轻微晃动,一下下的,来回那么碰着她的手肘。

江渡不动,知道魏清越离她很近,她没提醒他,你的书包总是碰到我。

身旁全是嘈杂的谈话声,她却觉得世界很宁静,像大海深处。

公交车停了一站又一站,学生渐少,车里的大人则一直沉默地看着外面红红绿绿的霓虹亮起,他们表情麻木而疲惫,深晓人事的态度下却不知道叽叽喳喳的少年们到底有什么可高兴的,也不知道在这样寻常的一班车上,一颗心,能因为一个人而悸动到什么样的程度。

魏清越就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啊,江渡默默地想,他不是第一名,不是女生们都花痴议论“好帅啊”的什么校草,她从不跟着别人去热烈探讨他的名字,她也从不表现出对他有分毫的关注,他只是魏清越而已,慢慢生长在她一个人的心里,根须蔓延,枝干茂盛,渐渐深扎在她的整个世界里——哪怕他仅仅是路过梅中,很快就要奔向远方。

又真实,又梦幻,他说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他跟她的友情,是混沌不清的,正是因为不够明朗,所以她可以有一点点绮丽的心思。

离家还有一站路时,学生下完了,大人也下了很多,空出座位来,魏清越拽了下她粉色卫衣的帽子,示意她坐下。

塑料袋弄的哗啦哗啦响,像惊醒梦中人,江渡不怎么背书包,买衣服专卖店给的袋子就成了书包。

她又跟魏清越坐在一起了,好像,寒假的那一次,还没回味完,惊喜又不期而至,她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把好运一下用光,以至于以后没了着落。

魏清越没说话,他坐在两个连座的外面那个,一条腿,习惯性弯搭在另条腿的膝头,抱着肩,不知在想什么。

那这样就很好了,江渡也不说话,她扭过头,窗户是开着的,万丈红尘平地起,近处有高楼,远处有高楼,到处都是缤纷的光,笼罩着整个城市。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窗户那源源不断涌进窗户,商铺的土嗨慢摇,年轻姑娘们的欢笑,出租车司机的骂声,还有隆隆的汽车奔驰声,热热闹闹,蒸蒸腾腾,汇成一条旺盛的河流,在城市淌着,每一个夜晚都是如此。

外头是多么实实在在的生活啊,她却喜欢魏清越,喜欢着一个少年……肩头忽然被人碰了碰,魏清越打断她神游天外的思绪:

“是这一站?”

两人下了车。

穿过一条热闹夜市,百十米左右,尽头就是江渡家所在小区。

小区的樱花正在怒放,灯光下,是雪白的团子,其实白天看起来微粉,花瓣顺风扑到脸上,像跳跃的蝴蝶,江渡摆了摆手挡住,她学外婆那种客气的陈辞:

“魏清越,要不在我们家吃过晚饭再走吧?”

魏清越一点都没客气,他直接说“可以”。

这下轮到江渡一阵错愕了,她从没把男生往家里领过,她也从没想过这么招呼别人,对方会同意,不是应该说“不了不了”吗?

都没跟外公外婆提前说,也没办法再跟魏清越说“我就是客套一下”,江渡勉强笑笑,说:“我们家面积不算大。”边说,边一脸纠结地往单元楼走去,想着开门后怎么跟外公说。

“有什么特别涵义吗?”魏清越提了下书包。

江渡抬眉:“嗯?”

他眉头微蹙:“你跟我说你家面积不大,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渡偃旗息鼓说,想了想,补充说,“意思就是你别笑话,我听别的同学说,你们家住那种很高级的小区。”

“高级个屁,你听那些人扯淡。”魏清越说这话时,戾气就上来了,语气轻蔑。他就是头没长成的小野兽,毫无顾忌,顺着本能,在某个时刻宣泄着自己的压抑。

这弄的江渡很尴尬,她看看他,幸亏进楼道了她可以跺脚掩饰一下这份尴尬,声控灯亮了。

笃笃地敲门,她说:“外婆,是我。”

里面传来人声,门一开,外婆的笑容流动地慢起来:“宝宝,这位是……”

江渡语气做到了极致,她能装的极致:“同学,我们学校每次考第一的都是这位同学,魏清越,他送我回来的,他回家也没人做饭,我就留他在咱们家吃饭了。”

话里好几层意思,江渡不知道外婆领会了没,饭桌上,可千万别问魏清越爸爸妈妈的事。

“哦……那什么,孩子快进来。”外婆热情地招呼起来,其实,老人是非常意外的,也没闹明白为什么江渡突然被男同学送回家。

“饭差不多齐了,洗洗手,这就能吃饭。宝宝,你告诉同学在哪儿洗手。”外婆给魏清越拿了拖鞋,让他换上,转身进了厨房,不知跟正在忙的外公会说些什么。

江渡领魏清越到卫生间,她指了指,腼腆说:“这里可以洗手。”

真是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只有魏清越不尴尬,他洗了手,抽出几张纸擦干净丢进了垃圾桶。对房子摆设稍作打量,转头坐在了饭桌前。

“你在这等等,我进去看看。”江渡快速丢下一句,也钻进了厨房。

厨房不大,一下进来三个人,显得逼仄了。

“学校门口最近有变态,所以,男同学顺便送我回来。”江渡干巴巴解释说,她无意揪着卫衣,“你们待会儿别问他父母的事,他跟他父母关系很差,只能问学习。”

外公在盛汤,笑眼瞟过来,说:“江渡现在就领男朋友回家啦?听说还是学校里的第一名。”

“外公,您说什么呢?”江渡大惊失色,急的脸通红,“人家听到会生气的。”

“怎么了,我孙女儿漂漂亮亮又懂事,正配第一名。”外公性格开朗,能开得起玩笑,江渡娇嗔瞪他一眼,说,“您再乱说,魏清越就不留我们家吃饭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

外婆也瞪了老头子一眼,说:“你别跟人孩子乱扯,人是第一名,学习那么厉害怎么会早恋?我们宝宝也不是这种孩子。”

不知为什么,外婆对外公此刻的行为似乎特别不满,语气里有非常明显的不快。

这话一下敲打在江渡紧绷的神经上,她往上撸了下袖子,开始帮忙端菜。

果然,外婆说的都是最安全的话题,她打量着魏清越,一面给他夹菜,一面说:“孩子,别见外,多吃点儿都是家常菜,你们都是好同学,有空常来玩儿,江渡得向你学习,在梅中能考第一名是真聪明。”

魏清越淡淡地笑:“江渡也很聪明,语文我经常考不过她。”

“哎呀,她有点偏科,你肯定门门功课都念的好,要不然,怎么能考第一?能考第一的那都是智商高的孩子,江渡没那么聪明的。”外婆听魏清越夸江渡,很高兴,但不忘替江渡谦虚下。

外公跟魏清越聊的就很具体了,他问魏清越打算学什么专业,这个成绩,是不是可以保送清华,魏清越说:

“我出国,不打算在国内念大学。”

外公那个表情,一下变得有点微妙,他觉得,成绩这么好当然应该报效祖国,要是出国不回来报效洋鬼子去了,那国家真是白培养人才。

江渡唯恐外公讲出什么让魏清越不舒服的话来,生硬地打了个岔,对外公说:“今天的鱼汤特别鲜。”

魏清越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说:“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谢谢爷爷奶奶。”

外公是那种很得意自己厨艺的老头,一听魏清越这么说,来了精神,跟他长篇大论起做菜的门道,听得外婆在桌子底下题他一脚,娓娓说:“孩子们有几个对做菜有兴趣的,吃着好吃就行了,就你老头子话多,也不管人孩子爱听不爱听。”

外公很听外婆的劝,收敛了几分,嘴里只说着让魏清越尽管吃。

魏清越一直拈着筷子笑,又看了看江渡,女生几乎不说话,就在那斯斯文文地吃东西。

这就是江渡的家,还有家人,他有短暂地失神,是不是每个同学的家都差不多是这样的?

既然是学生,剩下的话题全部围绕学习,老人问他理科实验班是不是竞争特别大,是不是同学都很聪明,是不是老师配备的跟普通班不一样……但凡感兴趣的,老人几乎问了一遍。

问到最后,江渡都不好意思了。

吃完饭,本来该江渡收拾饭桌,外公拖地,今天例外,老人让她下楼送魏清越到小区门口。

外公外婆站在门前,反复嘱咐魏清越回家注意安全,并且,坚持看两个孩子下了楼,才关上门。

江渡忘记换鞋,还穿着冬天的棉拖鞋,毛茸茸的。

两人走在小区里,一抬头,就能看见千家万户亮着的灯,而江渡的家,不过是这无数灯盏中的一盏,并不特殊。

尽管如此,在魏清越抬头扫望时,一个清晰的念头还是跃入了脑海中:

从没有人为他亮起过一盏灯,等他回家,这万千灯火里,没有一盏,是真正属于他的,他的在哪儿,他不知道。

“你吃饱了吗?”江渡还是有些拘谨,直到此刻,她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魏清越,来她家里吃了一顿饭。

这其实细究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去王京京家吃过饭,王京京也曾在初中给男同学过生日去对方家里吃过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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