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魏清越给大家留的印象,准确说,并不是高冷, 他有戾气, 动辄眉头皱出一抹不耐烦,他不是那么标准的优等生。很多优等生,是礼貌的, 疏离的, 待人不远也不近,魏清越像带刺的植物。
所以, 堂而皇之这么开起江渡的玩笑, 大家都愣愣的,江渡更是无地自容, 就差夺门而逃。
最后,还是张晓蔷打的圆场,说:“干嘛呢,欺负江渡胆子小是不是?你可别乱拿她开涮。”
魏清越眉眼间, 真的是说笑意味,他拆了筷子,“啪”的一声戳烂封在杯盏上的保鲜膜, 又把江渡吓一跳。
“开个玩笑,别介意, 这里不就我一个外班的吗?调动下气氛。”他淡淡解释了两句。
江渡只好笑笑,她笑得可真费劲,脸上肌肉不怎么受控制。
很快,服务员上菜,林海洋坐在靠门的地方, 忙着端菜。张晓蔷瞄了两眼,就势说起美食,算是岔开了话题,饭桌上慢慢活跃起来。
因为是转盘,江渡每每都要等没人转时才轻轻摁点玻璃盘,可是,每当刚要转,她发现,魏清越总是这个时候伸筷子,她只能放弃,男生则若无其事夹着菜。
连续这么几次,江渡眼前盘子里空空,她不由抬眼看看他,隔着笑声,也隔着人语,魏清越像早有准备接她投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接,他眼里是隐隐的笑意,有点捉弄的意思。
江渡顿时耳热,她拿着筷子不知所措地又放下,抿起温温的果汁。
还是张晓蔷贴心,很快留意到江渡都没怎么夹东西吃,一边劝,一边站起来,给她夹了牛肉、羊排、西兰花……盘子凸起一座小山。
“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光喝饮料,回头该喝饱了。”张晓蔷头上带着生日配饰,她一笑,雪白的牙齿就露出来,可以去拍广告。
江渡被说的有些难为情,连忙道谢,心里却一阵轻松,她终于可以不用去转那个圆盘了。其实,偶尔跟外公外婆去酒店喝喜酒,她也挺怕这种转盘,别人都不尴尬,她太容易尴尬,总是找不准时机转,搞到最后,吃的半饱不饱回来,到家还得吃。
偷偷瞥魏清越一眼,一旁,林海洋正凑上去问游戏什么的,魏清越是游戏高手,周末常在网吧泡通宵的那种。反倒是另两个女生,抓住机会,跟魏清越请教学习理科的方法。
整个饭桌上,江渡几乎不发一言,沉闷的很,她很羡慕别人在这种场合都那么踊跃,那么收放自如,一会儿吐槽老师,一会儿八卦谁跟谁谈恋爱了,一会儿又能正儿八经聊起学习。
这样就很好,周围全是声音,全是兴高采烈的脸,灯光照在每一张年少的面孔上,她可以安安静静地听别人说,并且,装作不经意间,目光从某人身上悄悄掠过,像燕子尾巴轻扫过麦芒。
身为东道主,张晓蔷必须时时留意有没有未照顾到谁,所以,当她意识到江渡都不出声的时候,主动挑了个话题:
“江渡,你肯定从小就读了不少书吧,传授传授我们作文秘诀呗?”
突然被点到,江渡措手不及,她眨眨眼,在大家的注视下,总是显得不那么自然。
“我没什么秘诀,我就是……”江渡僵僵地开口,“就那么写了。”如果魏清越不在场,她想,自己会发挥的更好些。
刘小乐接口说:“天赋吧?写作文这个东西是要看天赋的,我要求不高,反正套模板,得不了什么高分也差不到哪儿去,我已经放弃作文了。”
那头,林海洋筷子夹不住虾仁,气急败坏换了勺子,神奇的是,嘴巴还能插进来话:
“要不这样,咱们回头都以张晓蔷生日聚会为题写一篇作文,看是不是只有江渡骨骼清奇,江渡,亮一亮你真正的实力吧,闪瞎我们的狗眼!”
“可拉倒吧,以为小学春游回来写作文呢,林海洋,就属你一张嘴天天贱的要死。想写你写吧,江渡你别搭理他。”刘小乐笑起来,顺手打了他几下。
林海洋就这个样子,贱贱的,一天不被女生骂好像皮痒痒。最开始,只是去撩王京京,惹的王京京骂他,后来,全班撩一遍,女生们跟他说话基本都毫无顾忌,除了江渡这种老实人。
江渡挺羡慕同学们能打成一片,她觉得林海洋真是个开心果,他的爸爸妈妈,也一定是非常好相处的人,家庭气氛活泼有趣,才能养出林海洋这样的儿子。
这是江渡的毛病,她总是会通过同学们的表现,去猜测他们父母的样子。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魏清越的爸爸会打他。
想到这,她下意识抬眼看了眼翘着腿的魏清越,他好像正在听,又好像在想自己的事情,眼神有些游离,但蓦地看过来,对上江渡探究的眼,他又微微一笑。
江渡立刻挪开了目光。
一顿饭,吃吃喝喝,搞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才切的蛋糕,林海洋抹了张晓蔷一脸,张晓蔷躲时,拽了把魏清越想躲他后头,那一下,就被林海洋抹到了魏清越身上。
他穿件雾霾蓝的棉服,也戴红围巾,身上突然多了一道蛋糕印,并没在意,只是非常自然地把张晓蔷拉出来,往前推:“她脾气好,尽情抹。”
“魏清越,你这老同学真会插刀!”张晓蔷笑的很大声,她很快乐,两只眼都跟着无比明亮的那种快乐。
江渡看着这一幕,心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什么,她站起来了,在椅子旁,林海洋不会这么跟她闹,其他人也不会跟她这么闹。她在这里,有那么点格格不入,像只温驯的绵羊。
室内暖气太足,脸热了一大片。
除了她,每个人都已经跟魏清越有了或多或少的交流,学生时代,第一名总是自带光环,更何况,是那么个性的魏清越。江渡忍不住拿手背贴了贴脸,跟着大家,鱼贯出去。
结账时,他们先出来,张晓蔷拉着魏清越一起去的。
冷风一吹,脸上顿时舒服几分,江渡两手不觉插在兜里,几个人在风里议论接下来去唱歌的事。
等两个优等生出来后,最扎眼的,是两人脖子上的红围巾,看起来,很情侣款。江渡装作无意瞟了一眼,一脸平静的样子,嘴角有浅浅的笑意,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因为大家都在笑。
“打车吧!林海洋,你带着江渡还有她们两个,我跟魏清越小乐坐后面一辆。”张晓蔷有条不紊安排着,熟练地跑到路边招手。
“多远?”魏清越突然问,张晓蔷说,“走路大概二十分钟,打车快点。”
“走着过去吧,刚吃了那么多,消化消化。”他这么提议,张晓蔷便问问其他人意见,仿佛是习惯好学生安排一切,大家没什么意见,于是,一群人有说有笑过马路。
怪不得脖子漏风,江渡忽然面露难色,脚步一停,非常抱歉地看着大家:“对不起,我围巾忘拿了,我这就回去拿,你们先走。”
“我去,我跑的快!”林海洋自告奋勇,话音刚落,人就甩着两条长腿往回跑了。
江渡更不好意思了,为自己的疏忽再次道歉。
“没事,你先围我的,别冻着了。”张晓蔷话说着,就把自己围巾解了,给江渡缠上,她最不擅长跟人拉扯,只好由那道红亘在了脖颈间。
非常短暂,大概有五六分钟的样子,她和魏清越围了同一颜色的围巾,尽管是别人的,但那毕竟是难得的一致。她在大家后头,习惯性地看别人背影,包括魏清越的。
男生的头发被风吹起,清爽地飞扬着,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发丝的每一次律动,契合着心跳。
林海洋真的很快折返回来,取来围巾,气喘吁吁地递给江渡,江渡看他那张热气腾腾的脸,忽然想笑,说:“真不好意思,害你跑一趟。”
“你老这么见外干什么,要不然,你外婆再炒酱,给我带一瓶?”男生恶作剧似的说,背后,传来刘小乐的声音,“林海洋,过分了啊,拿个围巾还讹人一瓶酱!”
“行,等外婆炒酱给你装一瓶。”江渡答应了。
林海洋跟在她身边,说:“下了晚自习总是饿,你不知道,我们男生都能吃的很,下了晚自习,吃大馍蘸酱,我能吃三个,你信不信?”
江渡忍俊不禁:“我信,你个子高。”
“我跟你说,男生都跟饿狼托生的呢,我们运动量大,你怎么吃那么少,我看你饭量跟鸟呢。”
江渡连忙否认:“哪有,我吃的也不少,小鸟才吃几口东西。”
在去唱歌的路上,她把时间就消磨在和林海洋的对话里了,没什么意义的细节。江渡时不时往前看,魏清越一次都没回头。
他看不见我。
但至少我可以看的到他,还有还有,脚下的这段路,是一起走过的,她要的不多,一点快乐,宛若急弦已成壮阔波澜的一曲高歌。
进了KTV,秾丽而动荡的流光,在脸上蜿蜒。途径走廊,门没关好的包房里漏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以及一阵鬼哭狼嚎。
江渡不会唱歌,只敢自己瞎哼哼。但今天的意义不是吃饭,也不再是唱歌,她一点都不觉得被勉强,她只觉得这一天太过侥幸。
外婆说,初六是个好日子,结婚的新人多,每年都是如此。
除夕也好,初一也好,的确都比不上初六这天美丽。
坐到包间后,脸上便落下无数旋转的小星星,却是深蓝大海的颜色。江渡坐在最边上,听他们说选哪首歌。
“你还欠我一首歌。”张晓蔷在流光溢彩中,悄然开口,她笑吟吟看着魏清越,魏清越装傻,他皱下眉,“什么叫我欠你一首歌?”
张晓蔷嘘他一声:“元旦汇演,你放我鸽子。”
魏清越这才笑了笑,一笔带过:“我嗓子今天不好,懒得唱。这样吧,你选一首歌唱,我给你点评点评?”
“看把你臭屁的吧,”张晓蔷清清嗓音,“我英文歌唱的比你标准,你别自大。”
“那你真高贵,伦敦腔吗?”魏清越笑着开了易拉罐,蹦的一声响后,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注入肺腑。
他这种口气,不讨人喜欢,说是讽刺吧,你要较真魏清越只会说没有,解释一遍是极限了。他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总之,魏清越就不是个会讨别人欢心的人,也不会怎么顾及别人感受。
张晓蔷瞪他一眼,看那边林海洋已经跃跃欲试等着唱粤语歌,一开口,典型的模仿口音,某些发音咬的奇怪,偏偏林海洋唱的无比陶醉,她跟女生们笑起来。
之后,刘小乐撺掇班长和张晓蔷男女对唱,两人都是班里的尖子生,平时班级工作配合的也好,不合唱一首,简直对不起这么好的同学关系。
“唱什么啊,男女对唱我觉得好像都挺土?”张晓蔷茫然地选着歌。
“相思风雨中呗。”
“你最珍贵?”
“知心爱人,哈哈哈!”
“你们都这么爱怀旧的啊,好老的歌,不知道的以为是大爷大妈点的歌。”
江渡听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照例插不上话,她坐的很直,后背成一条平平的线。旁边,魏清越已经半躺在沙发上了,男生双手作枕,两条长腿盘在一起。
对唱开始,班长的唱功令人不忍卒听,林海洋已经开始狂笑了,一点面子不给,搞得班长尴尬地要放弃,他连忙摆手:“别,别,班长你得有始有终。”
歌声很响,像炸在四面八方,刘小乐忽然说,她想吃点水果,好像忘记点果盘了。魏清越直接起身:“我去,你们唱着。”
不知道他是觉得无聊了,还是包间太闷……江渡鼓起勇气,终于和他说了话:
“要不然,还是我去吧,反正我也不会唱歌。”
“那你跟着来做什么?”魏清越笑着问,江渡一下就被问的窘迫了,她抿抿嘴,含含糊糊说,“我去点果盘。”
真正走出来,却一阵晕眩,走廊里流光溢彩像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刚出来,就迷路了。
“不唱歌,还跟着来,张晓蔷生日为什么请你?你走反了。”身后魏清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拽了下江渡的羽绒服帽子,劲不大,却结结实实把江渡吓了一跳,她回头,半晌没反应过来。
一阵局促,好半天江渡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去点果盘就行了。”
魏清越哼笑了声:“我去卫生间。”
嗯?江渡愣住,是她自作多情了,一瞬间,心里又羞愧起来,这也太丢人了。
走廊有喝到醉醺醺的人踉跄走过,成年男人,差点一头撞上江渡,魏清越顺手扯了她一把,说:“就这?你也迷路?”
江渡嗫嚅着:“没来过。”
“饭没吃几口,歌不会唱,也不怎么跟人说话,你这么怕生?他们不都是你同学吗?”魏清越好像又开始笑,笑的人不安。
说到饭……江渡狐疑地瞅他几眼,欲言又止,睫毛垂了下去。
“江渡。”魏清越忽然喊她名字,她抬头,看到光从他脸上走过。
“你是不是每次见我,都很紧张?”他问的非常直接,直接到江渡有一瞬间觉得魂魄都抽离了。
凭着本能,她磕巴否认:“没,我没有。”
魏清越噙着笑,非常含蓄的感觉,他看了下四周,忽然,对她说:
“如果跟我说话觉得拘束,你可以,”他刻意停顿下,看女生的表情,果然,江渡神经紧绷,仿佛,下一秒就会随着他的言语而断掉。她的眼睛很漂亮,瞳仁乌黑,里面凝着璀璨缤纷的光,光的中心,是他的影子。
“给我写信。”
这四个字,男生说的笃定,他依旧带着笑意,也依旧望着她的眼。
江渡错愕地看向魏清越, 那一刻,她的秘密,如鼓涨到极限的气球, 被人猛得一针刺破, 可她还要动用全部的智慧和毅力,不让眼前人听到那一声巨响。
“我为什么要给你写信?”话一出口,她觉得这像挑衅, 但她管不了那么多, 多奇怪啊,青春期, 她宁愿得罪喜欢的男孩子, 也不愿意说一个真字。好像承认自己喜欢魏清越,就泯然众人, 好像把秘密死守,就别有洞天,独立成国。
魏清越好像对她所有的反应,都有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他一点不尴尬,也不追究,笑的跟流光一样莫测, 说:“不是谁给我写信,我都回的。”
江渡又是一愣, 她分不清,这是否是魏清越的傲慢在某瞬间不经意地流露,他是不是觉得这更像种施舍?能被他回信,就是一个女生最大的荣光。
想到这,她的心情不仅黯淡, 还有些闷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接魏清越这句话,看看他,心不争气地乱跳一通,只好搓了搓手,说:“我去点果盘。”
“我来吧。”魏清越还是那种寻常口气,他说他来,江渡就不知道是该跟着还是回去,他头一偏,示意她跟上,江渡犹豫几秒还是跟他一起去了。
再回来时,江渡忽然喊住他,说:“要不然,我先进去吧。”
魏清越嗤笑一声:“避嫌吗?我们之间没嫌可避吧?你看,你都不愿意给我继续写信。”
真是奇怪了,他这个人,怎么忽然那么爱打趣人呢?江渡听到那个刺耳的“继续”两字,她急着否认:
“我没给你写信,不存在继续不继续。”
魏清越“哦”了声,意味深长看着她,笑笑:“算我口误。”
心慌气短地先跑进了包间,一群女生,挤在那里一起唱《我是女生》,见江渡进来了,刘小乐把她赶紧拉进队伍,话筒给她。
江渡根本不会唱歌,也做不出别人那种自然的扭动,她很僵硬,刘小乐则对着林海洋和班长大喊:
“后面的观众,让我看到你们的手,来,大家一起来!”
这是大家最爱模仿歌星的戏码,林海洋就配合地又是挥手,又是拉口哨,搞的真跟开演唱会似的。
最糟糕的是,魏清越很快进来,他坐在那儿,看着光影交错下被人往左挤一下又往右挤一下的江渡,男生又笑了笑。
江渡大脑一片空白,这不是唱歌,完全像是出糗,她觉得没有比她更尬的了,她好希望魏清越此刻不要在包间里。
唯一庆幸的是,那些转动的星星图案可以掩饰住所有。
结束时,江渡如蒙大赦,她把话筒快速放下,坐到角落里去,为了避免说话拿起块哈密瓜堵在嘴唇那慢条斯理地咬起来。
“魏清越,你真的不来一首吗?”张晓蔷问他,“大家都等着呢!”
一阵起哄下,魏清越倒愿意了,他选好歌,把棉服脱了,扬手一扔,砸到江渡怀里,一股干燥的兰花香扑了满脸,江渡下意识抱住那件衣服,随即,反应过来,慌慌地给放到了一边。
他这是干嘛?为什么往她这边扔?可魏清越做什么看起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不做作,也不矫情,就是随手丢了件衣裳,别人不会误会的,只有她,心里是一片惊涛骇浪,并且把这种无意的细节,无限延伸,延伸出她期盼又觉得不可能的涵义来。
棉服离她不远,触手可及,江渡装作把手搭在沙发上,一点点挪动,直到碰触到衣服的边缘,不知是衣襟,还是袖子,她小拇指轻轻压在衣服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魏清越一开口,女生们就“哇哦”了声,他嗓音淳透、清澈,人松松垮垮站在那里,星光一会落在他鼻端,一会落在他肩头,江渡默默望着他,他没唱流行歌曲,也没唱大家爱卖弄的英文歌。
唱的是江渡从没听过的《半点心》。
歌曲的前奏很旖旎,很缠绵,浓浓的复古风,江渡看了看屏幕上的歌词,明明是求而不得的歌词。
“真没想到,魏清越你还会唱情歌啊!”张晓蔷是第一个跟他开玩笑的,也只有她敢开,她半真半假地问,“该不会看上谁了吧?”
女生们立刻来了精神,齐刷刷看着走过来的魏清越,他坐在张晓蔷旁边,抻下身体,拽过自己的棉服,这时,江渡早已把手挪开。
她觉得心忽然被人攥到半空,悬而未决。
魏清越笑着喝碳酸饮料,他摇头:“无聊,你怎么也这么无聊,动不动就能想到这种破事上,必须得喜欢个人才能唱情歌?”
不喜欢,无聊,破事……江渡觉得被锤子接二连三地狠敲了脑袋,他谁都不喜欢,而且喜欢人这种事,是破事。张晓蔷在他眼里都是无聊的女生……
张晓蔷尴尬了一瞬,不过她应变能力向来很快,笑着说:“开句玩笑,你怎么这么小气,刚吃饭时,你还拿人家江渡开涮,江渡可一个字都没说。”
魏清越就是有让人变尴尬的本事,他逆反心理特别重,总是不经意流露,怼完张晓蔷,还能继续若无其事地从她面前拿走罐饮料拉开喝了。
不过好像,张晓蔷看起来对老同学的脾性一清二楚,不以为意。幸好屋里缤纷的光乱闪,可以很好地掩饰住江渡的那份诧异,除了诧异,应该还有隐约的惆怅。
林海洋是麦霸,歌唱的确实也不错,嚎了这么久,嗓子不带沙哑的。他最后特地点了首《冷雨夜》,指着江渡:“你最喜欢的,今天让你听个够,听听我唱的怎么样。”
江渡要向大家证明,她没那么自我封闭,也没那么不合群,于是,在最初的一秒慌乱后,镇定下来,冲林海洋拍了拍手,掌声鼓励。
我跟我的同学都能好好相处的,才不是什么林黛玉,她暗暗想,我是有朋友的,并不孤僻。
随着歌声,那个秋雨绵绵有点凄冷的夜就浮现在眼前,她记得每一秒,那次在食堂偶遇魏清越的每一秒,以及路灯下雨丝斜斜的样子。
包括这首《冷雨夜》。
林海洋忘我唱完,江渡把手掌拍的特别响,微微作痛,林海洋得意地话筒塞给刘小乐,看着江渡说:“怎么样,不赖吧。”
很快,音乐躁动起来,刘小乐挑战高难度,唱的是她偶像谢霆锋的歌《活着》,震耳欲聋。
不觉间,魏清越换了位置,他中途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看到的正是江渡冲着林海洋使劲鼓掌的模样,他在刘小乐声嘶力竭的背景下,忽然坐在了江渡身边,头一偏,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
“你喜欢《冷雨夜》?我也能唱这一首,比你同学唱的好。”
太近了,近到他一呼一吸间的热流,都喷洒在了耳廓边,那句话,那么清晰地送进耳朵里,江渡浑身都起了层战栗,条件反射般的,往后掣了掣身体,一双眼,扑闪个不停看着魏清越。
他好像只为了跟她说这么个事,简简单单,说个事实,迈开腿,从她并拢的膝头跨过去,坐在了沙发中间。
再后来,就没什么后来了,满包厢的音乐、人声、妖娆乱闪的灯光,谁又唱了什么,果盘里被吃掉了什么,屏幕上滚动着什么心碎的歌词……江渡统统都没记忆了,她只记得,耳朵旁那句话,他吐字的气流,无比真实,真实到像恍然一梦,多么矛盾又和谐的感觉。
冬天天黑的早,他们出来时,华灯初上,街头霓虹闪烁中是三三两两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子。客观说,张晓蔷这个生日大家做到了吃好喝好玩好,很尽兴。
一切骚动和异样的情绪,也因为重见天日,而变得微妙。
江渡被刘小乐挎着胳膊,亲昵地紧挨着,一起往前走。其实,江渡不太习惯跟人挨这么近,但一起吃了顿饭唱了歌,好像理所当然地就走近了。
走了那么一会儿,意犹未尽,但不得不各自分开,各回各家,只有江渡一个人跟大家反向方,至于魏清越,连张晓蔷都不知道他住在哪个片区。
“江渡,你一个人行吗?”张晓蔷问她,话音刚落,林海洋自告奋勇地要送江渡,江渡连忙表示不用,“我可以坐公交,下了公交离我家差不多一百米的样子,很近,不用麻烦。”
“那行吧,坐公交也安全些,现在还有车。”张晓蔷低头看看手表,打算跟刘小乐几个打车走,她笑着问魏清越,“你怎么走?”
魏清越目光却有些游离,没回答,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身材挺拔,黑色大衣过膝十分英俊的中年男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一群人里,只有江渡和张晓蔷见过魏振东。
初中时,魏振东还被请到学校里作为家长代表讲过话,很有派头,张晓蔷对他印象深刻,无疑,魏清越的爸爸是个美男子,往那一站,非常扎眼。
江渡么,她也见过这个叔叔,却是些很暴力的回忆,她突然就比魏清越还要紧张了。
“魏叔叔好。”张晓蔷看魏清越居然不动,她犹豫了下,还是出于礼貌喊了声越走越近的魏振东。
魏振东果然高大,人一靠近,自带三分压迫感,英挺的眉毛下是双笑眼,说:“张晓蔷,你是那个叫张晓蔷的副班长对吧?”
大家面面相觑,因为都不认识魏振东,但显然张晓蔷是认识的,这男人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有钱的感觉,气场十足,少年们下意识地拘谨起来。
能被一个气度不凡的长辈记住名字,张晓蔷心里高兴了下,她点点头:“魏叔叔还记得我,那什么,今天我生日,我请同学吃饭玩儿呢,真巧,在这碰到了您。”她手一指,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同学。”
然后,很自然地看向魏清越,觉得下一步介绍他爸爸,应该他张嘴比较合适。诡异的是,魏清越完全没有介绍他爸的意思,魏振东皮笑肉不笑地看看儿子,眯了下眼,转而微笑对着一群少年说:
“你们好。”
“叔叔……魏叔叔好。”大家参差不齐地打了招呼。
只有江渡没出声,她有些警惕甚至有些敌意地看着魏振东。
“我说怎么找不到人,手机关机,原来出来跟同学一起玩了。”魏振东轻飘飘看魏清越一眼,那一眼,在江渡看来是风暴的前奏,她的直觉如此,情不自禁地看向了魏清越。
空气如此的冷,江渡不知怎么的忽然打起寒噤,她直勾勾看着魏振东,忽然站出来说:
“魏叔叔,是我借魏清越的手机玩了会游戏,给他玩没电了,不好意思。”
牙齿相错,江渡觉得腮帮子都在抖。
魏振东笑的非常宽和:“小事,你们玩儿的开心就好。”说着,表示自己还有事要去办,让魏清越自己回家。
他走后,大家这才又活跃起来,刘小乐说魏清越的爸爸好帅啊,她没见过那么帅的中年叔叔,却发现魏清越面无表情地听着,没等她们花痴完,他走到路边拦车。
气氛突然就有点怪怪的,张晓蔷当然也感觉到了,她不好问,稍作思考,赶紧换上个笑脸,说天都黑了,大家回家注意安全,讲了一堆感谢的话,啰嗦完,再去看魏清越,已经拦好了车,他对几个人打了个手势:
“你们上车吧。”
各自道别,目送几个人上了两辆车租车,张晓蔷还伸出脑袋,挥了挥手。一时间,路边只剩了魏清越和江渡,站在墨蓝的夜幕下。
一箩筐的冷风, 往身上倾倒,天气巨寒,但这是年关里头, 放眼望去, 满满的人潮,满满的车流,在风里站着的这一刻, 江渡却反而觉得异常沉静。
魏清越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只这么一眼, 落在的是心巢上, 江渡这才想起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她张张嘴, 男生已经先开口:
“你还是那么爱多管闲事。”
江渡一下萎到地上,她低头,脚尖一下下踢着并不存在的小石头。
“走吧,我送你坐公交。”魏清越把围巾缠的紧一些, 左右张望两眼,好像在判断方向。
两人往站台方向走,江渡戴着顶旧绒线帽, 起静电,头发一根根黏在脸上, 她很想告诉魏清越自己会坐公交,但没说,而是静静跟在他后面走,好像他就是个路标。
魏清越转身笑了声,若即若离的表情, 他说:“你跟我后头,跟俘虏似的。”
俘虏?江渡在听到这个词语时,一颗心,瞬间就莫名其妙被淹没在这个词语里头了,我是你的俘虏呢,魏清越,她觉得心头灰灰的,又浓浓的,几乎想大哭一场,她想,我那么担心你,真的害怕你爸爸又打你,你怎么还这么没心没肺地跟我开玩笑呢?
想到这,眼睛都像被心情腐蚀了,江渡嘴唇抖了几下,什么都没说出口。
“有硬币吗?”魏清越看她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江渡终于抬眼:“有,我有一堆硬币,你要坐车用?”以为魏清越没有零钱,她摘掉手套,往羽绒服口袋里掏。
魏清越笑笑:“那天圣诞节,你怎么不挑个东西,我都准备好给你付钱了。”
江渡的动作缓缓一停,她勉强说:“我解释过了,不喜欢过圣诞节。”
“是吗?我把这个事忘了,”他摆摆手,“我不需要硬币,你别掏了,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零钱坐车。”
江渡只好把硬币又放回去。
这么走到站台,魏清越突然说:“刚才,你没必要替我解围的。”他声音低沉沉的,像冬天的云,“魏振东认定一件事,是不看理由的。”
江渡胸口堵的厉害:“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没有理由也要打人,你……”江渡迟疑着,“能去跟你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吗?”
“我的监护人是魏振东,他不喜欢我,其他人也未必有多喜欢我,我懒得麻烦别人。”魏清越重重吐出团团白色雾气,手插在兜里,头发凌乱地从眉毛上飞过。
“今天,我本来是拒绝了张晓蔷的,这种热闹,我一般不凑。但魏振东要带我去参加一个饭局,我不想去,所以来这边了,”魏清越嘴角一扯,自嘲地笑,“鬼知道还能在街上碰见他,他一定恨不得拿皮带抽死我。”
魏振东不是没用过皮带,打他时,顺手捞到什么是什么。
说到这些,魏清越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跟她聊别人的闲事。江渡真想说,要不,你去我们家吧。等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么离谱却真实的想法,被自己惊了下。
可是,这种事多难堪啊,魏清越就这么随随便便跟她说了。也许,仅仅是因为她已经看见过他狼狈的一幕,某种程度上,可以共享这个秘密。
江渡喉咙发苦,她斟酌着说:“那,等你考上大学离他远远的,以后工作了就能彻底摆脱你爸爸了。”
“我妈昨天刚走,”魏清越却露出个笑脸,很轻松的样子,“我大概快三年没见过她了。”
听他这么说,江渡也跟着高兴起来:“你一定很想你妈妈吧,这下终于见着了。”
“不想。”魏清越语调干脆,“她来我高兴,是因为我有机会当面和她谈出国的事,有些事前期可能需要她帮忙,你很吃惊是不是?”他挑挑眉毛,“我连自己的亲妈都不想,只是有事相求,就这么简单的关系。”
……
江渡神色一点点僵掉,她含混不清地摇了摇头,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是想传达什么意思。
魏清越却忽然冲她微微一笑:“你对我很好,比我父母对我都热心。”
啊?江渡五官都因为他这句话而静止了,呼吸是用哪个器官来着?
“别这么看着我,一个人对别人好,可能是亲情友情,或者爱情,”魏清越说到爱情这个词,表情微妙一瞬,是看起来很嫌弃的样子,“也可能是天生热心,你是这种人吧,江渡?”
被他说的,都很不好意思了,江渡摸摸围巾,轻声说:“我也没那么热心。”
“利民巷那件事,当时,我觉得你很蠢,自不量力,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说真的,你给我留的印象非常糟糕。”魏清越像打开了话匣子,咽着冷风,不说走,也不问她坐几路车,就在那不断哈着白汽跟她讲话。
她要坐的那辆公交,最前方,闪烁着绿色的标志,缓缓靠站停了,江渡只是盯着看却没动,其实很冷,脸被风吹的发疼。
魏清越这个人,说话真是……江渡半张脸都缩在围巾里,只露一双眼,水汪汪的,欲言又止。
“我脾气很差,很难心领别人好意,别吃惊,你如果像张晓蔷那样跟我做几年同学就知道了。”魏清越说着,伸手拽过她,直接把人推上了公交,他也跟着上来,身后的门慢慢合上了。
他从棉服里摸出钱夹,找几枚硬币,投了进去,然后毫不犹豫又拉着江渡的袖子往最后一排的空位去了。
一切发生太快,江渡来不及反应,等再回神,魏清越已经靠窗坐了。
她把围巾往下一扯,慌乱说:“你是不是坐这辆车啊?怎么把我拉上了呢?”
“不是你坐这辆吗?”魏清越反问,“我送送你,天黑了,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原来是这样,可他怎么知道的啊,江渡眨眨眼,魏清越嘴角轻扯:“我猜的你坐这辆,对吧?”
她腼腆地点了点头,抿下头发,说:“可是,这样的话你回家就晚了。”
“我不急,急着回家挨揍吗?”魏清越拿自己开涮,一个刹车,本来站着还没坐的江渡,一下趴位子上去了,胳膊被魏清越眼疾手快牢牢抓住,他笑笑,“坐吧。”
江渡窘迫地看他一眼,垂着眼帘,坐上去了。
车里灯光昏昏,玻璃上,映出少年模糊的身影,魏清越看看窗外,又扭头看看她:“现在不糟了。”
江渡茫然地“嗯?”了声。
他是接着没上车之前那句说的,魏清越一解释,江渡才明白过来,她拘束地摆弄了几下围巾,那声“嗯”变成了平平的调子。
乘客上上下下,后排就坐着他们两个,一时间,没了话世界变得很安静,霓虹从窗户上掠过,照的眼睛时不时跟着亮一霎那。
明明灭灭,像似醒未醒时分。每一秒,都比阳光还要珍贵,江渡的手,一直攥着围巾,这是她离魏清越最近的时刻。
快到站时,她恋恋不舍扶着靠背站起来,说:“我该下车了。”
车门一开,流动的冷空气扑上来,把人裹在里头。
“你,”江渡轻咳一声,“要到对面坐公交车吗?”
“不了,打车回去。”
魏清越看看她,笑了:“你还有话想跟我说?”
江渡脑子乱乱的,一团乱麻,她摇摇头,又点点头:“你爸爸要是打你,你能报警吗?”
魏清越只是笑而已,暮色太深,江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回家吧,我就送到这。”他说。
江渡忽然就很想哭,低着头,她很想问他你是不是快出国了,但又不敢问,好像不出口事情就不会发生,她点了下头:“好的。”
“对了,新年快乐。”魏清越的声音,像春天的樱花一样温和,他很少用这种腔调说话,轻轻的,突然绽放在江渡耳畔。
江渡不禁抬头,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努力挤出个笑:“新年快乐。”
本来是想看着他打上车的,但一秒都不能多呆了,刚转身,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江渡不再刻意忍着,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好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关车门声,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此刻,只有她一个人行走人间似的,前方灯火林立,她只希望魏清越早日幸福,永远幸福。
寒假开学, 梅中开始试行最新的文理分科制度。以往,都是高二开学正式分科,从2007年开始, 高一下开学就做分科调查, 并且给大家一个月适应期,可以后续做调整,文转理, 理转文, 不过小许老师建议文转理要慎重,理科难。
这个通知, 是在快开学的前两天正式下文的, 小许发在了班级扣扣群。
群里吵成一锅粥,说学校来这一套真是太突然了, 自己以为分科早着呢,为什么拿我们这届当试验品?
不过也有早就定好方向的,学文还是学理,目标明确。
不管怎么样, 大家有个共识:早分早好,省的在某些科目上浪费时间。
好在开学还有一定的缓冲期,换作以往, 放假归来,女生们最爱聚在一起聊假期看了什么电视剧, 现在,话题统统变成分班。王京京没江渡文科的优势,但理科也谈不上优势,所以,她爸妈让她选理科, 她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大不了,再转文,反正理转文更简单些。
江渡不用说,必选文科,文科数学没那么难,也不必再钻研头疼的物理。怎么看,选文科她考上重点大学的机会还是有的。
两人做同学那么多年,这意味着,自此要分道扬镳了。虽然还在一个学校,但课业渐重,不在一个楼层,见面会少许多。
“唉,还有点伤感。”王京京扒.拉着笔袋,“咱班大部分都选理,我问了一圈,就没几个文科,你真的决定选文科啦?”
在大家的刻板印象里,选文科的,大部分都是成绩差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学校也一直是重理轻文,王京京嘴里说着大不了理转文,但为了不让人看扁,她只是说说而已。
江渡笑笑,抽出物理书放在手里摩挲两下,她其实一点都不讨厌理科,只是没学好。真的要告别了,心里有不舍,可人不管朝哪个方向飞,总不能一直停在原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对,决定了,选文选理,自己不后悔就行,”她从书包里掏出个符袋,庙里得来的,上面绣着“前程似锦”四个字,“给你,外婆给我求了一个,还给你求了一个,上次忘给你了。”
“哇,真是谢谢外婆了,我好喜欢!”王京京夸张地接过来,亲了又亲。
“那有没有我的啊!”林海洋的脑袋,突然就从后面冒出来了,“啪”一声,王京京拿书敲了他,“啥事都有你,阴魂不散。”
“那等明年春节,我让我外婆给你也求个吧。”江渡想起寒假的事,觉得欠林海洋一个人情,赶紧许下诺言。
大家还都穿着羽绒服,一动弹,沙沙地响,教室里人声不断,这样的相聚,已经是过一日少一日。
不过对于分别,同学们是习惯的,也是必须习惯的。那么多的过客匆匆,那么多的欢声笑语,那么多的悲伤和快乐,注定要在某一刻终结。
人心躁动的开学第一周,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分科调查表还要家长签字,周末,江渡把表拿给外公外婆看,当然是什么意见都没有,也没什么可犹豫的。
周一上交给张晓蔷时,张晓蔷正在找同学补表,有的人总是不够细心,忘记填日期。
“确定选文了?”张晓蔷问江渡,她点点头。
“会有一次分班考试,加油,说不定你能冲进文实。”张晓蔷不忘给她鼓劲,江渡微笑了下,说,“你一定会进理科实验班的。”
“应该是的。”张晓蔷相当自信地说道,她笑起来,小梨涡更深了,江渡有一瞬的晃神,她知道,张晓蔷会再次成为魏清越的同班同学。
她再喜欢魏清越,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选理科,文科才是她的前程。她如果足够优秀,最起码,能换来跟他做同班同学的福气,可惜,她连这个本事都没有。
而王京京选理,意味着她再想当捉刀客也是不可能的了,光阴无涯,他对她来说,竟然是一件越来越没希望的事。
“这么巴结人家,还以为也跟着选理拍马屁呢。”陈慧明的声音,非常刺耳,睨过来几眼,她跟同桌在那嗑瓜子。
“人家是要进实验班的。”同桌含蓄接了句。
这话张晓蔷没听到,她已经到后面去找人了,江渡扭头看看她们,没说话,她不确定是不是在说自己,心里咯噔一下。
可陈慧明分明翻了个白眼给她,江渡立刻脸红了,王京京留意到这一幕,捣捣她:“那个三八是不是在说你?”
王京京嗓门大,陈慧明立刻喊她名字:“王京京,你说谁三八?”
这一下,王京京被气笑了,嘴巴上都要撇出胡子来:“做贼心虚,看来你还真是在说江渡,你无聊不无聊啊,一天天,跟菜市场大妈似的,大妈都没你嘴碎。”
“你说谁大妈!”陈慧明眼睛睁圆了,刚要跟她吵,同桌给她使了个眼神,陈慧明会意,改了策略,阴阳怪气瞪着王京京,“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可不见得能看上你。”
王京京不知道她在含沙射影什么,懒得理她,骂了句“有病”,转过了身。
江渡对于陈慧明这种想挑拨离间的行为,十分反感,但又不想跟人这个时候再起冲突,分班在即,二班就此被打散,没必要再跟人置气。
这时候,班长过来告诉江渡,小许老师喊她到办公室一趟。
班里有贫困生补助,每个班至少两个名额,这个年龄,大家有着敏感的自尊心,大部分人都不想承认自己家里穷。事实上,梅中学子贫困的确实不多。
“名额不用就浪费了,江渡,把这个表填了吧。”小许把情况表明,直接把表格推过来。
江渡有点为难,她不是因为自尊心,仅仅是觉得自己家里真的不算贫困。
“许老师,我外公外婆都有退休金,我们老家还卖了块地,供我念书,家人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我想,这个钱应该给班里更有需要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