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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届和亲的公主不行——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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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第一军城近日有喜事,草原上苍狼王一脉的公主即将和亲军城城主李稷。

吉日那天,城主一身铠甲,挂着大红花,率领亲兵出城相迎,马车停下,从车里走出个盛装的姑娘。

城主哭了,谁能告诉他自己娶的这位公主为啥这么小?

喜宴结束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李稷摇摇晃晃地走进新房,迷迷瞪瞪走到床边。

小公主鞋子都没脱,歪在锦被上,抱着枕头睡着了,眼角还挂着眼泪。

李稷嘀咕了两遍“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扑通一声躺在床下,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李稷是被公主踩醒的。

公主揉着眼睛站在床前,丝毫没意识到脚底下多了根手指头,李稷还没来得及出声,公主抬脚就走,扑通一声,绊倒在李稷身上。

李稷“嗷”的一声,响彻半个城主府。

李稷决定和小公主好好谈谈。

“公主啊,你真的是苍狼王阿史那一族的公主?”

公主盯住他,一双眸子呈浅棕色,清清冷冷的,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行吧,我知道你是。”李稷摆摆手,继续问道,“你是星辰公主?”

小公主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薄唇紧抿,没说话。

“行吧,我就当你是。”李稷叹了口气,“你多大了?”

“十八。”公主开口,一口流利的汉话,只是这个声音似乎……略有些粗犷……

李稷看着公主稀稀拉拉的黄头发,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身板,艰难地揉了揉额头:“行吧,我就当你十八,我没问题了,公主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你有兵吗?”

“有。”李稷点点头。

“能借给我吗?”

“不能。”

“为什么?”

“我的兵都是汉人,只能听我的命令。”

公主咬牙,垂了眼睑,神情屈辱,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夫君。”

李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公主在城主府里住得挺习惯,尤其习惯城主的练武场,每天不是去骑马就是去射箭,就是这个技术……不提也罢……

李稷闲下来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被公主一支射偏的箭扎到了手臂。

“公主,我们中原管这个叫谋杀亲夫。”李稷一脸戏谑的笑,熟练地拔下箭,自个上药包扎。

公主抿着薄唇,一语不发,一双清清冷冷地眸子满满地写着不想交流。

李稷无奈,也不知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大的苦大仇深,一天天的板着脸。

“你真是苍狼王的闺女?”

公主别过头,眼眶突然红了,咬着嘴唇就是不肯吱声。

李稷无语,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何以勇武著称的苍狼王一脉会生出这么个骑马都能时不时摔下来的战五渣后代。

李稷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她闷哼了一声,小身板往后一缩,躲开了。

“手臂疼吧?练武要讲究循序渐进,还需要讲究一个天赋问题,你——”

公主突然抬起头,把手里弓箭用力砸在脚下,声音不高,带着一股傲气:“是!我没有练武天赋!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被人嘲笑!你也要嘲笑吗?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

“你上次还叫了我夫君,我咋不能管你?”李稷好笑地望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这孩子人小鬼大的样子让他很想欺负一下。

到底年纪还小,公主忍了半天,眼泪还是下来了:“你们汉人都是骗子!我叫你夫君了,我就是城主夫人,你们的婚姻法第二十八章第九条明明写着夫妻财产共同拥有,你为什么不借兵给我?”

李稷琢磨了一下:“等等,不管你叫我啥,这个兵我都不能随便借啊!”

公主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掉,却硬是一声没吭。

见她这样,李稷终于不再逗她:“小鬼,以后不许叫夫君,叫大哥吧!”

公主又不搭理他了。

公主也挺习惯城主府的床,比草原上的帐篷舒服许多,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这个床太大了,一个人睡怪害怕的。

公主不知道的是,自打她来了,李稷已经在书房那张一人宽的小木塌上将就了一个月了。

这天李稷蹲在书房的沙盘前琢磨了半宿,一堆小旗子来回倒腾了好几遍,最终有些丧气地拔下所有小旗子随手扔下,推门出去。

中庭月色正好,万里无云,庭院里几株从南国移植来的竹子还顽强地活着,月影婆娑,风吹来沙沙作响。

不知不觉习惯性地走到了卧室门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今这里住了个爱哭还倔强的小鬼。

忽然屋子里有些扑腾的动静,李稷吓了一跳,走到门前,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呓语:“姐姐,不要——我不走——”

继而是一些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李稷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是做恶梦了。

他从那几株竹子上摘了几片竹叶,折了折凑合能吹出个响儿,挑了首熟悉的调调吹了起来。

竹叶笛声音清亮甜美,他又刻意挑了首舒缓轻柔的调调,吹了半柱香的光景,听见卧室里安静了下来。

公主做了个梦。

梦里面她又回到了离开草原的那个夜晚。

姐姐盛装打扮,穿的是汉人的喜服样式,大红色的喜服衬得姐姐眉目如画,她帮姐姐梳头,长长的云一样的长发滑过她的手指。

窗户开着,窗外正对着一轮冷月。

姐姐抬头望着冷月出神,对她说:“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公主哼了一声:“他敢不喜欢,不喜欢我带兵踏平他的城去!”

姐姐笑了起来,说:“你骑马都没骑利索呢,踏平谁去呀!不过啊,感情这种事情可比打仗难多了。”

公主不服气,低着头嘀嘀咕咕:“那又怎么样,我姐最好了,他都娶到手了还想怎么样!”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窗外有浓烟升起,更远处传来铁蹄的铿锵之声。

这里是王庭,绝不应该出现这种声音。

有护卫一身是血地冲过来,只来得及说了几个字便昏死过去。

“将军谋反,帝后战死。”

她吓呆了,连哭都忘了哭。

姐姐却一把扯下自己的喜服,拆掉沉重的发饰,熟练地穿上那身铁灰色的盔甲,又拽过一旁的老嬷嬷,将吓坏的小公主推到她怀里。

“带她走!带她去军城,告诉城主,她就是星辰公主。”

姐姐大步离开,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蹲下来用力抱了抱她,坚硬的铠甲硌得她生疼,姐姐的声音像铠甲一样冷硬:“别回来,千万别回来,他是好人,他一定会保护你的,等你长大了再给我们报仇。”

说罢姐姐拔剑出门,将她慢了半拍的哭叫声抛在了身后。

之后的梦境模糊不清,像是置身于一团浓重的雾气当中,血腥气厚重得仿若实质,夹杂着尸体和皮革被烧焦的可怕气味,令人作呕。

她独自一人在浓雾中跌跌撞撞地边走边哭,怎么也走不出去,直到一阵笛声穿透浓雾闯了进来。

那曲子很好听,有些耳熟,她抹了眼泪循着笛声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倏忽间浓雾散去,露出一轮冷月,她还在窗前,帮姐姐梳头。

公主跑了。

公主偷了两匹千里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跑掉的,满城主府上百侍卫愣是一个没发现,李稷叹服,他早就发现这孩子虽然幼稚,但脑子格外好使,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能独自从戒备森严的城主府里跑出去。

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城百余里,遇上了马贼,她独自一人站在半山腰上,身上挂了三四把弓,她咬着牙一箭又一箭地射过去,奈何射出的箭软绵绵的没有力道,几个马贼嘻嘻哈哈地笑,就打算等她箭没了上去把她捉走。

李稷怒从心起,张弓引箭,白羽箭带着劲风,将那为首的马贼头子钉在了马背上。

剩下几人作鸟兽散,李稷翻身下马,走向公主。

公主还没回过神来,神色呆呆的,手臂已经肿了,好一会儿,才把弓箭丢下,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李稷轻轻替她揉了揉手臂:“哭什么。”

“饿。”

“没人告诉你,独自出门带干粮比带武器重要吗?”

“没武器,救不了姐姐。”

“姐姐?”

公主扭过头,生生憋住了眼泪:“没什么。”

李稷见她不愿说,便换了个话题:“你连骑马都不熟练,怎么跑这么远的?”

“我把自己捆在马身上。”公主咬着唇,李稷这才发现她的腿有些不利索,想来是被捆伤了。

李稷牵着她往回走,路上看见了那两匹马的尸体,被人一剑斩断了脖颈,早已气绝。

“他们杀的?可真暴殄天物,这两匹千里马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

“不,我杀的。”小公主突然抬起头,浅色的眼眸泛着冷意。

“哦?”李稷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背上还有一把剑,剑鞘丢了,剑锋上确实有血。

“他们围住我,跟我说把马给他们,就放了我,我知道他们不会放了我,所以我杀了马。”小公主的目光落在马贼逃走的方向,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凶戾之气,看得李稷心头一跳,心道不愧是苍狼王的子孙,虽说手无缚鸡之力,可这股子倔劲儿,跟他从前遇见的那人可真是如出一辙。

“蒙脱将军拥兵自重,几个月前借着王庭大婚的机会,带兵逼宫,杀了你父王母后。”

小公主坐在马车里,李稷骑着马慢悠悠地与她隔着帘子说话,话一出口,便听见马车里有动静,想来是匆忙想站起来,撞了哪儿。

到底是小孩,沉不住气,李稷安慰道:“别紧张,听我说。”

“你姐姐带兵杀出王庭,蒙脱将军被她重伤,差点身死,可惜老天眷顾,他挺了两个月,又活过来了,上个月在王庭自立为汗王。”

“无耻!”小公主低骂一声,一圈砸在马车车厢上,隔着马车帘子都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气愤。

“但他没成功,你姐姐那天逃了出去,与东部的阿木将军汇合,阿木将军带兵攻至王庭,将蒙脱赶了出去,一路逃向了西边。”

“阿木将军?”小公主拉来帘子,露出有些苍白的一张小脸,“这不是驱虎吞狼么?阿木将军的野心不比蒙脱将军小,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助我姐姐,他不好色,也不贪财,除非,我姐姐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李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错,你姐姐手里有你父王的玺绶,阿木的要求是玺绶归他,他自立为可汗,以苍狼王的正统自居。”

“正统?苍狼王一脉的正统光有玺绶是不够的,除非——”公主脸色煞白,微微发抖。

“除非他能抓住你或者你那个七岁的弟弟对不对?苍狼王的嫡子加上玺绶,这才是他成为正统的条件。”

“嗯。”公主下意识嗯了一声,忽然哐当一声,又不知道撞到了什么。

李稷好笑道:“别激动,苍狼王只有一个女儿,却有两个儿子,我早就知道,小鬼,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

久久无声,李稷有些不放心地掀开帘子,却发现公主——不,应该说,小王子,缩在马车角落里,强自镇定地望着他。

“你会杀我吗?”

“要杀还到现在?”

“你会把我送走吗?”

“那我费劲巴拉把你找回来干啥?”李稷翻了个白眼,“小屁孩,心思真重,咱们正事儿还没说完呢!”

“嗯。”

“你弟弟那晚被你父王托付给了心腹侍卫逃出王庭,不知所踪。而阿木与中原交恶,就算知道你在我这里他也不好来要。你姐姐知道不管是蒙脱还是阿木,都会想尽办法抓到你弟弟,以你弟弟为傀儡,就能获取草原上其他部族的忠心,所以她从阿木那里跑了,她想赶在二者之前找到你弟弟,保护他不落入任何一方的手中。”他顿了顿,古怪地看了小王子一眼,哑然失笑,“说起来,你们姐弟三个还真像,都挺会跑路。”

半晌,小王子闷闷开口:“城主——”

“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嗯。”

“我本来以为,是你姐姐她不愿意嫁给我,才找了个替身,结果没想到居然找了个男孩来,我就去查了查,这才发现草原上发生了大的变故,可惜的是,我还没查到你姐姐和弟弟的踪迹。”

良久,李稷又道:“你放心,我一定找到他们。”

小王子放下帘子,一路无言,快到城门口的时候,突然开了口:“阿史那奕。”

“嗯?”

小王子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的名字。”

这天军城有使者来访,说是奉了蒙脱可汗之命,前来进献重宝。

小奕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使者大概是学过些汉人礼节,用词唯恐不华丽,文绉绉地背了一通,大意就是愿意西撤三千里,牧民土地尽数归军城所有,李稷打了个哈欠道:“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使者笑了笑:“愿与城主缔结十年和平契约。”

李稷冷笑一声:“十年?倒是够你们休养生息平定内乱了,不过关我什么事儿,你们爱撤不撤,十年后卷土再来我倒也不会怕了你们。”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使者:“把话说完,别留半截,你们草原人怎的还不如我们汉人爽利?”

使者哆嗦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还有,希望城主能交出苍狼王次子……”

“次子?”李稷音量突然拔高,吓得使者一个哆嗦。

屏风后面的小奕死死抱着怀里的小弩,身子微微发抖。

“我这没有苍狼王的次子,只有苍狼王的长女星辰公主,她是我的妻子,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是我汉家的媳妇,还轮不到你们来多嘴。”

使者急了:“城主!您一定是被蒙蔽了,星辰公主今年已经十九岁,武功高绝,一年前我王被她刺成重伤,如今逃亡北海,又怎么可能嫁给您为妻?我王已经查明,当初被和亲队伍带到军城的,是星辰公主年仅十四岁的弟弟,您不会——”

“不会什么?”李稷缓缓站起来,眼睛微微眯起,露出狐狸一样的目光:“你是在说我老眼昏花,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不……不敢……”

李稷盯着他,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再说,我娶的老婆是男是女,只要我喜欢便好,与你何干?”

使者一愣,忽然惊恐地望着他后退半步:“城主你……你……”

“我什么我,来人,此人诽谤城主夫人,拖出去给我打死。”

“城主!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呸!”李稷吐了口唾沫,“窃国之贼,也配跟我谈条件?”

想了想,又道:“算了,留他一口气回去报信儿。”

屏风后面,小奕脸色煞白,李稷对使者说的那句话在他耳边翻来覆去地响,他一时心中悲愤莫名,可一想到姐姐的行踪有了消息,他又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过去,如此又悲又喜、一路恍惚着走回了后院。

李稷应付完大小事务匆匆赶回后院的时候,却发现小奕穿回了那一身红嫁衣。

新婚那晚他没注意,如今才发现,那红嫁衣分明是临时改小了的,好几处的针线头还裸露在外,时隔一年,嫁衣有些旧了,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长得快,如今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有些显小。

“城主。”小奕跪下来,神情平静:“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做你的人,我只求你给我几个人,几匹马,姐姐在北海,我要去找她。”

他低下头,收起一贯的骄傲,瘦弱的肩膀微微发抖:“我知道,我不会武功,我连骑马都学不好,但我可以把自己捆在马身上,我可以带上□□、毒药,我能自保。从前一直都是姐姐保护我,我也想保护她一回。”

李稷发现这傻小子眼里甚至有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决绝,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人设似乎变成了喜好娈童的猥琐变态,他深呼吸了好几轮才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好汉,你对我的取向似乎有一些误解……”

小奕固执地看着他:“可你刚才说了——”

“我说什么了?”李稷一巴掌抽上他的发顶,“臭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啥?听好了,我不喜欢男人,我——”他顿了顿,声音小了点,似乎还带了点不好意思,“那个,我问你,你姐得知要嫁给我的时候,有没有不高兴?”

小奕瞪大眼睛:“城主?”

李稷伸手扶起她:“起来,去把衣服换了,男孩子就该穿男孩子的衣服。”

吃过晚饭,李稷带着小奕爬上屋顶,明月高悬,李稷望着北方叹了口气。

“小奕,我知道你博闻强识,对中原了解不少,但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军城城主。”

“你知道的不止这个,说吧,你这孩子总喜欢藏着掖着,谁都不信,今日,你信我一回,我便给你讲讲我和你姐的故事。”

小奕小心翼翼看了李稷一眼,犹豫了下开了口:“你是中原唯一掌有兵权的异姓王之后,你的父亲有从龙之功,战功显赫,被封异姓王,后来江山稳固,皇帝开始大肆削藩,三十年间,除去几位老的都出不了门的王爷,真正的异姓王只剩下你父亲一人,你父亲打造了这座中原第一军城,镇守北疆,但三十年的休养生息早就让皇帝淡了兵戈之心,你父亲远离朝堂日久,皇帝对他逐渐起了猜忌之心,甚至,就连他的死,据说也——”

如果说小奕有什么特长,那大概就是脑子还比较好使了,自幼不爱练武只爱看书,涉猎极广,且过目不忘。

李稷点点头,阻止了他继续说,自己接着道:“我继承爵位之后,战事不如从前多,皇帝的猜忌也越来越多,我曾经想过自立为王,这北疆之地没有人比我更熟,我有坚不可催的军城,还有三十万铁骑,我谁都不怕,你觉得呢?”

小奕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不妥。”

李稷一挑眉:“哦?”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军城的地位是依托于南北对峙的局面的,从经济上来说,军城军备完善,商业发达,但是却不事农桑,难以自给自足,假如南北联合,军城就会成为二者夹击的对象,即便不动刀兵,朝廷但凡对商业采取了限制措施,军城物资便难以为继。”

李稷哑然失笑:“没错,我爹当年也这么跟我说过,绝了我的念想,不过最主要的是,后来我遇到了你姐。”

“那年我和你父王的军队打了三个月,粮草断绝,皇帝答应给我的援军迟迟不到,我知道这不是意外,只是皇帝想借此削弱军城的力量。那一战我带的两万铁骑全军覆没,我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被你姐拿剑横在了脖子上。

她跟我说:‘老实点别乱动,你还在流血。’我当时想,这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小奕神情复杂地望着李稷眼里流露出的迷恋之色,觉得并不是很能理解他所说的温柔……

“后来我就过了一段混吃等死的俘虏生活,你姐每天给我送饭,帮我换药,陪我聊天,听我吹笛子,她从来没说过她的身份,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阿史那家族的长女,是你们的星辰公主,也是你们的星辰将军,她武功高绝,性格爽朗,她爱笑,她眼睛很亮,她像星辰一样耀眼。

有她陪着,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还是个俘虏,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但我毕竟还有军城三十万将士的忠心在,皇帝不得不花重金把我赎了回去。离开那天,星辰来送我,她送了我一把短剑,对我说:‘战场再见,我不会留情。’我当时想说,我能不上战场么?可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走了,头都没回。

回来后我又成了军城城主,每天在中原朝廷和草原之间权衡利弊,日子过得穷极无聊。

有一天听说皇帝打算娶苍狼王的女儿,我差点杀进皇宫里去,有人给我出了个主意,说反正是和亲,与其让皇帝娶,不如让我来娶。”

小奕摇了摇头:“皇帝不可能让你娶的。”

李稷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明白,皇帝当然不愿意白白让我娶,但我让出了军城的驻军权,他就肯了。”

小奕瞪大眼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李稷自己给自己脖子套了一道枷锁,从此之后,不说自立,光是不受拘束地活着,怕是都难。

“值么?”

“你觉得你姐姐值吗?”

“我姐是最好的!”小奕毫不犹豫。

“那不就是了!”李稷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轻巧地跳下屋顶。

“小奕,我明天就去找你姐,你说,她会喜欢我吗?”

隔着浓浓夜色,小奕发现,这位凶名远播的军城城主,眼里竟然是满满的忐忑。

他翻了个白眼,难得露出一丝孩子气:“我怎么知道?”

“行吧……”李稷耸耸肩:“那我到时候自己问。”

“喂!”

“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姐穿着嫁衣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李稷一愣,笑得像个傻子。

李稷离开的第七天,城主府就来了事。

军师上了门,要求捉拿小奕,交与西汗王签订和平大计。

小奕独自站在廊下,眉头微微皱着,脊背挺得笔直,身材虽然瘦小,倒也有几分气势。

“军师为什么要趁着城主不在过来呢?”

军师微微一笑:“城主被你蒙蔽了,自然会偏袒你,我为了百姓着想,不得不如此行事。”

小奕眨了眨眼睛:“那军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城主府外等着我的不是军城的将领,而是皇家的驻军?还是说军师和皇家的驻军更熟悉一些?”

军师道:“小鬼,心思倒是挺多,谁捉拿你不一样吗?别忘了,我们都是汉人,只有你是蛮夷之人。”

小奕点点头:“那我能不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们皇帝当初真的想娶我姐姐吗?”

军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说,”小奕上前两步,“皇帝根本就没有想娶我姐姐,是你告诉城主皇帝要娶她的,也是你撺掇他以驻军之权换得姐姐和亲的,你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因为当初去草原接城主回来的人就是你,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心意,我说得对吗?”

“你——”军师目光一闪,抬手就欲掐住小奕的脖颈。

小奕兔子一般往后窜了半步,急急道:“你杀了我,拿什么跟皇帝交差?”

“到底是个小鬼,你猜到了那么多,难道就没猜出来,皇帝根本不在乎西汗国,更不在乎你的死活,他只在乎这军城吗?”

“说得不错,你倒是比我还了解皇帝陛下。”廊后传来一阵突兀的掌声,李稷带着一众军城将领信步走了出来。

军师脸色煞白,抬腿欲走,却被两个将领用力按住,三两下就捆了起来。

军师是军城的属臣,李稷作为城主,完全有处置的权利,门口的皇家驻军将领一脸懵逼,只能眼睁睁看他被人押走,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表情仿佛吞了只苍蝇。

七日前,李稷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被小奕拦住了,随后他冷静地命令李稷的一名亲兵换上了他的衣服,趁着夜色出了城。

小奕说:“我姐姐从来没听说过谁要把她嫁给你们的皇帝,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和让你以驻军权换和亲的人,如果是同一个,那他一定是皇帝的人,你必须把他除了,才能离开军城,否则等你回来的时候,这军城大概就不再姓李,我不想我姐到时候跟着你去要饭。”

“如何除?”

“我想,我是个很好的饵。”

“行吧……”

李稷在城主府的柴房里劈了七天柴,终于等来了军师。

一年后,十六岁的小奕个头已经很高,他一袭青衫,手持军城虎符,与军城诸位将领立于城外,身形虽然依旧瘦削,却隐隐有了几分文士风采。

李稷胡子拉碴,骑着一匹老马,在他的身后,一个姑娘英姿飒爽,身披铁灰色铠甲,眉目含笑。

铿然一声甲胄的碰撞声,众将领齐齐下跪:“见过城主!见过城主夫人!”

李稷咧唇一笑,走到小奕面前。

一年不见,当初那个头发黄黄、总爱皱着眉头转小心思的小鬼到底长大了,他习惯性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小奕咧唇嘿嘿一笑,把个什么东西急急塞进了李稷手里,仔细一瞧,正是一年前交给他的军城虎符。

而小奕已经兔子一般蹿到了他身后,星辰笑着一把揽住扑过来的他。

“姐,我不会武功也可以帮你们守城,你快让姐夫封我做军师好不好?”

李稷:“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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