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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 面壁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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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半文半武的你能够着烟灰缸吧固定着的得拔下来好这一招叫黑白脸这种审讯需要多人配合稍复杂一些首先是黑脸出来一般是两人以上他们对你很凶可能动文的也可能动武的反正很凶这也是有策略的不仅仅是让你产生恐惧更重要的是激发你的孤独感让你感觉全世界除了想吃你的狼就再没别的了这时白脸出来了肯定只有一个人而且肯定长得慈眉善目他制止了黑脸们说你也是一个人有人的权利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黑脸们说你走开不要影响工作白脸坚持说你们真的不能这样做黑脸们说早就知道你干不了这个干不了走人啊白脸用身体护住你说我要保护他的权利保护法律的公正黑脸儿们说你等着明天你就滚蛋了然后气哼哼地走了就剩你们俩时白脸会替你擦擦汗呀血呀的说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不管我落到什么下场一定会维护你的权利你不想说就别说了你有权沉默接下来的事儿你就能想得出了他这时成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亲的人在他进一步的利诱下你是不会沉默的这一招对付知识分子最管用但与前面拉单子不同你一旦知道了它就失效了当然以上讲的一般都不单独使用真正的审讯是一个大工程是多种技术的综合

    史强眉飞色舞地说着几乎想挣脱安全带站起来但罗辑听着却像掉进了冰窟窿绝望和恐惧再一次攫住了他史强注意到了这一点打住了话头

    好了好了不谈审讯了虽然这些知识你以后可能用得着但一时也接受不了再说我本来是教你怎么骗人的注意一点如果你的城府真够深那就不能显示出任何城府来和电影上看到的不同真正老谋深算的人不是每天阴着脸装那副鸟样儿他们压根儿就不显出用脑子的样儿来看上去都挺随和挺单纯的有人显得俗里俗气婆婆妈妈有人则大大咧咧没个正经关键的关键是让别人别把你当回事让他们看不起你轻视你觉得你碍不了事像墙角的扫把一样可有可无最高的境界是让他们根本注意不到你就当你不存在直到他们死在你手里前的一刹那才回过味来

    我有必要或者还有机会成为这样的人吗罗辑终于插上一句

    还是那句话这事儿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但我有预感你必须成为这样一个人罗兄必须史强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手抓住罗辑的肩膀很有力地抓着让罗辑感到很疼

    他们沉默了看着几缕青烟袅袅上升最后被从天花板上的一个格栅孔吸走

    算了睡觉吧史强在烟灰缸中掐灭了烟头笑着摇摇头说我居然跟你扯这些个以后想起来可别笑话我啊

    进入卧室后罗辑脱下防弹夹克钻进床上的那个安全睡袋史强帮他把睡袋与床固定的安全扣扣好并把一个小瓶放到床头柜上

    安眠药睡不着就吃点我本来想要酒的可他们说没有

    史强接着嘱咐罗辑下床长时间活动前一定要通知机长然后向外走去

    史警官罗辑叫了一声

    史强在门口回过头来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这事儿没有警察参与他们都叫我大史

    那就对了大史刚才我们聊天时我注意到你的一句话或者说是对我的一句话的反应我说‘她’你一时竟没想起我指的是谁这说明她在这件事里并不重要

    你是我见过的最冷静的人之一

    这冷静来自于我的玩世不恭这世界上很难有什么东西让我在意

    不管怎么说能在这种时候这么冷静的人我还真没见过别在意我前面说的那些我这人嘛也只会拿人在这些方面寻开心了

    你是想找到一件事情把我的注意力牢牢拴住以顺利完成你的使命

    要是我让你乱想那就很抱歉了

    那你说我现在该朝哪方面想

    以我的经验朝哪方面都会想歪的现在只该睡觉

    史强走了门关上后只有床头一盏小红灯亮着房间里黑了下来引擎的嗡鸣构成的背景声这时显现出来无所不在似乎是与这里仅一壁之隔的无边的夜空在低吟

    后来罗辑觉得这不是幻觉这声音好像真的有一部分来自外部很远的地方他解开睡袋的扣子爬出来推开了床头舷窗上的隔板外面云海浸满了月光一片银亮罗辑很快发现在云海上方还有东西也在发着银光那是四条笔直的线在夜空的背景上格外醒目它们以与飞机相同的速度延伸着尾部则渐淡地消融在夜空中像四把飞行在云海上的银色利剑罗辑再看银线的头部发现了四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银线就是它们拉出来的――那是四架歼击机可以想象这架飞机的另一侧还有四架

    罗辑关上隔板钻回睡袋他闭上双眼努力放松自己的意识不是想睡觉而是试图从梦中醒来

    深夜太空军的工作会议仍在进行中章北海推开面前桌面上的工作簿和文件站起身来扫视了一下会场上面露倦容的军官们转向常伟思

    首长在汇报工作之前我想先谈一点自己的意见我认为军领导层对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重视不够比如这次会议在已成立的六个部门中政治部是最后一个汇报工作的

    这意见我接受常伟思点点头军种政委还没有到职政工方面的工作由我兼管现在各项工作都刚刚展开在这方面确实难以太多顾及主要的工作还得靠你们具体负责的同志去做

    首长我认为现在这种状况很危险这话让几个军官稍微集中了注意力章北海接着说我的话有些尖锐请首长包涵这一是因为开了一天的会现在大家都累了不尖锐没人听有几个人笑了笑其他的与会者仍沉浸在困倦中是因为我心里确实着急我们所面临的这场战争敌我力量之悬殊是人类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所以我认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太空军所面临的最大危险是失败主义这种危险怎样高估都不为过失败主义蔓延所造成的后果绝不仅仅是军心不稳而是可能导致太空武装力量的全面崩溃

    同意常伟思又点点头失败主义是目前最大的敌人对这一点军委也有深刻的认识这就使得军种的政治思想工作肩负重大使命而太空军的基层部队一旦形成工作将更复杂难度也更大

    章北海翻开工作簿下面开始工作汇报太空军成立伊始在部队政治思想工作方面我们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对指战员总体思想状况的调查了解由于目前新军种的人员较少行政级别少机构简单调查主要通过座谈和个人交流并在内部网络上建立了相应的论坛调查的结果是令人忧虑的失败主义思想在部队普遍存在且有迅速蔓延扩大的趋势畏敌如虎、对战争的未来缺乏信心是相当一部分同志的心态

    失败主义的思想根源主要是盲目的技术崇拜轻视或忽视人的精神和主观能动性在战争中的作用这也是近年来部队中出现的技术制胜论和唯武器论等思潮在太空军中的延续和发展这种思潮在高学历军官中表现得尤为突出部队中的失败主义主要有以下表现形式

    一、把自己在太空军中的使命看做是一项普通的职业在工作上虽然尽心尽职、认真负责但缺少热情和使命感对自己工作的最终意义产生怀疑

    二、消极等待认为这场战争的胜负取决于科学家和工程师在基础研究和关键技术研究没有取得重大突破之前太空军只是空中楼阁所以对目前的工作重点不明确仅满足于军种组建的事务性工作缺少创新

    三、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要求借助冬眠技术使自己跨越四个世纪直接参加最后决战目前已经有几个年轻同志表达了这种愿望有人还递交了正式申请表面上看这是一种渴望投身于战争最前沿的积极心态但实质上是失败主义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对战争的胜利缺乏信心对目前工作的意义产生怀疑于是军人的尊严成了工作和人生中唯一的支柱

    四、与上一种表现相反对军人的尊严也产生了怀疑认为军队传统的道德准则已不适合这场战争战斗到最后是没有意义的认为军人尊严存在的前提是有人看到这种尊严而这场战争一旦失败宇宙中将无人存在那这种尊严本身也失去了意义虽然只有少数人持有这种想法但这种消解太空武装力量最终价值的思想是十分有害的

    说到这里章北海看看会场发现他的这番话虽引起了一些注意但仍然没有扫走笼罩在会场上的困倦但他有信心在接下来的发言中改变这种状况

    下面我想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失败主义在这位同志身上有着很典型的表现我说的是吴岳上校章北海把手伸向会议桌对面吴岳的方向

    会场中的困倦顿时一扫而光所有与会者都来了兴趣他们紧张地看看章北海再看看吴岳后者显得很镇静用平静的目光看着章北海

    我和吴岳同志在海军中长期共事相互之间都很了解他有很深的技术情结是一名技术型的或者说工程师型的舰长这本来不是坏事但遗憾的是他在军事思想上过分依赖技术虽没有明说但他在潜意识中一直认为技术的先进性是部队战斗力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决定因素忽视人在战争中所起的作用特别是对我军在艰苦的历史条件中所形成的特有优势缺乏足够认识当得知三体危机出现时他就已经对未来失去信心进入太空军后这种绝望更多地表露出来吴岳同志的失败主义情绪是如此之重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们失去了使他重新振作起来的希望应该尽早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对部队中的失败主义进行遏制所以我认为吴岳同志已经不适合继续在太空军中工作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吴岳的身上他这时看着放在会议桌上的军帽上的太空军军徽仍然显得很平静

    发言的过程中章北海始终没有朝吴岳所在的方向看一眼他接着说请首长、吴岳同志和大家理解我这番话只是出于对部队目前思想状况的忧虑当然也是想和吴岳同志进行面对面的、公开坦诚的交流

    吴岳举起一只手请求发言常伟思点头后他说章北海同志所说的关于我的思想情况都属实我承认他的结论自己不适合继续在太空军服役我听从组织的安排

    会场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有几名军官看着章北海面前的那个工作簿不禁猜测起那里面还有关于谁的什么

    一名空军大校起身说道章北海同志这是普通的工作会议像这样涉及个人的问题你应该通过正常的渠道向组织反映在这里公开讲合适吗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众多军官的附和

    章北海说我知道自己的这番发言有违组织原则我本人愿意就此承担一切责任但我认为不管用什么方式必须使我们意识到目前情况的严重性

    常伟思抬起手制止了更多人的发言首先应该肯定章北海同志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责任心和忧患意识失败主义在部队中的存在是事实我们应该理性地面对只要敌我双方悬殊的技术差距存在失败主义就不会消失靠简单的工作方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是一项长期细致的工作应该有更多的沟通和交流另外我也同意刚才有同志提出的涉及个人思想方面的问题以沟通和交流为主如果有必要反映还是要通过组织渠道

    在场的很多军官都松了一口气至少在这次会议上章北海不会提到他们了

    罗辑想象着外面云层之上无边的暗夜艰难地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不知不觉间他的思想集中到她身上她的音容笑貌出现在昏暗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冲击着他的心扉接踵而来的是对自己的鄙视这种鄙视以前多次出现过但从没有现在这么强烈你为什么现在才想到她这之前对于她的死你除了震惊和恐惧就是为自己开脱直到现在你发现整个事情与她关系不大才把自己那比金子还贵重的悲哀给了她一点儿你算什么东西

    可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飞机在气流中微微起伏着罗辑躺在床上有种在摇篮中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在婴儿时睡过摇篮那天在父母家的地下室他看到了一张落满灰尘的童床床的下面就安装有摇篮的弧橇现在他闭起双眼想象着那两个为自己轻推摇篮的人同时自问自你从那只摇篮中走出来直到现在除了那两个人你真在乎过谁吗你在心灵中真的为谁留下过一块小小的但却永久的位置吗

    是的留下过有一次罗辑的心曾被金色的爱情完全占据但那却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

    所有那一切都是由白蓉引起的她是一位写青春小说的作家虽是业余的但已经小有名气至少她拿的版税比工资要多在认识的所有异性中罗辑与白蓉的交往时间是最长的最后甚至到了考虑婚姻的阶段他们之间的感情属于比较普通常见的那类谈不上多么投入和铭心刻骨但他们认为对方适合自己在一起轻松愉快尽管两人对婚姻都有一种恐惧感但又都觉得负责的做法是尝试一下

在白蓉的要求下罗辑看过了她的所有作品虽谈不上是一种享受但也不像他瞄过几眼的其他此类小说那么折磨人白蓉的文笔很好清丽之中还有一种她这样的女作者所没有的简洁和成熟但那些小说的内容与这文笔不相称读着它们罗辑仿佛看见一堆草丛中的露珠它们单纯透明只有通过反射和折射周围的五光十色才显出自己的个性它们在草叶上滚来滚去在相遇的拥抱中融合在失意的坠落中分离太阳一升高就在短时间内全部消失每看完白蓉的一本书除了对她那优美的文笔的印象外罗辑只剩下一个问题这些每天二十四小时恋爱的人靠什么生活

    你真相信现实中有你写的这种爱情有一天罗辑问

    有的

    是你见过还是自己遇到过

    白蓉搂着罗辑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根很神秘地说反正有的我告诉你吧有的

    有时罗辑对白蓉正在写的小说提出意见甚至亲自帮她修改

    你好像比我更有文学才华你帮我改的不是情节是人物改人物是最难的你的每一次修改对那些形象都是点睛之笔你创造文学形象的能力是一流的

    开什么玩笑我是学天文出身的

    王小波是学数学的

    那年白蓉的生日她向罗辑要求一个生日礼物

    你能为我写一本小说吗

    一本

    嗯不少于五万字吧

    以你为主人公吗

    不我看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画展都是男画家的作品画的是他们想象中最美的女人你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就是你心目中最美的女孩儿你要完全离开现实去创造这样一个天使唯一的依据是你对女性最完美的想象

    直到现在罗辑也不知道白蓉这要求到底是什么用意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她当时的表情好像有些狡猾又有些忧郁

    于是罗辑开始构思这个人物他首先想象她的容貌然后为她设计衣着接着设想她所处的环境和她周围的人最后把她放到这个环境中让她活动和说话让她生活很快这事变得索然无味了他向白蓉诉说了自己遇到的困境

    她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每个动作和每一句话都来自于我的设想缺少一种生命感

    白蓉说你的方法不对你是在作文不是在创造文学形象要知道一个文学人物十分钟的行为可能是她十年的经历的反映你不要局限于小说的情节要去想象她的整个生命而真正写成文字的只是冰山的一角

    于是罗辑照白蓉说的做了完全抛开自己要写的内容去想象她的整个人生想象她人生中的每一个细节他想象她在妈妈的怀中吃奶小嘴使劲吮着发出满意的唔唔声想象雨中漫步的她突然收起了伞享受着和雨丝接触的感觉想象她追一个在地上滚的红色气球仅追了一步就摔倒了看着远去的气球哇哇大哭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刚才迈出的是人生的第一步想象她上小学的第一天孤独地坐在陌生教室的第三排从门口和窗子都看不到爸爸妈妈了就在她要哭出来时发现邻桌是幼儿园的同学又高兴得叫起来想象大学的第一个夜晚她躺在宿舍的上铺看着路灯投在天花板上的树影罗辑想象着她爱吃的每一样东西想象她的衣橱中每一件衣服的颜色和样式想象她手机上的小饰物想象她看的书她的mp4中的音乐她上的网站她喜欢的电影但从未想象过她用什么化妆品她不需要化妆品罗辑像一个时间之上的创造者同时在她生命中的不同时空编织着她的人生他渐渐对这种创造产生了兴趣乐此不疲

    一天在图书馆罗辑想象她站在远处的一排书架前看书他为她选了他最喜欢的那一身衣服只是为了使她的娇小身材在自己的印象中更清晰一些突然她从书上抬起头来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一下

    罗辑很奇怪我没让她笑啊可那笑容已经留在记忆中像冰上的水渍永远擦不掉了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第二天夜里这天晚上风雪交加气温骤降在温暖的宿舍里罗辑听着外面狂风怒号盖住了城市中的其他声音打在玻璃上的雪花像沙粒般啪啪作响向外看一眼也只见一片雪尘这时城市似乎已经不存在了这幢教工宿舍楼似乎是孤立在无垠的雪原上罗辑躺回床上进入梦乡前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这鬼天气她要是在外面走路该多冷啊他接着安慰自己没关系你不让她在外面她就不在外面了但这次他的想象失败了她仍在外面的风雪中行走着像一株随时都会被寒风吹走的小草她穿着那件白色的大衣围着那条红色的围巾飞扬的雪尘中也只能隐约看到红围巾像在风雪中挣扎的小火苗

    罗辑再也不可能入睡了他起身坐在床上后来又披衣坐到沙发上本来想抽烟的但想起她讨厌烟味就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他必须等她外面的寒夜和风雪揪着他的心他第一次如此心疼一个人如此想念一个人

    就在他的思念像火一样燃烧起来时她轻轻地来了娇小的身躯裹着一层外面的寒气清凉中却有股春天的气息她刘海上的雪花很快融成晶莹的水珠她解开红围巾把双手放在嘴边呵着他握住她纤细的双手温暖着这冰凉的柔软她激动地看着他说出了他本想问候她的话

    你还好吗

    他只是笨拙地点点头帮她脱下了大衣快来暖和暖和吧他扶着她柔软的双肩把她领到壁炉前

    真暖和真好她坐在壁炉前的毯子上看着火光幸福地笑了

    

    妈的我这是怎么了罗辑站在空荡荡的宿舍中央对自己说其实随便写出五万字用高档铜版纸打印出来ps一个极其华丽的封面和扉页用专用装订机装订好再拿到商场礼品部包装一下生日那天送给白蓉不就完了吗何至于陷得这么深这时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紧接着他又有了另一个惊奇壁炉我他妈的哪儿来的壁炉我怎么会想到壁炉但他很快明白了他想要的不是壁炉而是壁炉的火光那种火光中的女性是最美的他回忆了一下刚才壁炉前火光中的她

    啊不别再去想她了这会是一场灾难睡吧

    出乎罗辑的预料这一夜他并没有梦到她他睡得很好感觉单人床是一条漂浮在玫瑰色海洋上的小船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感觉觉得自己像一支尘封多年的蜡烛昨夜被那团风雪中的小火苗点燃了他兴奋地走在通向教学楼的路上雪后的天空灰蒙蒙的但他觉得这比万里晴空更晴朗路旁的两排白杨没有挂上一点儿雪光秃秃地直指寒天但在他的感觉中它们比春天时更有生机

    罗辑走上讲台正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她又出现了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那一片空座位中只有她一个人与前面的其他学生拉开了很远的距离她那件洁白的大衣和红色的围巾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高领毛衣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低头翻课本而是再次对他露出那雪后朝阳般的微笑

    罗辑紧张起来心跳加速不得不从教室的侧门出去站在阳台上的冷空气中镇静了一下只有两次博士论文答辩时他出现过这种状态接下来罗辑在讲课中尽情地表现着自己旁征博引激扬文字竟使得课堂上出现了少有的掌声她没有跟着鼓掌只是微笑着对他颔首

    下课后他和她并肩走在那条没有林荫的林荫道上他能听到她蓝色的靴子踩在雪上的咯吱声两排冬天的白杨静静地倾听着他们心中的交谈

    你讲得真好可是我听不太懂

    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吧

    嗯不是

    你常这样去听别的专业课吗

    只是最近几天常随意走进一间讲课的阶梯教室去坐一会儿我刚毕业就要离开这儿了突然觉得这儿真好我挺怕去外面的

    以后的三四天里罗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和她在一起在旁人看来他独处的时间多了喜欢一个人散步这对于白蓉也很好解释他在构思给她的生日礼物而他也确实没有骗她

    新年之夜罗辑买了一瓶以前自己从来不喝的红葡萄酒回到宿舍后他关上电灯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点上蜡烛当三支蜡烛都亮起时她无声地和他坐在一起

    呀你看――她指着葡萄酒瓶像孩子般高兴起来

    怎么

    你到这边看嘛蜡烛从对面照过来这酒真好看

    浸透了烛光的葡萄酒确实呈现出一种只属于梦境的晶莹的深红

    像死去的太阳罗辑说

    不要这样想啊她又露出那种让罗辑心动的真挚我觉得它像晚霞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是朝霞的眼睛

    我更喜欢晚霞

    为什么

    晚霞消失后可以看星星朝霞消失后就只剩下

    只剩下光天化日下的现实了

    是是啊

    

    他们谈了很多什么都谈在最琐碎的话题上他们都有共同语言直到罗辑把那一瓶晚霞的眼睛都喝进肚子为止

    罗辑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看着茶几上即将燃尽的蜡烛烛光中的她已经消失了但罗辑并不担心只要他愿意她随时都会出现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罗辑知道这是现实中的敲门声与她无关就没有理会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白蓉她打开了电灯像打开了灰色的现实看了看燃着蜡烛的茶几她在罗辑的床头坐下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还好

    好什么罗辑用手挡着刺目的电灯光

    你还没有投入到为她也准备一只酒杯的程度

    罗辑捂着眼睛没有说话白蓉拿开了他的手注视着他问

    她活了是吗

    罗辑点点头翻身坐了起来蓉我以前总以为小说中的人物是受作者控制的作者让她是什么样儿她就是什么样儿作者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就像上帝对我们一样

    错了白蓉也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现在你知道错了这就是一个普通写手和一个文学家的区别文学形象的塑造过程有一个最高状态在那种状态下小说中的人物在文学家的思想中拥有了生命文学家无法控制这些人物甚至无法预测他们下一步的行为只是好奇地跟着他们像偷窥狂一般观察他们生活中最细微的部分记录下来就成为了经典

    原来文学创作是一件变态的事儿

    至少从莎士比亚到巴尔扎克到托尔斯泰都是这样他们创造的那些经典形象都是这么着从他们思想的子宫中生出来的但现在的这些文学人已经失去了这种创造力他们思想中所产生的都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残片和怪胎其短暂的生命表现为无理性的晦涩的痉挛他们把这些碎片扫起来装到袋子里贴上后现代啦解构主义啦象征主义啦非理性啦这类标签卖出去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了经典的文学家

    那倒不是你的思想只孕育了一个形象而且是最容易的一个而那些经典文学家他们在思想中能催生出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形象形成一幅时代的画卷这可是超人才能做到的事不过你能做到这点也不容易我本来以为你做不到的

    你做到过吗

    也是只有一次白蓉简单地回答然后迅速转移话锋搂住罗辑的脖子说算了我不要那生日礼物了你也回到正常的生活中来好吗

    如果这一切继续下去会怎么样

    白蓉盯着罗辑研究了几秒钟然后放开了他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晚了说完拿起床上自己的包走了

    这时他听见外面有人在四、三、二、一地倒计时接着一直响着音乐的教学楼那边传来一阵欢笑声操场上有人在燃放烟花看看表罗辑知道这一年的最后一秒刚刚过去

    明天放假我们出去玩儿好吗罗辑仰躺在床上问他知道她已经出现在那个并不存在的壁炉旁了

    不带她去吗她指指仍然半开着的门一脸天真地问

    不就我们俩你想去哪儿

    她入神地看着壁炉中跳动的火苗说去哪儿不重要我觉得人在旅途中感觉就很美呢

    那我们就随便走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样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罗辑开着他那辆雅阁轿车出了校园向西驶去之所以选择这个方向仅仅是因为省去了穿过整个城市的麻烦他第一次体会到没有目的地的出行所带来的那种美妙的自由当车外的楼房渐渐稀少田野开始出现时罗辑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让冬天的冷风吹进些许他感到她的长发被风吹起一缕缕撩到他的右面颊上怪痒痒的

    看那边有山――她指着远方说

    今天能见度好那是太行山那山的走向会一直与这条公路平行然后向这面弯过来堵在西方那时路就会进山我想我们现在是在

    不不别说在哪儿一知道在哪儿世界就变得像一张地图那么小了不知道在哪儿感觉世界才广阔呢

    那好咱们就努力迷路吧罗辑说着拐上了一条车更少的支路没开多远又随意拐上另一条路这时路两边只有连绵不断的广阔田野覆盖着大片的残雪有雪和无雪的地方面积差不多看不到一点绿色但阳光灿烂

    地道的北方景色罗辑说

    我第一次觉得没有绿色的大地也能很好看的

    绿色就埋在这田地里等早春的时候还很冷呢冬小麦就会出苗那时这里就是一片绿色了你想想这么广阔的一片

    不需要绿色嘛现在真的就很好看你看大地像不像一只在太阳下睡觉的大奶牛

什么罗辑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两侧车窗外那片片残雪点缀的大地啊真的有些像我说你最喜欢哪个季节

    秋天

    为什么不是春天

    春天好多感觉挤到一块儿累人呢秋天多好

    罗辑停了车和她下车来到田边看着几只喜鹊在地里觅食直到他们走得很近了它们才飞到远处的树上接着他们下到一条几乎干涸的河床里只在河床中央有一条窄窄的水流但毕竟是一条北方的河他们拾起河床里冰冷的小卵石向河里扔看着浑黄的水从薄冰上被砸开的洞中涌出他们路过了一个小镇在集市上逛了不少时间她蹲在一处卖金鱼的地摊前不走那些玻璃圆鱼缸中的金鱼在阳光下像一片流动的火焰罗辑给她买了两条连水装在塑料袋里放在车的后座上他们进入了一个村庄并没有找到乡村的感觉房子院子都很新有好几家门口停着汽车水泥面的路也很宽人们的衣着和城市里差不多有几个女孩子穿得还很时尚连街上的狗都是和城市里一样的长毛短腿的寄生虫但村头那个大戏台很有趣他们惊叹这么小的一个村子竟搭了这么高大的戏台戏台上是空的罗辑费了好大劲儿爬上去面对着下面她这一个观众唱了一首《山楂树》中午他们在另一个小镇吃了饭这里的饭菜味道和城市里也差不多就是给的分量几乎多了一倍饭后在镇政府前的一个长椅上他们在温暖的阳光中昏昏欲睡地坐了一会儿又开车信马由缰地驶去

    不知不觉他们发现路进山了这里的山形状平淡无奇没有深谷悬崖植被贫瘠只有灰色岩缝中的枯草和荆条丛几亿年间这些站累了的山躺了下来在阳光和时间中沉于平和也使得行走在其中的人们感觉自己变得和这山一样懒散这里的山像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头儿她说但他们路过的几个村子里都没有见到那样的老头儿没有谁比这里的山更悠闲不止一次车被横过公路的羊群挡住了路边也出现了他们想象中应该是那样的村子――有窑洞和柿子树核桃树石砌的平房顶上高高地垛着已脱粒的玉米芯狗也变得又大又凶了

    他们在山间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个下午太阳西下公路早早隐在阴影中了罗辑开车沿着一条坑洼的土路爬上了一道仍被夕阳映照的高高的山脊他们决定把这里作为旅行的终点看太阳落下后就回返她的长发在晚风中轻扬仿佛在极力抓住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

    车刚驶回公路上就抛锚了后轮轴坏了只能打电话叫维修救援罗辑等了好一会儿才从一辆路过的小卡车司机那里打听到这是什么地方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这里手机有信号维修站的人听完他说的地名后说维修车至少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这里

    日落后山里的气温很快降下来当周围的一切开始在暮色中模糊起来时罗辑从附近的梯田里收集来一大堆玉米秸秆生起了一堆火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像那一夜在壁炉前那样高兴起来罗辑也再一次被火光中的她迷住了他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所淹没感觉自己和这篝火一样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给她带来温暖

    这里有狼吗她看看周围越来越浓的黑暗问

    没有这儿是华北是内地仅仅是看着荒凉其实是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你看就这条路平均两分钟就有一辆车通过

    我希望你说有狼的她甜甜地笑着看着大群的火星向夜空中的星星飞去

    好吧有狼但有我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话在火边默默地坐着不时将一把秸秆放进火堆中维持着它的燃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罗辑的手机响了是白蓉打来的

    和她在一起吗白蓉轻轻地问

    不我一个人罗辑说着抬头看看他没有骗谁自己真的是一个人在太行山中的一条公路边的一堆篝火旁周围只有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山石头上只有满天的繁星

    我知道你是一个人但你和她在一起

    是罗辑低声说再向旁边看她正在把秸秆放进火中她的微笑同蹿起的火苗一起使周围亮了起来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在小说中写的那种爱情是存在的吧

    是我信了

    罗辑说完这四个字立刻意识到自己和白蓉之间的距离也真的有实际的这么远了他们沉默良久这期间细若游丝的电波穿过夜中的群山维系着他们最后的联系

    你也有这样一个他是吗罗辑问道

    是很早的事了

    他现在在哪儿

    罗辑听到白蓉轻笑了一声还能在哪儿

    罗辑也笑了笑是啊还能在哪儿

    好了早些睡吧再见白蓉说完挂断了电话那跨越漫漫黑夜的细丝中断了丝两端的人都有些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外面太冷了你到车里去睡好吗罗辑对她说

    她轻轻摇摇头我要和你在这儿你喜欢火边儿的我是吗

    从石家庄赶来的维修车半夜才到那两个师傅看到坐在篝火边的罗辑很是吃惊先生你可真经冻啊引擎又没坏到车里去开着空调不比这么着暖和

    车修好后罗辑立刻全速向回开在夜色中冲出群山再次回到大平原上清晨时他到达石家庄回到北京时已是上午十点了

    罗辑没有回学校开着车径直去看心理医生

    你可能需要一些调整但没什么大事听完罗辑的漫长叙述后医生对他说

    没什么大事罗辑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我疯狂地爱上了自己构思的小说中的一个虚构人物和她一起生活同她出游甚至于就要因她和自己真实的女朋友分手了你还说没什么大事

    医生宽容地笑笑

    你知道吗我把自己最深的爱给了一个幻影

    你是不是以为别人所爱的对象都是真实存在的

    这有什么疑问吗

    不是的大部分人的爱情对象也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他们所爱的并不是现实中的她他而只是想象中的她现实中的他只是他们创造梦中情人的一个模板他们迟早会发现梦中情人与模板之间的差异如果适应这种差异他们就会走到一起无法适应就分开就这么简单你与大多数人的区别在于你不需要模板

    这难道不是一种病态

    只是像你的女朋友所指出的那样你有很高的文学天赋如果把这种天赋称为病态也可以

    可想象力达到这种程度也太过分了吧

    想象力没有什么过分的特别是对爱的想象

    那我以后怎么办我怎么才能忘掉她

    不可能你不可能忘掉她不要去做那种努力那会产生很多副作用甚至真的导致精神障碍顺其自然就行了我再强调一遍不要去做忘掉她的努力没有用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对你生活的影响会越来越小的其实你很幸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能爱就很幸运了

    这就是罗辑最投入的一次爱情经历而这种爱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次的以后罗辑又开始了他那漫不经心的生活就像他们一同出行时开着的雅阁车走到哪儿算哪儿正如那个心理医生所说她对他的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小了当他与一个真实的女性在一起时她就不会出现到后来即使他独处她也很少出现了但罗辑知道自己心灵中最僻静的疆土已经属于她了她将在那里伴随他一生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所在的世界那是一片宁静的雪原那里的天空永远有银色的星星和弯月但雪也在不停地下着雪原像白砂糖般洁白平润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上面的声音她就在雪原上一间精致的小木屋中这个罗辑用自己思想的肋骨造出的夏娃坐在古老的壁炉前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现在在这凶险莫测的航程中孤独的罗辑想让她来陪伴想和她一起猜测航程的尽头有什么但她没有出现在心灵的远方罗辑看到她仍静静地坐在壁炉前她不会感到寂寞因为知道自己的世界坐落于何处

    罗辑伸手去拿床头的药瓶想吃一片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睡就在他的手指接触药瓶前的一刹那药瓶从床头柜上飞了起来同时飞起来的还有罗辑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它们直上天花板在那里待了两秒钟后又落了下来罗辑感到自己的身体也离开了床面但由于睡袋的固定没有飞起来在药瓶和衣服落下后罗辑也感到自己重重地落回床面有那么几秒钟他的身体感觉被重物所压动弹不得这突然的失重和超重令他头晕目眩但这现象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很快一切恢复正常

    罗辑听到了门外脚步踏在地毯上的沙沙声有好几个人在走动门开了史强探进头来

    罗辑没事吧听到罗辑回答没事他就没有进来把门关上了罗辑听到了门外低低的对话声

    好像是护航交接时出的一点误会没什么事的

    刚才上级来电话又说了什么这是史强的声音

    说是一个半小时后护航编队要空中加油让我们不要惊慌

    计划上没提这茬儿啊

    嗨别提了就刚才乱那一下子有七架护航机把副油箱抛了

    干吗这么一惊一乍的算了你们去睡一会儿吧别弄得太紧张

    现在这状态哪能睡呀

    留个人守着就行了都这么耗着能干啥不管上面怎么强调重要性对安全保卫工作我有自己的看法只要该想的想到了该做的做到了整个过程中要真发生什么那也随它去谁也没办法对不对别净跟自个儿过不去

    听到了护航交接这个词罗辑探起身打开了舷窗的隔板向外看仍是云海茫茫月亮已在夜空中斜向天边他看到了歼击机编队的尾迹现在已经增加到六根他仔细看了看尾迹顶端那六架小小的飞机发现它们的形状与前面看到的那四架不一样

    卧室的门又开了史强探进来半个身子对罗辑说罗兄一点儿小问题别担心往后没啥了继续睡吧

    还有时间睡吗都飞了几个小时了

    还得飞几个小时你就睡吧史强说完关上门走了

    罗辑翻身下床拾起药瓶发现大史真仔细里面只有一片药他把药吃了看着舷窗下面的那盏小红灯把它想象成壁炉的火光渐渐睡着了

    当史强把罗辑叫醒时他已经无梦地睡了六个多小时感觉很不错

    快到了起来准备准备吧

    罗辑到卫生间洗漱了一下然后回到办公室简单地吃了早饭就感觉到飞机开始下降十多分钟后这架飞行了十五小时的专机平稳地降落了

    史强让罗辑在办公室等着自己出去了很快他带了一个人进来欧洲面孔个子很高衣着整洁像是一位高级官员

    是罗辑博士吗那位官员看着罗辑小心地问发现史强的英语障碍后他就用很生硬的汉语又问了一遍

    他是罗辑大史回答然后向罗辑简单地介绍说这位是坎特先生是来迎接你的

    很荣幸坎特微微鞠躬说

    在握手时罗辑感觉这人十分老成把一切都隐藏在彬彬有礼之中但他的目光还是把隐藏的东西透露出来罗辑对那种目光感到很迷惑像看魔鬼也像看天使像看一枚核弹也像看同样大的一块宝石在那目光所传达的复杂信息中罗辑能辨别出来的只有一样这一时刻对这人的一生是很重要的

    坎特对史强说你们做得很好你们的环节是最简洁的其他人在来的过程中多少都有些麻烦

    我们是照上级指示一直遵循着最大限度减少环节的原则史强说

    这绝对正确在目前条件下减少环节就是最大的安全往后我们也遵循这一原则我们直接前往会场

    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一个小时后

    时间卡得这么紧

    会议时间是根据最后人选到达的时间临时安排的

    这样是比较好的那么我们可以交接了吗

    不这一位的安全仍然由你们负责我说过你们是做得最好的

    史强沉默了两秒钟看了看罗辑点点头说前两天来熟悉情况的时候我们的人员在行动上遇到很多麻烦

    我保证这事以后不会发生了本地警方和军方会全力配合你们的

    那么坎特看了看两人说我们可以走了

    罗辑走出舱门时看到外面仍是黑夜想到起飞时的时间他由此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处于地球上的什么位置了雾很大灯光在雾中照出一片昏黄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起飞时情景的重现空中有巡逻的直升机在雾中只能隐约看到亮灯的影子飞机周围很快围上了一圈军车和士兵他们都面朝外围几名拿着步话机的军官聚成一堆商量着什么不时抬头朝舷梯这边看看罗辑听到上方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炸的轰鸣声连稳重的坎特都捂起耳朵抬头一看正见一排模糊的亮点从低空飞速掠过是护航的歼击机编队它们仍在上方盘旋尾迹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在雾里也隐约可见的大圆圈仿佛一个宇宙巨人用粉笔对世界的这一块进行了标注

    罗辑他们一行四人登上了一辆等在舷梯尽头的显然也经过防弹加固的轿车车很快开了车窗的窗帘都拉上了但从外面的灯光判断罗辑知道他们也是夹在一个车队中间的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罗辑知道他正在走向那个最后的未知感觉中这段路很长其实只走了四十多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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