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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乱步——黑蜥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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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伤的女人

装着明智小五郎的沙发椅被扔进水里,瞬间在船尾掀起一阵粼粼的水光。那沙发椅的黑影像活物一般,起起伏伏地折腾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水葬吧!现在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了。只是生龙活虎的明智先生就这么葬身海底,想起来,多少也让人有些难过呢!夫人觉得呢?”雨宫润一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蜥蜴”的脸,邪恶地试探道。

“哪儿那么多废话,下去吧!”黑衣女人一声怒喝,将所有的手下都赶回了船舱,而她一个人靠在船尾的栏杆上,出神地看着刚刚吞没了沙发椅的那片水面。

螺旋浆以固定的频率旋转着,海浪按照既定的路线奔涌不休,此起彼伏的“萤火虫”所泛起的微光,看得人有些眼晕。行走的,究竟是船还是水?只有永恒的规律,一日接一日地重复运行。

黑衣女人在寒风中一动不动地站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回到船舱里。舱室里灯光明亮,她苍白的脸颊上有一到泪痕,是那样清晰。

她心里十分焦躁,在自己的舱室里根本待不住。于是,她来到走廊,踉踉跄跄地走向监禁早苗小姐的房间。

她轻轻地敲了敲门。北村听到声音,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早苗小姐 说几句话。”

北村领命告退,她走进房间。

可怜的早苗,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沮丧地蜷缩在屋子一角。“黑蜥蜴”将她嘴里的布取出来,说“早苗小姐,我要和你说一件事儿,是个坏消息,你肯定会哭的。”

早苗支起身子,恨恨地瞪着女贼,一句话都不说。

“你猜,会是什么事儿?”

…………

“哈哈,你的守护神,明智小五郎先生已经死了。我发现他藏在沙发椅里,就让人用绳子将沙发椅一圈一圈地缠住,然后连人带沙发椅一起扔到了大海里。就在刚才,在甲板上,我们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水葬仪式。哈哈。”

早苗小姐大吃一惊,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个正在疯狂大笑的黑衣女人。

“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只是编个谎话骗你,我会这么高兴吗?你看看我的脸,我高兴得都要疯了呢!不过,你肯定会非常沮丧的。他是你唯一的指望,绝无仅有的救命稻草,就这样死掉了。世界如此广阔,还有谁能救你出去呢?你的未来,就是被我关在不见天日的美术馆里,直到永远。”

早苗一直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现在她明白了,这个噩耗确实是真的。她很清楚名侦探明智小五郎若是死了,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绝望。她有多信任明智先生,此刻就有多绝望。她痛苦至极,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孤身一人,被推进了狼窝,再无援手。

她咬着嘴唇,告诉自己绝不示弱。可是这一切都徒劳无功,她终于人手不住,就着双手被反剪的姿势,将头抵在膝盖上,掩着脸,任由眼泪奔涌而出。

“别哭啦,有什么好苦的?这太难看了,软弱,没出息!”:黑蜥蜴见了,尖声斥骂道。可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妖女也软倒在了早苗小姐身边,无声地哭泣起来。

女人的悲痛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她是因为失去了生平罕见的强大对手而感到孤寂?或者是因为某个与此完全不同的理由?

绑匪和人质、“黑蜥蜴”和她的诱饵,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不知何时,居然像一对好姐妹般,手挽手痛苦失声。虽然两个人伤心的理由各不相同,但伤心的程度毫无二致。

黑衣女人像五六岁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早苗小姐受其影响,也无所顾忌地痛苦起来。现在,她们只是放下所有理智,被悲痛之情彻底掌控的两个纯真的小女孩儿,或者两个直率的原始人。这是如此的不合常理,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让人难以想象的悲痛共鸣,伴随着单调的引擎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她们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女贼的心再次被仇恨填满,直到早苗小姐的心底长出了仇恨的根系。

汽艇在第二天黄昏时分,驶进东京湾,在T处建筑地口岸附近抛锚。直到天黑,船上才放下小划艇,几个人坐着划艇到了填筑地一处无人的角落。

艇上下了三个人,上岸的则是黑衣女人、早苗和雨宫润一。早苗不仅被反绑了双手,堵了嘴,眼睛也都用厚布蒙着——距离“黑蜥蜴”的老巢越近,就越是要防备早苗记住去的路线。上岸后,雨宫润一将船员的衣服脱了,换上了一身卡其色的工人服,用假胡子遮住半张脸,衣服机械厂工头儿的模样。

T处填筑地是大规模的工厂聚集区,一栋住宅楼都没有。当时,工业不景气,所有工厂都不上夜班,所以到了晚上,除了零星的几盏路灯,看不到一丝灯火,整个工业区,就像一片废墟。

与海岸相接的,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三个人穿过草地,在厂区的小路上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座塌了半边的围墙的废弃工厂。工厂里残垣断壁,门柱倾颓、杂草丛生,既没有人,也没有灯火。不过,黑衣女人早有准备,她打开手电筒,照亮地面,踩着杂草的前方带路,雨宫润一搂着被蒙住眼睛的早苗小姐,跟在她身后。

进门后,大概十几米远处是一座宏伟的木建筑,手电筒的圆光温柔地抚过建筑物的侧面,所有窗户上的玻璃均已碎裂。黑衣女人“咔嗒”一声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

手电筒的圆光一一扫过锈迹斑斑的机器、固定在天花板上的传动轴、驱动轮、断裂在传动带等,最后停在了屋角的一间像是工头办公室的小屋子上。

黑衣女人推开那间办公室的玻璃门,只见屋里铺着木地板。

黑衣女人的鞋跟儿踩在地板上,发出“咔嗒、咔嗒”极富节奏的响声,那恐怕不是寻常的脚步声,而是类似摩斯密码的特殊暗号。鞋子敲击地板的声音刚停,笼罩在手电筒光圈里的地板就被悄无声息地拉到一边,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圆洞,下面是水泥地面。奇怪的是,那地面就像一扇仓库大门,大门下沉,露出了一个漆黑的地道入口。

“是夫人吗?”底下传来一句低沉的人声。

“是,我今天带来了一位贵客。”

之后,雨宫润一默默抱着早苗小姐,沿着地道的楼梯,小心翼翼地走了下去。等黑衣女人的身影也在地底消失,水泥暗门和地板便恢复了原样,只有废弃的工厂无知无觉地矗立在那里,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恐怖美术馆

在换乘小艇时,早苗小姐就已经被蒙上了眼睛,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上的案、上岸后又走了哪条路、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是地上还是地下。

“早苗小姐,受苦啦!好了,现在没问题了。小润,把她放开吧!”“黑蜥蜴”温柔地说。

她的话音刚落,早苗嘴里的布团、手上的绳子和蒙在眼睛上的布,就都被拿掉了。因为布蒙的时间太长,骤然见到光线,早苗小姐眼睛像被针刺了一般,好半天都睁不开。

这里像是一条迂回婉转的长廊,所有地方,不管是天花板,还是地面,或者是左右的墙壁,都是混凝土结构的。天花板上吊着华美的水晶灯,明亮的灯光将左右墙边排成一排、镶着玻璃的陈列台照得纤豪毕现。陈列台里摆着各种各样的珠宝饰品,像不计其数闪闪发光的星辰。

早苗小姐被眼前这非同一般的绚丽和奢华,惊得目瞪口呆,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作为珠宝商的千金,她平时也见过不少宝石,但此时见到这样的场面,也不由得惊叹出声。由此可知,陈列在这里的宝石不管是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极为惊人,至于到底有多壮观,就清读者自行想象吧!

“怎么样,惊呆了吧!这就是我的美术馆。不,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入口。和你们店里的陈列相比,也不遑多让吧!这是我十几年来,拼上性命、付出了所有的智慧,在种种艰险中摸爬滚打,才收集到的。我敢说,即使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尊贵的家族的宝库里,也不会有这么多如此珍贵的宝石。”黑衣女人得意洋洋地说。

她将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手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那只装着“埃及之星”的小银盒。

“虽然有些对不住你的父亲,但‘埃及之星’是我渴慕已久的珍宝,从今天开始,也将成为我美术馆的珍藏之一。”

她“咔嗒”一声,打开了盒盖,在水晶灯的照耀下,“埃及之星”就像熊熊燃烧的五色火焰。“黑蜥蜴”对着宝石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才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展示台的玻璃门,将“埃及之星”连同盒子一起放在了中心区域。

“啊,真是太美了!把其他宝石都比成了石头呢!我的美术馆,又多了一个珍藏。早苗小姐,谢谢你哦!”

“黑蜥蜴”说得真心实意,早苗小姐却无话可说,只能悲伤地低着头,保持沉默。

“来,再去前边看看,还有不少好东西,你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

他们沿着地下回廊继续往前走,先是看到一排排的古董字画,接着是佛像群,再然后是西洋的大理石雕塑、古代工艺品,展品如此丰富,说是美术馆,也算名副其实。

如果这些都是真品,那么在博物馆光明正大展出的、被贵族富豪当作传家宝珍藏的,岂不都成了赝品?“黑蜥蜴”说,这里面有很多宝物,确实都是她用纺织品换来的,如此一来,宝物的主人便不会起疑,至于普通民众,就更不会了。这时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这些藏品,只能证明我这间私人博物馆建得还不错,任何一个脑袋灵活些、资本丰厚些的窃贼都能办到。让我感到骄傲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让我真正想让早苗小姐欣赏的宝物,还要再往前走一段,才能看到。”

他们拐过一道转角,眼前出现了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是蜡人?做得真好,就像真的一样。

一面五六米的墙壁上,像商店的厨窗般镶嵌着玻璃,里面有一个白人女性、一个黑人男性、一个日本青年和一个日本少女,四个人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躺着的,全都一丝不挂。

站着的黑人双手抱臂,手指上的骨节十分清晰,一副拳击手的模样‘金发女郎屈膝坐在地上,两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托在颊边;日本少女趴在地上,两手交叠,托着下巴,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两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早苗;日本青年像是正在掷铅饼,全身肌肉高高隆起。这喜人无论男女,每个人的容貌和身材,都称得上十全十美、无可挑剔。

“哈哈,这些活人偶(和真人一般大笑的写实人偶。)是不是很精致?你有没有觉得精致得有些过了?你可以到玻璃前,仔细看看,这喜人的身上还有细小的汗毛呢!你有见过或听说过长汗毛的活人偶吗?”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早苗小姐走到玻璃窗前。那些人偶像是有奇异的魔力,吸引着她不断靠近,甚至忘了自己正身陷险地。

天啊,真的有汗毛,还有皮肤的光泽和小细纹,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蜡像。

“早苗小姐,你真以为这是蜡像吗?”黑衣女人故弄玄虚地问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十分恐怖。

早苗听了她的话,心理忽地一沉。

“有没有觉得它们和人偶不太一样,逼真得有些恐怖了?早苗小姐见过动物标本吗?若是有什么办法能将人美丽的形态,像标本一样永远地保留下来,岂不是很了不起?就是这样。我的一个手下研究出了制作活人标本的办法,你看到的这些都是那个人做出来的实验品,虽然还不够完美,但也不像普通蜡人那样死气沉沉。看,多鲜活啊!里面虽然也用蜡做了填充,但皮肤和毛发都是真的,还保留着人的灵魂和生气,想想就让人激动不已——将风华绝代的年轻男女制成标本,以保留他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和美丽,世界还有哪家博物馆能想到,并最终做到这件事儿呢?”

黑衣女人越说越兴奋,简直停不下来了。

“来,我们继续往前走,里面还有更好的东西。这些蜡像虽然看着和真的一样,甚至还有灵魂附着在上面,可终究是些不会动的死物,里面这个却不一样,是活生生的展品哦!”

“黑蜥蜴”带着早苗又过了一道转角,这里一反之前的寂静无声,显得热闹喧嚣,那展品果然是个活物。

那里有一个用粗铁棍围城的铁笼子,关在里面的不是狮子或老虎,而是一个人,在他旁边摆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炉子。

那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日本男人,俊美的模样,和电影明星T非常相像。他体型健美,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美丽的野兽。

他在笼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两只手胡乱地拉扯着那一头浓密的黑发。看到黑衣女人过来,他立即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般,抓着铁栏杆拼命摇晃,大声喊着:“站住,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要被你逼疯了,杀了我吧!我宁可死,也不要继续待在笼子里了!开门,快打开!”

他突然从笼子里伸出白皙的手臂,想要抓住女贼的衣服。

“哎,脾气怎么这么大,小心点儿,别把这漂亮的脸蛋弄坏了。放心吧,我答应你,很快就会放你出来,送你去死!不,我是要把你做成永远不会老去的人偶,就像前段时间和你一起住在这个笼子里的K子小姐那样。哈哈!”黑衣女人嘲讽地说,神情冷酷。

“你,你说什么?你把K子小姐做成了人偶?你这个禽兽,居然把她杀了做成了人偶!不,我不要变成人偶,谁要当你的玩具?不要过来,谁敢过来,我就杀了谁,一个都不放过。畜生,我要咬断你的喉咙,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哈哈,叫吧,尽情地叫吧!等你被做成了人偶,就会像石头一样老实,想动都动不了。而且,能让一个如此俊美的男人又喊又叫,不知多让我高兴呢!”

黑衣女人兴味十足地欣赏了一会儿男人气急败坏的狂怒,然后说了一件更加恐怖的事儿。

“没了K子小姐,你一定很寂寞吧?所有动物园关猛兽的笼子里,都是既有雄兽,又有雌兽。我思虑再三,决定给你找个新娘,为此废了不少功夫呢!今天,我把新娘给你领来了。看,就是这位。怎么样,很美吧,喜不喜欢?”

听了这话,早苗小姐只觉得毛骨悚然,上下牙不受控制地打战。

“黑蜥蜴”的邪恶目的,直到此刻才算显露无遗。女贼之所以千方百计将她绑架来,就是为了将她扒光衣服,扔进笼子里,然后再挑个好日子,将她的皮剥下来,制成最为鲜活的人偶标本,以装点这座恐怖的美术馆。

“呀,早苗小姐,你没事儿吧?哆嗦什么?看着像是被风吹过的芦苇叶呢!你终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别怕,我还给你挑了个不错的新郎呢!喜欢吗?不过,你喜不喜欢都无关紧要,我已经决定了,所以你只能忍受。”

强烈的恐惧感,剥夺了早苗说话的能力。她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了,几乎要倒在地上。

水族馆

“早苗小姐,还有样东西,你一定要看看。快过来,这回不是动物园了,是水族馆,这里最让我感到骄傲的就是水族馆了。”

“黑蜥蜴”拖着浑身颤抖的早苗小姐,又转过一道拐角。

漫长的地下通道终于走到尽头,前方是一座巨大的玻璃水槽。水槽正上方的吊灯极为明亮,让人可以透过厚重的玻璃板,清晰地看到水槽里的景象。

水槽两米见方,底部种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海草,像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蛇。

可是,这里不是水族馆吗?怎么只有海草,没有鱼呢?

“看不到鱼,是不是很奇怪?其实很正常,你想想,我的动物园里也没有动物,不是吗?”

黑衣女人残忍地笑了一下,又开始新一轮的恐怖演说。

“我想在水槽里养个人来玩玩,和鱼比起来,人要有趣得多。人在铁笼子里的歇斯底里的样子很美,但我更喜欢看人在水里痛苦挣扎的样子。早苗小姐,你看过艳舞吗?是不是非常迷人?可是它有个缺点,就是舞者无法双脚离地,但在水里跳舞,就没有这个限制了,四肢可以在水中自由自在地舞动,身上一丝不挂,随意翻滚。如果跳舞的是……对,是早苗小姐这样美丽的女人,一定更有魅力吧!”

“想象一下,人在水中痛苦地舞蹈。你发现过痛苦的美妙之处吗?没有比人苦苦挣扎时的表情和姿态更美的东西了。将青春年少的美貌女子,扒光衣服,‘扑通’一声扔进水槽里,箱底的水草仰着头迎接美丽的少女,女孩儿白皙的身体周围,升起无数细小的水珠,就像珍珠一样。”

“女孩儿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拼命舞动手脚,那是一支疯狂的艳舞。女孩儿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像闯入了另一个生物的灵魂般,激烈地舞动起来,演绎出不同韵味的舞蹈。扭动得最厉害的是腰部和腹部,在这带动下,身体各处浑圆的肌肉,就像丰润饱满的白色果实,不停地抖动着。对了,还有女孩儿的脸,啊,年轻女孩儿拼命挣扎时的表情,真是让人心驰神往!”

黑衣女人就像看到了这一幕幕的景象般,如痴如醉地诉说着她幻想中的诗篇。

早苗小姐被“黑蜥蜴”描绘的景象摄住了心神,感觉自己便是她口中的那个在水里拼命挣扎的裸女,正如“黑蜥蜴”描述的那样,皱着眉、急促地喘息、两只手在水中乱抓、疯狂地扭动腰身,摆出种种痛苦挣扎的姿态。

“少女忽然冲过来,脸贴在玻璃上,就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每条纹路都清清楚楚。看见了吗?拧成一团的眉毛,瞪得溜圆的眼睛,眼睛里浓烈的恐惧。看啊,大张着嘴巴,白晃晃的牙齿,不住颤抖的嘴唇——它描画的正是濒死时的痛苦曲线,还有疯狂跳动的舌头和几乎能看到底的喉咙。”

“越是想要呼吸,涌进喉咙里的水就越多。她拼命反抗,痛苦地挣扎、翻滚。是不是非常棒?还有比这更精彩的演出吗?如此痛苦、绝望的姿态,即使是最伟大的画家、雕刻家,最有天赋的舞蹈家,也展现不出来。这是只有付出生命,才能看到的艺术。”

早苗小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她在想象的洪水中苦苦挣扎,不知喝了多少水,最后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被过去强烈的痛苦和恐惧击溃,失去了神志。

黑衣女人发现不对,刚想去扶,早秒已经像水母般,软软地躺在了地上。

赤身的野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早苗小姐醒了过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心下一惊,连忙用手摸了一下,身上光溜溜的,一片布条都没有。也就是说,她现在被人扒光了衣服,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

她睁开眼睛,发现前面有好几根非常粗的贴栏杆。她马上就明白了,是那个铁笼子。她昏倒的时候,“黑蜥蜴”让人扒光她的衣服,把她塞了进来。

如果这个笼子是她之前看到的那个,那这里除了她,应该还关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男人。

想到这儿,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看四周的情况。天啊,怎么办?她居然就这样光着身子躺在一个男人 面前,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儿了。

早苗的脸甚至来不及变红,就“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她猛地坐起来,像玩具小猴一样蜷缩着退到了笼子的一角,尽量不往周围看。可是笼子那么小,再想避开视线,也是徒劳,她终究还是看见了,那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年轻男女赤裸相对,这是不是很像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当他们视线相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又该说些什么呢?早苗觉得十分羞耻,眼泪止不住上涌,折射出男子白色躯体的晶莹泪珠,在睫毛闪动时很快变成了椭圆形。

“你还好吗?”男人率先开口,声音十分悦耳。

早苗小姐吓了一跳,眨眨眼睛,泪水倏地滑下脸颊。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男人。

男人的脸像是抹过油脂一般,带着润泽的光。他黑色的头发十分浓密,额头又高又宽,双眼皮,眼睛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堪比希腊神像,禁闭的嘴唇红润饱满,是个美男子。可越是这样,早苗心里越觉得慌乱。

“黑蜥蜴”说她是这个男人的新娘,青年也是这么想的吗?想到两个人正像野兽一样赤身裸体地被关在这个笼子里,逃无可逃,她就羞耻得无地自容,浑身血液仿佛要逆流一般。

“小姐,你别害怕,我虽然这个样子,却也不是什么野蛮人。”

年轻人大概觉得不好意思,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见他也这样尴尬羞耻,早苗反倒安心不少。

很快,他们就对彼此有了一些了解,听说对方的遭遇后,便一同骂女贼的疯狂和野蛮。他们低声交谈的样子,在外人眼中,就像一雌一雄两只亲密无间的白兽。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连地底洞穴里的人也感觉到了人类的喧闹。“黑蜥蜴”的手下,那些粗鲁的男人一个接一个来到地下参观笼子里的新客人。

在这些粗俗的“游客”面前,早苗小姐是如何羞窘难堪,青年如又何像野兽一般怒红咒骂,参观的窃贼说了哪些下流话来戏弄他们,读者完全可以自行想象。就在这四五个人在地下室开着下流玩笑的时候,地面隐约传来了一阵摩斯密码似的声音,很快,一个船员打扮的男人神色凝重地走进了地下洞穴。

人偶变异

船员打扮的男人也是“黑蜥蜴”的手下,之前一直待在汽艇上。他沿着通道走到深处“黑蜥蜴”的房间外,用特定的节奏敲响了房门。

“进来。”女贼的声音中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即使身边都是粗俗鲁莽的男人,她也从不锁门,那没有任何意义。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她只要说一句“进来”,门总是一推就能开。

“出什么事儿了?这才六点啊,太早了吧?”

“黑蜥蜴”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睡衣,慵懒地躺在床上。她随意地瞟了男人一眼,点上香烟,抽了一口。透过光滑的丝绸睡衣,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丰腴妖娆的肉体。男部下们每次看到首领这样一副打扮,都要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好一会儿也缓不过来。

“出了件怪事儿,我必须马上过来禀报!”那男人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往床上瞟,扭扭捏捏地报告说。

“怪事儿?什么怪事儿?”

“昨天晚上,船上的伙夫阿冲,忽然不见了。我们几乎把整条船都翻过来了。可他还是踪影全无。他若是逃走了还好,但我们担心他被警察抓走了。”

“要是那样就麻烦了。阿冲是个蠢货,什么也干不了,所以我才让他当伙夫。他若是被抓,肯定什么秘密都守不住。”

“黑蜥蜴”急躁地从床上爬起来,皱着眉开始思索应对措施。就在这时,又有部下进来禀报发生了怪事儿——

门突然被打开,三个部下探头进来,其中一个抢先说道:“夫人,您快过来看,出了件怪事儿。人偶全都穿上衣服,挂上了宝石,浑身上下闪闪发光。也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我们问过了,大家都说不知道。是夫人做的吗?”

“真的?”

“当然。小润也吓坏了,现在还在厨窗前发呆呢!”

又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怪事儿。阿冲的失踪和这件事儿之间有关系吗?两件怪事儿同时发生,这也太巧了。地底女王终于无法保持镇定,她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迅速换了件平常穿的黑西装,疾步赶往摆放人偶标本的展厅。

到那儿一看,场面果然非常奇怪和滑稽:站着的黑人青年穿着又脏又破的卡其色工人服,戴在胸前的“埃及之星”像一等功勋章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手肘支着膝盖、两手托腮的金发女郎,像如本女孩儿一样穿着长袖和服,脖子上戴着钻石项链,手上、脚上戴着镣铐一样的珠宝首饰;躺在地上的日本女孩儿裹着一条破旧的毛毯,浓密的黑发上挂满了宝石饰品,脸上带着一抹邪恶的笑:摆着掷铅饼姿势的日本青年,穿着一件黑乎乎的棉毛衫,手腕上戴满了光华流转的珠宝首饰。

黑衣女人和目瞪口呆的雨宫润一对视一眼,都有些无言以对。

这个恶作剧简直是在嘲讽他们——在人偶标本穿的那些古怪的衣服中,除了长袖和服是早苗小姐昨晚穿的,剩下的都是“黑蜥蜴”手下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们从休息室的箱子或衣柜里翻出来,穿在了人偶身上。而珠宝是从珠宝展区的陈列柜里拿出来的,陈列柜里想必已经不剩什么了。

“是谁干的?”

“现在还没查到什么线索。这里除了我,还有五个人,全都可以信赖。我问过他们,大家都说不知道。”

“守卫的人怎么说?”

“说是没有任何异常。就算真有人想闯进来,门口的盖子也只能从里面拉,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两个人低声交流几句,又是一阵沉默。黑衣女人和雨宫润一视线相接,黑衣女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唰”地变了,她低声念了一句“难道是……”然后快步走到笼子前,仔细检查笼子窄小的入口,但没找到任何被破坏过的痕迹。

“是不是你们两个在捣鬼,老实交代!搞恶作剧的就是你们,对不对?”黑衣女人尖生问道。

笼子里的亚当和夏娃正温柔说着悄悄话,看到女贼出现,立即摆出了防备的姿态。早苗小姐蜷缩着退到角落,青年则猛地站起来,挥着拳头朝黑衣女人冲过来。

“说话,是不是你给人偶穿的衣服?”

“你在胡说血什么?疯了吗?我不是被你们关在笼子里了!”年轻人火冒三丈地吼道。

“哈哈,还挺精神的!既然不是你,那很好啊!我也有个好办法呢!请问,你喜不喜欢我送你的那个新娘子?”

黑衣女人不知为何忽然换了个话题,见年轻人不肯回答,又问了一遍:“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青年和角落里的早苗对视一眼,说:“喜欢!所以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哈哈,我果然没猜错。那你要保护好她啊!”黑衣女人嘲讽道。然后,她拿出铁笼的钥匙,回头交给雨宫润一,冷冷地吩咐道:“小润,把女孩儿拖出来,扔进水槽!”

雨宫润一满是胡子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问:‘才一个晚上,太快了吧?’

“有什么关系?我是今天才开始喜怒无常的吗?赶紧动手!听着,我现在回房吃饭,你趁这段时间把该做的做好。还有,那些宝石,让人赶紧放回原位。去办吧!”

说完,黑衣女人便径自回了房间。

她明显是被彻底惹恼了。她本就因为人偶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又气又脑,现在又看到笼子里年轻男女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大受刺激,简直要气疯了。

女贼当然不是真心想将早苗给年轻人当什么新娘,种种作为,无非是想恐吓、羞辱她,拿她惊恐万状、羞愤欲死的样子取乐。可惜事与愿违,男人为了保护她连命都不要了,而早苗也是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明显愿意接受他的保护。嫉妒的情绪在黑衣女人的心理横冲直撞,让她的肺差点被气炸。

这差事似乎让雨宫润一有些为难。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走向了笼子的入口。

“混蛋,你想干什么?”笼子里的青年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他叉着腿站在门口,一副要和对方拼命的架势。雨宫润一到底是拳击手出身,对青年的威胁毫不畏惧,开锁、拉门、扑进笼子,动作干净利落。

满脸络腮胡子、一身工人服的雨宫润一和俊美无比的裸体青年,抓着胳膊、瞪着眼睛对峙起来。

“站住,像都别想!只要我还活着,任何人都别想伤害她!你想把她拖出去?好啊,试试看?也许你在得逞之前,已经被我掐死了!”

青年拼命伸手,想要掐住雨宫润一的脖子。可是,太奇怪了,雨宫润一竟然毫不反抗,胳膊都被人抓住了,还把脖子往前探,像是有话要说一般,将嘴凑到了青年耳边。

青年起初使劲儿摇晃脑袋,根本不想细听。可是,不一会儿,他便惊愕不已地安静下来了。最后,他像换了个人般,温顺地放下了掐住对方脖子的手。

离魂

也不知道雨宫润一到底和青年说了什么,青年最终放弃抵抗,任由他把瘫软在地的裸体少女抱走了。不一会儿,雨宫润一将女孩儿带到那个巨大的玻璃水槽前,抱着她爬上扶梯,打开水槽的盖子,将女孩儿扔了下去。之后,他盖上盖子,下了扶梯,走到“黑蜥蜴”的房门前,将门推开一条细缝,禀告说:

“夫人,您交代的事儿,我已经办好了。早苗小姐现在正在水槽里垂死挣扎,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说完,他退了出去,走到水槽的时候,他从工人服里拿出一张折的很小的报纸,展开,轻轻地放在水槽旁的椅子上,然后快步迈向走廊。

雨宫润一走了没多久,黑衣女人便打开房门,大步朝水槽那边走去。

水槽里的水,蓝得有些发黑,正剧烈地摇晃着,水槽底部奇形怪状的水草,像无数昂着头的蛇,密密麻麻地扭动、纠缠着,水中一丝不挂的少女正苦苦挣扎。这情景,与昨晚黑衣女人所描述的景象,当真分毫不差。

黑衣女人眼冒凶光,因为太过兴奋,苍白的脸颊正微微颤抖。她双手握拳,神情专注地盯着水槽。忽然,她神色一僵,发现有些不对。水里的裸女挣扎的一点儿都不剧烈,不,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有挣扎,少女白皙的身体只是随着水波的晃动上下摇摆。

早苗小姐身体柔弱,恐怕还没被丢进水槽就已经昏了过去,所以在随礼没受什么苦,是这样吗?可是,事情又似乎没那么简单。“黑蜥蜴”耐心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终于,水里的女孩儿慢慢转过身来,原本朝向对面的脸,现在转到了玻璃这边。怎么回事儿,这真的是早苗小姐吗?就算在水里,人的长相也不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吧?啊,是了,就是这样。她不是早苗,是人偶展示区那位日本少女的标本。可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错误?

“来人,快来人啊!小润呢?”黑衣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这时,她的手下也乱哄哄地从人偶展示区冲了过来,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儿,大家脸上的神情都不太对。

“夫人,又有一件怪事儿,人偶少了一个。之前,我们给人偶脱衣服,整理那些宝石时,还一个不少。转个身的功夫,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偶就不见了。”一个男人战战兢兢地说,不过她说的这件事儿,“黑蜥蜴”已经知道了。

“去铁笼看过没有?早苗小姐还在吗?”

“看过了,只有那个男人。早苗小姐不是被小润扔进水槽里了吗?”

“嗯,但扔进水槽里的并不是早苗,而是你们在找的那具人偶。”黑衣女人朝水槽里一指,说,“看!”

众人听了,连忙往水槽里看,只见里面票着的,当真是那具失踪的少女人偶。

“天啊!这太奇怪了,谁干的?”

“肯定是小润!他刚才还在这里,你们看见他没有?”

“没有。他今天火气很大,瞅谁都不顺眼,好像嫌我们碍事儿,不停地指使我们干这干那,我们都快被他摆弄成陀螺了。”

“是吗,这确实有些奇怪。不过,他现在去哪儿了?赶紧去找,找到后,让他马上来见我。”

男人们领命告退,黑衣女人心里有些不安,眼睛看着虚空,脑静飞快地运转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汽艇的伙夫忽然失踪、人偶被人动了手脚、水槽里的早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人偶标本。这一连串的怪事儿,是否有什么联系?会是巧合吗?

像是有种人力难以抵挡的恐怖力量在操纵这一切,是什么?啊,不会是……不不不,怎么可能?这么荒谬的事儿,绝不可能发生。

黑衣女人努力压下在脑海中萦绕不去的恐怖猜测,强烈的不安让冷酷的女贼有些心慌意乱,只觉得浑身冷汗涔涔、寒毛直立。

过了一会儿,就在她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一下时,忽然发现有份报纸摆在那里,正是雨宫润一刚才特意留下的。

黑衣女人在报纸上随意扫了几眼,不想被一侧报道吸引了注意力,她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明智侦探高奏凯歌岩濑早苗顺利归来宝石大王喜极而泣。

三段的标题异常醒目,女贼看了,只觉得十分困惑。她连忙拿起报纸,坐在椅子上细看。报道的内容大致是:

昨日(21日)午后,被怪贼“黑蜥蜴”绑架的宝石大王的女儿岩濑早苗小姐顺利返家。本报记着听闻岩濑先生以旷视珍宝“埃及之星”赎回爱女,窃贼信守承诺,放回了早苗小姐。为此,记着特意去岩濑宅邸采访了岩濑庄兵卫和早苗小姐。让人意外的是,父女二人均表示:小姐顺利归来全靠私人侦探明智小五郎细心筹谋,而非歹徒讲究诚信,具体情况目前不便透露,请记着不要追问。怪贼“黑蜥蜴”目前究竟在何处藏身?单枪匹马追踪窃贼的明智侦探现在又到了何处?名侦探对战江洋大盗,谁输谁赢?稀世珍宝“埃及之星”能够重新回到岩濑家族吗?让我们忐忑以待后续报道。

这篇报道旁边还附带了一张名为“父女团聚”的照片。照片上,岩濑庄兵卫和早苗小姐笑容满面地坐在会客室的椅子上。

黑衣女人看着这篇报道,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可能,这太荒唐了。可是,就算新闻史假的,那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儿?女贼美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狼狈的神色,不,说得准确一些,应该是难以名状的恐惧之色。这是大阪市卖得最火的一家报纸,按照报纸发行的日期,“昨日(21日)”,是前天她坐汽艇离开大阪湾的时候,那天早苗小姐明明在船上。不,不要说那天,就是昨天、今天,甚至是刚才,早苗小姐还赤身裸体地被关在笼子里发抖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时头条新闻,这样的大报社不可能出错,再说,还有那张照片作为证据。被关在船上的早苗小姐,在同一天笑容满面地坐在了大阪郊外的岩濑家,这太奇怪了?

黑衣女人就是再聪明,也解不开这样的谜题。她从未遇到这样的恐怖的情况,被吓的花容失色,额头上不断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一个诡异的词忽然在她脑袋里浮现出来——离魂证。那是传说中一种匪夷所思的病症,据说得了这种病的人,会分裂成两个不相干的人,各自行动。她在古代的传奇小说和国外的心理学杂志上看到过这样的情况。黑衣女人以前从来不相信灵异事件,可是现在除了这种不科学的说法,还能有什么解释呢?

这时,奉命去找雨宫的手下纷纷返回,都表示没有找到。

黑衣女人无精打采地问:“现在在门口守卫的人是谁?”

“是北村。他说没人出去过,那家伙从没出过错。”

“所以,小润一定还在这里,除非他能变成烟凭空消失。再好好找找。还又早苗,她既然没在水槽里,一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男人们疑惑地看着首领惨白的脸,悻悻地折回了走廊对面。

“等等,留两个人把水槽里的人偶捞出来,以防万一,我要仔细检查。”

于是,两个部下留下来,爬上梯子,将人偶从水槽里捞出来,放在了地上。毫无疑问,那个软绵绵的人偶,无论如何也不会是早苗小姐。“黑蜥蜴”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黑衣女人焦躁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又猛地坐回到椅子上,拿起报纸细看。只是,不管她看多少遍,都改变不了出现了两个早苗小姐的事实。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早苗。

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夫人。”

黑衣女人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身后。

“小润?你去哪儿了?”她呵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是让你把早苗小姐扔到水槽里吗,怎么会变成人偶的?谁给你的胆子,开这样没有分寸的玩笑?”

然而,雨宫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又见离魂

“说话啊,哑巴啦?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简直变了一个人,不会是想背叛我吧?”

雨宫润一旁若无人的态度,让黑衣女人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事实上,之前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儿,已经快把她的耐性耗尽了。

“早苗小姐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她不是在铁笼子里吗?”小润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语气异常生硬。

“铁笼子里?我不是让你把她拖出来了吗?”

“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还是去笼子那边看看吧!”说完,他便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似乎真想去铁笼子哪儿一谈究竟。这家伙不是疯了吧?或者有其他原因让他变成这样?黑衣女人只觉得心理七上八下,跟在小润身后谨慎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到笼子前一看,钥匙竟然就那样随便地插在门上。

“你今天怎么搞的?连钥匙都不拔。”黑衣女人忍不住低声嘟囔道,又抬头向昏暗的笼子里张望,“早苗小姐根本就不在里面!”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不知为何,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脑袋耷拉着,难道是睡着了?

小润轻声说:“可以问问他。”说完,就打开铁门,走了进去。他今天怎么总是自说自话?太反常了。

“喂!香川,别睡了,醒醒!”

不管他怎么叫,香川都没反应。雨宫润一索性抓住香川的肩膀,使劲儿摇晃。可是,对方只是随着他的力道晃来晃去,仍然毫无反应。

“夫人,这家伙太奇怪了,不是死了吧?”

“黑蜥蜴”暗叫一声不好,心里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只觉得所有的事都脱离了控制。

她冲进铁笼子里,走到香川旁边,说:“难道他自杀了?把头扶起来,我看看。”

“这样吗?”小润托着香川的下巴,往上一抬。

“啊!他的脸……”

“黑蜥蜴”吓得尖叫一声,“噔噔噔”连退了好几步。噩梦,一定是噩梦。

在角落里缩着的,居然不是香川。谁能想到,这里也上演了一出偷梁换柱的大戏?读者们可以猜到眼前这个裸体的男人,到底是谁吗?

黑衣女人吓得浑身发抖,世界上如果真有那种可以把一个东西看成两个精神疾病,那她一定是得了这种可怕的疾病,而且是重症患者。

被雨宫润一托着下巴抬起脸的那个男人,居然长了一张和雨宫润一一模一样的脸。两个小润,一个赤身裸体,一个穿着工人服、带着一脸的假胡子。难道有人在这里装了一面肉眼看不到的大镜子,以致黑衣女人受到了迷惑?一定是这样,只是两个人,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镜子里的呢?

刚刚早苗小姐也变成了两个,只是其中一个出现在报纸的照片上。可眼前这个却是真人,她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两个小润。这样荒唐的事儿居然会出现在现实世界吗?不,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只是这种见所未见的机关,到底是谁设计出来的,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可恨的是,看到目瞪口呆的黑衣女人,大胡子小润露出了一抹嘲讽的微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嘻嘻哈哈地大笑起来。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难道他一点儿都不害怕吗?怎么像疯掉的傻瓜一样笑个不停。

雨宫润一边笑呵呵地使劲儿摇晃裸体的雨宫润一。过了好一会儿,沉睡的小润彩呻吟着睁开了眼睛。

“啊,你终于醒了。精神点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工人打扮的润一古古怪怪地问道。

裸体的雨宫润一显然还没缓过神儿来,他困惑地眨了眨迷蒙的睡眼,看到眼前站着的黑衣女人,才一下子像是吃了提神醒脑的药一般,神志回笼。

“夫人,我遇到了一件怪事儿!啊,就是这个家伙,这个混蛋!”

裸体的雨宫润一看到工人打扮的雨宫润一,立刻疯了扑上去,两个雨宫润一纠缠在一起,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格斗。

可是,这场噩梦般的格斗很快就结束了,裸体的雨宫润一被一拳打翻在水泥地上。

“混蛋,混蛋!竟然冒充我。夫人,你要小心,这家伙是个阴险狡诈的叛徒,是伙夫阿冲假扮的,他是阿冲!”

裸体的雨宫润一被打得瘫软在地,趴在那里大声喊道。

“喂,那个人,举起手来!我要听小润说话,再次期间,你最好老实点儿!”

黑衣女人察觉到了危险,立即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举到胸前。她的声音虽然柔和,眼神却十分凶悍。看样子,对方若不乖乖就范,她马上就会扣下扳机。

工人打扮的雨宫润一温顺地举起双手,只是脸上那抹漫不经心的微笑,让人始终无法安心。

“好了,小润!说吧,怎么回事儿?”

直到这时,小润才想起自己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他窘迫地蜷缩起身体,详细地叙说道:“你也知道,昨天晚上大家来的这里之后,我奉命回船上处理了一些事儿。事情办完,我便坐着小艇折回岸上。没想到这家伙,就是伙夫阿冲,居然趁着天色昏暗,在后边偷偷跟踪我。我发现后,骂了他几句,他不由分说就冲了上来。”

“谁能想到,阿冲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伸手居然十分了得。最后,我被他击中要害,昏了过去。之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衣服也被扒光了,赤身裸体地躺在杂物间里。我想喊人,可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正在苦苦挣扎,就看到这个家伙走了进来,身上的工人服和脸上的假胡子,都是我的。这家伙乔装改扮的手短竟然也十分高明,假扮的人看起来和我分毫不差。”

“这家伙假扮成我,一定是有不良企图。阿冲平时又蠢又笨的,想不到居然是个武艺高强的窃贼。我虽然知道了他的阴谋,但已经被彻底绑住了,什么办法都没有。这个恶棍,还跟我说什么再忍一会儿,然后对着我的要害又是一下,我真是没用,被他打晕之后,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

“阿冲,你这个混蛋!现在自食恶果了吧!我看你怎么办!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小润的话让黑衣女人不由得心头一惊,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露出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说:“哈哈,阿冲果然厉害,手段了得,我也很钦佩呢!所以,刚才的那些怪事儿,什么把人偶扔进水槽里,给标本穿上滑稽的衣服,都是你搞的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说说看,我答应你,不生气。别笑了,说吧!”

“我要是不说,你打算如何?”穿工人服的雨宫润一嘲讽道。

“那我只能杀了你了,你还不知道你住的脾气吗?见了血,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也就是说,你要开枪射杀我喽,哈哈!”穿工人服的男人疯了一样,笑得越发狂妄。

再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把手放下来插进裤兜里,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黑衣女人从未被自己的手下如此侮辱过,简直气炸了肺,当真是忍无可忍。

“笑,你还敢笑!好,我就让你尝尝子弹的厉害!”

黑衣女人大喊一声,当机立断地瞄准男人,扣下扳机。

人偶的再次突变

穿工人服的雨宫润一虽然言辞刻薄、态度嚣张,但他总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连命都不要了吧!不不不,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儿呢!他仍然双手插兜,一脸嘲讽地站在那里。

“黑蜥蜴”扣动扳机,枪响了,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哎,声音好奇怪啊!你的枪不会是坏了吧?”

黑衣女人受到嘲讽,被气得理智尽失,一下下扣动扳机,可是那枪仍然只有“咔咔”的响声,没有子弹。

“混蛋,你卸了枪里的子弹!”

“哈哈,你终于想到了。是啊,看!”

他将右手从兜里抽出来,摊开手掌,上面果然放着几颗小巧弹珠一样的子弹。

正在这时,笼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黑蜥蜴”的手下乱哄哄地跑了过来。

“夫人,出事儿了!守门的北村被人绑起来了。”

“不止被绑起来了,还被弄晕了。”

想来,这也是阿冲干的好事儿。只是他为什么只绑了北村,却没有处理其他人呢?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啊,这是怎么回事儿?”看到笼子里有两个雨宫润一,男人们吓得目瞪口呆。

“那是伙夫阿冲,所有的事儿都是他弄出来的,赶紧把他抓起来!”有了帮手,黑衣女人立即高声命令道。

“什么,是阿冲?混蛋,居然搞出这么多事儿!”

男人们一窝蜂地冲进笼子里去抓阿冲,不想阿冲身手极为灵活,几个闪身便绕开扑过来的敌人,钻出了笼子,他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一边伸手摆出挑衅的动作,引诱敌人来追,一边慢慢向后退去,当真是胆大包天、狂妄至极。

黑衣女人和她的手下们,像被绳子牵着般一个接一个地从笼子里冲出来,追在他身后。这情景就像是一出恐怖的移动电影里的,在水泥浇筑的地下通道里,逃亡者慢悠悠地往后退,凶神恶煞的抓捕者伸着毛茸茸的胳膊摆出拳击的架势,步步紧逼。

不一会儿,这支诡异的队伍就走到了人偶展示区,阿冲忽然停住了脚步。

“直到我为什么要把北村绑起来吗?”男人一脸讨打的表情提出这个问题,双手仍是慵懒地插在兜里。

“让开,我有话要对这个人说。”也不知黑衣女人在想什么,居然拨开众人,走到了阿冲面前。

“如果你真的是阿冲,我要为自己的目不识人感到抱歉,没想到你的本事居然这么大。可你真的是阿冲吗?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猜你不是。现在没必要留假胡子了,撕下来吧!快点儿撕下来!”说到最后,女贼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丝哀求的意味。

“哈哈!我不撕掉假胡子,你就猜不到吗 ?不,你只是不敢说出来,不然,脸色怎么会白得像鬼一样?”

他果然不是阿冲,听那语气,哪还有半点儿把“黑蜥蜴”当首领的样子?而且她的声音和腔调,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黑衣女人激动不已,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所以,你是……”

“怎么这么客气,不要犹豫!放心大胆地说吧!”

男人收敛了笑容,身上慕然流露出一种严肃的气质。

黑衣女人只觉得腋下直冒冷汗。

“明智小五郎!你是明智小五郎!”黑衣女人像下定决心般大声说道,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后,她心里反倒一松。

“对,你应该早就察觉了,只是因为胆小,不肯承认。”

说到这儿,穿着工人服的男人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假胡子,他的皮肤虽然化成了小润的肤色,但那张脸确实就是明智小五郎的,那个让我们怀念万分的明智小五郎。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你明明……”

“我明明被你扔进远洲滩的大海里淹死了,此刻怎么又活过来了,是吗?哈哈,因为被你扔进大海里的人根本不是我,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沙发椅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可怜的阿冲,我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儿。当时为了方便调查,我乔装成伙夫阿冲,把他绑起来,堵住嘴,塞进了沙发椅里。我以为那里是最好的藏匿地点,结果却害死了他,真是很抱歉。”

“啊!所以,阿冲被扔进海里之后,你假冒他的身份一直待在机舱里?”

女贼听得瞠目结舌,语气不由得柔和下来。

“真的是这样?可是,阿冲的嘴被堵着,说不了话,当时却有人和我隔着沙发垫谈了好一会儿,他是谁?”

“是我。”

“那……”

“舱室里不是还有大衣柜吗?我就躲在那里。是你先入为主,误以为声音是从沙发椅里传出来的。再说,沙发椅里的那个家伙在不断挣扎,难免会影响你的判断。”

“所以,藏起早苗小姐,故意在椅子上留了份报纸的人也是你?”

“是。”

“你还真是谨慎,为了吓我,还故意做了份假报纸?”

“假报纸?怎么可能,谁能伪造出那样的报纸。不用怀疑,新闻和照片都是真的。”

“哈哈,那太荒唐了。无论如何,世界上也不会有两个早苗小姐吧!”

“世界上当然不会有两个早苗小姐,因为被你绑来的那个早苗,是假的。我费了不少力气,才绑早苗小姐找到一个如此相像的替身。可是岩濑庄兵卫是我的挚友,我不能拿她的独女冒险。名叫樱山叶子,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也是个富有冒险精神的摩登女郎。只有足够勇敢的人,才能把这出戏演得这样逼真漂亮,才能无论吃多少苦,都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叶子虽然也很害怕,一路都在哭泣,但她对我深信不疑,坚信我一定会救她出去。”

读者们还记得这篇故事里有一节叫作“怪老头儿”吗?其实从那时起,名侦探明智小五郎就已经布好了这个瞒天过海的局。怪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明智本人乔装改扮的。从那天晚上开始,真正的早苗小姐就被明智藏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地方。在同一时间,樱山叶子则乔装成早苗小姐住进了岩濑家。

次日,早苗小姐闭门不出,装出一副连家人都不想见的样子。岩濑夫妇以为女人被“黑蜥蜴”吓坏了,得了忧郁症,却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已经换了人。在那个时候,叶子的表演天赋便已显露出来。

名侦探的布置环环相扣,黑衣女人听得心悦诚服,甚至发自内心地有些崇拜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是,她的手下,那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汉,却不会崇拜明智。不仅如此,他们还认为他是欺骗了他们领袖的闯入者,是害了他们的同伴阿冲,使其葬身海底的罪魁祸首,因此心里对他充满了仇恨。

他们根本不想听明智啰嗦,见谈话中止,当即发作。

一个人率先嚷道:“不用听他啰嗦,杀了他!”

他的话得到了所有男人的支持,四个壮汉毫不犹豫地冲向孤身一人的名侦探。此刻,女贼就是想用自己素日的威望对此加以压制,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个人从后面突袭,想要勒住明智的脖子;一个人从正面进攻,想要把他的两手绑在身后;一个人使出扫堂腿,想把他撂倒。明智小五郎身手再好,遇到如此疯狂的歹徒,也只能束手就擒吧!此时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危急。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难道要在最后一刻反转吗?名声显赫的大侦探,难不成要死在一群莽夫手里?

可是,多奇怪啊!再这样危急的时刻,突然传来了嗤笑。而发出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被男人们压倒在地的明智小五郎。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疯了吗?

“哈哈,你们眼睛没瞎吧?看看玻璃里面,仔细看看。”他说的玻璃,自然是展示人偶标本的厨窗。

男人们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天啊,他们居然如此粗心,完全没注意到厨窗里的变化。说来,这也不难理解,一是大家太过愤怒,没有注意;一是他们格斗的地方在厨窗的斜对面,厨窗正在他们视线的盲区。

橱窗里到底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化呢?所有的人偶都穿上了西装,不管男人,虽然还摆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却全都西装革履,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又是明智干的好事儿。只是同样的戏码,不用来来回回玩那么多次吧,这也太无聊了!等等,明智可不是那种喜欢玩无聊游戏的人,这场莫名其妙的换装秀,会不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黑蜥蜴”果然名不虚传,率先想到了这番布置的关键。

“啊!糟了。”

女人大惊失色,只是这个时候再想跑,已经太晚了。橱窗里的人偶一个个霍然起身,原来被换掉的不只是衣服,还有人偶本身。他们根本不是人偶,而是摆出人偶姿势,静候时机的活人。看啊!穿着西装的那些男人全部都拿着手枪,枪口正对着盗贼们。

只听“咔嚓”一声,厨窗的玻璃纷纷破裂,西装男人敏捷地从破洞里跳了出来。

”不许动!‘黑蜥蜴’,你被捕了。“

这样的呵斥声简直耳熟能详,现代的警察在抓人时,似乎格外喜欢用这种效力惊人的台词。毫无疑问,这些西装男都是明智带进来的警视厅的精英。

明智之前问盗贼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只绑了门口的值班北村。其实,他是在暗示,他已经叫了警察支援——明智早就打电话联系了警视厅的警察,并约定了开门的暗号。警察通过暗号,与明智里应外合,很容易就进来了,在入口值守的北村自然是第一个被解决的。这一切都发生在雨宫润一失踪的那段时间。至于他们为什么不立即逮捕“黑蜥蜴”,这都是明智的主意,他想让这场逮捕尽善尽美。看样子,警察也不是毫无幽默感的木头人嘛!

不用说,船上的人肯定也遭到了另一队人马和水上警察的抓捕。此时,“黑蜥蜴”的所有手下,连同那条船,都被警察控制住了。

在警察的枪口下,地下的歹徒纷纷缴械投降。这些莽夫虽然冷血暴虐,却无力抵挡这种噩梦般的突袭,包括被扒光了衣服的雨宫润一。

“黑蜥蜴”到底是他们的头领,反应极快,马上就猜出了西装人偶的秘密。她猛地甩开抓住自己手臂的警察,飞也似的逃回了走廊是深处的房间,并从里面反锁了房门。

“黑蜥蜴”之死

“黑蜥蜴”是地下王国的女王,生性骄傲,她不允许自己束手就擒。如果被捕已经是逃不掉的命运,那她宁可选择自我了断。明智小五郎觉察到这一点,立即离开乱成一团的捕获现场,孤身来到“黑蜥蜴”的房门前。

“喂!快开门!我是明智!我有话和你说!快点儿把门打开!”他急促地喊道。

“明智先生,你是一个人吗?”门里传来微弱的回答声。

“对,就我一个人。你快点儿开门。”

“只听“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啊!我来晚了!你已经服毒了。”明智一进门,便大声喊道。

黑衣女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开门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明智跪坐在地,将女贼抱到自己腿上,想要缓解她死前的痛苦。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好好滴睡吧!你让我吃足了苦头,几乎失去性命,可我是一个侦探,这都是非常宝贵的经验。我不怨你,还可怜你。对了,有件事儿我要和你说一声,‘埃及之星’虽然是你费心心血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可那是岩濑先生的东西,我会把它物归原主。”说到这儿,明智将宝石从口袋里拿出来,举到女贼的面前。

“黑蜥蜴”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又点了点头。

“早苗小姐呢?”她温声问道。

“早苗小姐?你说的是樱山叶子吧!别担心,她已经和香川一起离开了地底洞穴,现在应该被警察保护起来了。那女孩儿这次吃足了苦头,等回了大阪,我会让岩濑先生备一份厚礼,以示感谢。”

“我输了,彻底输了。”

听她话里的意思,她输掉的不只是这场比试。她不由得哽咽起来,已经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滚出大滴的泪珠。

“能被你抱在怀里,我很高兴。能这样死去,也是一种幸福,从未想的幸福。”

明智不是石头,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情意,感觉不到她心里奇异的感情?只是他要如何回应呢?

女贼垂死之际的表白就像一个诡异难解的谜团,她大概从未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仇敌产生了如此浓厚的爱意。若非如此,那天在黑暗的大海上将明智沉入海底,她的情绪怎么会失控,以致放声大哭?

“明智先生,永别了。临死之前,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吻我,请你吻我一下。”

黑衣女人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最后一刻终于到来,对方虽然是个女贼,可她在垂死之际提出这样一个可怜的请求,明智实在不忍心拒绝。

于是,他默默地在“黑蜥蜴”——这个曾经对他痛下杀手的恶魔——已经变冷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女贼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不动了。

此时,逮捕工作已经结束。警察们乱哄哄地冲进来,不想看到了这样一幕奇怪的景象,全都在门口呆住了。被人称作魔鬼的警察,并非没有感情,他们像是被某种庄严的东西所感染,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了。

就这样,在社会上引起巨大轰动的绝世女贼“黑蜥蜴”,枕在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膝盖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离开这个世界时,脸上还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容。

也许是刚才挣脱警察时,用力过猛,“黑蜥蜴”洋装的袖子被扯破了。露出了美丽的手臂,手臂上刺着一只黑色的蜥蜴,她的名号便是由此而来。仔细看去,那只黑蜥蜴活灵活现,缓缓地、缓缓地动着,似乎正为了主人的离去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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