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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你听我解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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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九章 死了

“青墨姐姐一直在修炼啊。”

话音落下,阳光普照的典雅亭台内安静了一瞬。

许元略微愣了一下,随即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轻声的笑道:

“也对,以她的性格如此的空闲时间也只会修炼。”

许歆瑶闻言轻轻笑了笑,瞥了一眼相府分给冉青墨厢房的方向,轻笑着说道:

“哦对了,青墨姐姐还说她又欠你一个人情。”

许元挑了挑眉,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大冰坨子的人情没用,怎么这又欠一个了:

“为什么?”

许歆瑶歪头想了想,低声说道:

“青墨姐姐大概是觉得,这么多天来一直用我们相府的源晶修炼有些过意不去吧。”

许元眼眸之中流露了一抹不解,但很快也便舒展了眉头。

那位父亲授予他那几近等同于副国级的权力让他随随便便就能以此谋取数以百万计的银两。

如今他的眼界随着所经历的事情以及在相府之内的地位提高而开阔,可大冰坨子却依旧只是剑宗宗主的徒弟。

虽然身份上他与冉青墨看似差不多,一个宰相之子,一个国师之徒,但实际上却是有着天差地别。

毕竟,

相府是宰相的相府,而剑宗却并非国师的剑宗。

若用许元前世的话来讲,

他现在身份相当于垄断巨企的百分百控股人的子嗣,而大冰坨子则只是一个地方企业董事长的徒弟。

整个相府都是他老爹的,他自己可以不限量的取用这个相府这个“巨企”内的一切资源,但国师只是剑宗的董事长,大冰坨子想用剑宗的资源还得经过剑宗“董事会”的同意。

想到此处,许元唇角不自觉的流露了一抹莞尔笑意。

他想到了自己初遇冉青墨时,少女手里提着墨剑,背着行囊,连须弥戒都没有的朴素模样。

这一个多月以来逮着相府这不限量供应的源晶猛薅,以冉青墨那性子多半是受之有愧。

按下前去相府外院见一见这位少女的心思,许元再度望向了眼前的四妹。

但还未等他说话,

许歆瑶瞥了一眼自己抓住的晧腕,温笑着提醒道:

“哥,你能把手松开了么?歆瑶还得去格物院召集阵法师呢。”

许元眼神一滞,随即轻咳着松开了对方那纤细的手腕,顿了一瞬,继续问道:

“那她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分别一年,他的修为已然从分别时的六品铁身境界突破至了如今的四品融身。

听许歆瑶这么一说,大冰坨子这种吐纳的速度应该是没有遇到瓶颈,但考虑到许长歌那家伙也是快二十岁才突破的源初之境,方才十八的大冰坨子应当还是在大宗师之境徘徊。

当然,许元问这个倒不是说他想以融身之境逆战大冰坨子这个大宗师。

人,要有自知之明。

融身之境与大宗师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即便如今他的硬件已然拉满,但相府之内随便一个普通大宗师也不是他能对付的,更别提大冰坨子那种同阶无敌的天之骄女。

他主要是觉得自己能破防了。

对于这个问题,许歆瑶略显古怪瞥了这三哥一眼,反问:

“哥,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修为么?”

许元挑了挑眉,随即探出灵视扫过眼前的少女,轻声道:

“凝魂。”

“所以伱是觉得我一介凝魂能勘破青墨姐姐的修为?”

“.”许元。

许歆瑶轻哼一声:

“这种事情你得去问问大哥,或者父亲他们。”

说罢,她转过身子便要离去,但走了两步之后又停在了典雅亭台入口的台阶处,回过那双似水美眸,略微迟疑的说道:

“哥之前歆瑶答应你的阵纹法器已经做好了。”

“阵纹法器?”

许元愣了一瞬,眼神有些不解。

许歆瑶看到对方这幅表情便知这三哥多半是忘了,美眸之中流露一抹无奈,随手从须弥戒中掏出一个又粗又长的黑匣子:

“这个,不过现在哥你应该用不了,毕竟催动这些法器是需要源炁,等我回去改一下再交给你。”

看到这个物件的一瞬,许元立刻回想起来这是当初在盛山县时眼馋的物件。

《沧源》中能让这四妹能以凝魂之境逆斩大宗师的宝贝。

巴雷特.咳,墨匣。

盯着这面前这多啦A瑶手中黑匣看了数息,许元脑海中莫名想到一个问题。

若是这东西威力能再放大个数十倍,能不能一枪崩了皇宫里那位圣人?

正思索间,许歆瑶微微一笑,轻声补充道:

“其他的护身阵法法器,以及灵风靴歆瑶也都为三哥你打造了一套,不过都需要根据哥你现在体内那黑色的源炁重新设计一下。”

许元轻轻摆了摆手,迎着对方的目光笑道:

“最近为兄暂时都不会出远门,倒是不急于这一时。”

“那歆瑶走了?”

“去吧,为兄在此等你的消息。”

话落,许元看着快步离去的倩影消失院落,在亭台内静坐了数息,也便起身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没有现代化的娱乐设施,没有书籍香茗,又不能修炼,唯一的娱乐项目逛勾栏还得出府,剩下的也就只剩下睡觉了留给许元。

因为许歆瑶那丫头闹得那一出乌龙而避了几天风头,发现大哥与父亲皆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后,许元除了睡觉以外也便多了一项娱乐项目——翻阅每天被呈递给老爹的奏折。

当然,许元也没忘记抽空联系娄姬让她去调查一下那位大漠神女的动向。

一开始这老女人还想着拒绝,但经过他的一番软磨硬泡后,娄姬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许元倒是觉得这应该是娄姬看在毛了他须弥戒中那数百万两银子和物资的份上。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随着每天递上来的奏折,许元能够清楚的知道北境的战局的走向,也知道的那边战事已然整个天下的局势越来越紧张。

原本偶尔会出现在内院的老爹逐渐看不见人影,许长歌在养好伤后也出了府,而许歆瑶则天天在格物院忙碌鼓捣着为他解决修炼的问题的阵法。

外边的局势似乎越来越乱,而许元他却依旧维持着两点一线的闲适。

直到某一天,许元在一份奏折之上看到了一则信息。

许长天,遇刺身亡。

四百六十章 北境金甲

北境,冰灵宫。

庞然山脉被无垠的素白覆盖,一条仿若通天阶梯自山脚蔓延至山巅,其间的巍峨宫殿群落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冷风如刀,落雪似箭。

一名身着黑甲的男子沿着阶梯自下走来,伴随着厚重金属甲胄的摩擦,铁靴碾碎了地面的冰雪。

“咔嚓。”

风雪之中的一声脆响让黑甲男子停驻下了脚步,垂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他的脚下,一只被冰雪掩埋的断臂赫然入目。

整齐的切口,以及那被冻僵的血肉都说明着这手臂的主人已然逝去了很久。

盯着这只断臂看了数息,元昊缓缓抬眸望向了下方那风雪中的冰灵宫。

天穹之下,风雪交加,寂静如夜。

曾经那繁华的琼楼玉宇已然战火中化为了一炬,剩下的那些残垣断壁诉说着这里曾经有着一个名为冰灵宫的宗门存在过。

继续抬步向上,元昊见到了更多的尸骸。

有些尸骸像是碎片一般散落在阶梯两侧,而有些尸骸则像是杂物一般被堆积在化为废墟的玉宇之前,然后被白雪掩埋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包。

建立这么一处宗门仙宫需要数十数百年的时间,但毁灭它,却仅仅需要一日。

“咯吱.咯吱咯吱”

战靴踏雪,脚步清脆。

不时,元昊便在这条阶梯尽头看到了那已然坍塌为废墟冰灵主殿,以及那名独自坐于废墟之前的一块巨石之上的金甲女子。

女子很美,凤眸如月,面若似水。

在风雪狂澜的山巅之上,柔顺的三千青丝随意泼洒在空中,而其手中染血的盔甲与刀刃却让她的周身带着数不尽的凌厉煞气。

而随着元昊到来,那名女子如刀般的视线也缓缓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咔咔.”

伴随着一阵甲胄摩擦之声,英飒女子缓缓的站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黑鳞统帅,带着些许倦意:

“你们来晚了。”

元昊恭敬朝着对方行了一礼,笑着回道:

“确实来晚了,武元殿下覆灭这冰灵宫应当已有半旬时日,想来其内的辎重财务都已然清点完毕。”

听闻此言,李清焰盯着对方看了数息,红唇微张:

“元统领特意来此是为了借物资?本宫记得你们黑鳞卫前不久才屠灭了落仙门,应当暂时是不缺辎重。”

由于那场几乎席卷的北境三洲的恐怖疫病,各地的官道几乎都被阻塞,也因此北境之内各支军队的后勤补给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问题。

不仅仅是兵卒的口粮,那些灵兵甲胄与攻城器械也都出现了短缺。

各支军队想要继续维系住最强的战力,基本上都只能靠以战养战。

当然,

关系的紧密的军队之间也可以互相接济。

由于李清焰她与许元的关系,且如今她手中的物资倒是极为充裕,若是对方想借

“殿下您误会了。”

元昊行了一礼后缓缓站起了身子,轻声说道:“元某来此是为了向武元殿下您传递一个信息。”

传递一个信息

李清焰闻言面色立刻一肃,赤红色凤眸之中流露了一抹思索。

数息后,她轻声问道:

“你是想要合作?”

对方此时前来,是想要拉着她去做一票大的?

脑海中的快速的掠过北境如今的局势。

因为这场暴雪天灾,以及那场因疫病人祸,原先计划已然彻底被打乱。

在对付那如海潮一般的染疾之人时,她手下的羽林军虽然与相府的黑麟军合作过几次,但如今那些疫疾人祸已然被控制住,皇族与相府的共同的立场已然发生了一些微弱的变化。

他们在大范围内依旧是合作的关系,毕竟宗盟在想尽办法的破坏北境三洲的各类基础设施,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在剿灭北境三洲宗门的同时留存住其下属的各类产业,为日后留作一个可以安稳生产各类战争物资的大后方。

但在细节之上两者却已然有了分歧矛盾。

因为新一轮的屠杀竞赛已经开始。

只是这一次的对象不再是那些感染疫疾的千万百姓,而是那些在蛮族之战中元气大伤的北境宗门。

简而言之,

皇族与相府开始抢地盘。

黑麟军打下来的宗门,控制住的产业明显是不会上缴给朝廷。

反之亦然。

思绪至此,李清焰凤眸看向面前男子的眼神之中带上了一丝叹息。

她手下的羽林卫在她的掌控下倒是一直规规矩矩,但其余皇族的军队与相府之间已然因为这事开始互相使绊子了。

双方都不想看到对方占据太多的北境产业从而过多的膨胀实力。

按照她所接收到的信息来看,现在双方都还停留在试探的阶段,仅仅只是做着一些截断物资,小规模骚扰对方后勤的小动作,但这种苗头若是不按下去,恐怕此事会发展得愈演愈烈。

发展到最后甚至会演变成皇族与相府之间互相去毁坏对方占据的生产设施。

一瞬的思索,李清焰眸中神色就略微变了变,肃声道:

“若是合理,本宫可以答应。”

作为皇族在北境唯三的统帅之一,她若在此刻选择与黑鳞卫进行合作,是一种极为鲜明的表态。

宗盟尚且环伺在侧,朝廷内部岂能开始内斗?

元昊闻言那双儒雅的眼眸之中流露了一抹讶异,但随即也便反应过来这位武元殿下意思,轻轻笑了笑:

“殿下大义,此事倒是可以商议,但末将前来传递的这个信息却并非军务。”

风雪飘摇,一瞬安静。

李清焰黛眉微颦,随手将一缕散乱的青丝拢至身后,问:

“那伱前来所谓何事?”

元昊轻轻垂下了脑袋,略微斟酌,最终还是选择在这位军功赫赫的公主面前直接了当的说道:

“三公子他在南下的路上遇刺身亡。”

李清焰略微一愣,随即脸上的神色变的有些古怪:“你说那家伙死了?”

元昊垂着脑袋,声音很轻:

“殿下您这些时日一直在此攻打冰灵宫山门,蔽日笼罩,消息无法传入,再过两三日皇族那边应当也会遣人通知您此事。”

听到这话,李清焰凤眸微眯,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刃。

四百六十一章 挖墙脚

在这一瞬,李清焰的眼中闪过了很多东西,但下一刻又都烟消云散了。

那家伙死了?

短暂的沉默,李清焰反身坐回了方才那枚崩裂的巨石之上,红唇微张,但没有言语,轻吐一口白雾。

坍塌的巍峨殿堂如同死去的巨兽匍匐在地,从天而降的纷纷落雪将其一切的痕迹掩埋。

李清焰一双赤瞳紧紧的盯着立于雪中的黑甲将领半晌:

“你说.他死了?”

元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间斟酌着用词,方才话落之后,他便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他虽然是个疯子,但却并不代表他不懂得察言观色。

眼前的武元殿下似乎因为三公的死而有些乱了分寸。

心中思索着,被白雪覆盖的山巅之上响起一阵甲胄的金属摩擦声,元昊缓缓的垂下了脑袋,轻声道:

“据帝安城内传来的信息,三公子确实是遇刺身亡了。”

“哼呵.”

再度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清焰红润的唇角忽然勾了勾。

她有些想笑,荒谬得想笑。

虽然那个家伙修为很弱,但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神秘的面纱包裹着。

每一次挖掘,每一次接触,都能从他身上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在李诏渊对二人发动刺杀之时,是他提供的信息让他们在蛮族军阵中逃出生天。

在那遍布异鬼的万丈地宫之中,在那成圣的蛮王追杀之下,也是他救了二人。

现在,突然告诉她,他死了?

那个家伙会死?

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死?

李清焰缓缓抬眸看向了天空。

冰灵宫曾经的繁华与毁灭时的喧嚣都随这漫天的飞雪归于了萧瑟。

在一片静谧中,元昊收敛了视线准备暂时离开。

现在的武元殿下明显需要一些安静独处的时间,至于剩下还未交代的事情便在山脚下的军营中静候对方下来时再行汇报吧。

铁靴踏雪无声,元昊准备转身离开,但刚走了一步,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低沉女声:

“你专程而来,应当不仅仅是告知本宫这件事情。”

元昊眼中闪过了一抹诧异,随即也便释然。

这些天来,北境战事绵延,由于同属大炎朝廷,黑麟军与皇族的军队合作过不止一次,也因此,他对于这位冷面铁血的武元殿下并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女人。

缓缓回转过身子,元昊看向了那垂坐巨石的绝美女子,略微斟酌,轻声说道:

“是,但殿下您.”

“本宫不信。”

李清焰打断了元昊的话语,坐于巨石,双腿相交,单手托着香腮,食指轻轻叩击:

“没有亲眼见到许元尸体之前,本宫不相信他会死。

“毕竟,

“利用假死脱身,对于那家伙而言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你说对么?”

闻言,元昊眼中异色略微闪烁。

其实,他也有过这样的怀疑,不过这些东西并不是他该过问的,作为一柄刀,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即可。

“此事,末将不敢妄自揣测,此次前来见您,除了传递三公子的死讯以外,相国大人还让末将将此物亲手交予殿下您。”

一边说着,

元昊伸手入怀,从黑色甲胄的内衬中取出了一只三公分大黑匣子。

李清焰见到此物黛眉微挑,指尖微抬,黑匣子便被其隔空摄来。

纤长指尖按住小黑匣两侧的卡扣,便听“啪嗒”一声。

小黑匣被打开,一张折叠整齐的特质文书映入了李清焰的眼帘。

看着这张文书,李清焰一双美眸不自觉的眯了眯。

婚约。

这是当初离京之前,她与那家伙在父皇与相国的见证下按过手印的婚约文书。

元昊的声音轻轻的传来,低声道:

“相国大人让末将转达,三公子遇刺身亡,这份婚约就按照殿下您的意思来做。”

李清焰盯着婚约落款处那逼走龙蛇签字与手印看了数息,重新装好,便将其扔还给了元昊:

“这东西本宫不需要,伱还是拿去还给相国他老人吧。”

元昊顺手接住,但眉头却下意识皱起。

他没搞懂这位公主殿下的意思。

相国大人将这份婚约交还给武元殿下,已然算是放其自由,不然即便三公子身死,凭着这份婚约,相府也能要求对方守寡一生。

相国将此婚约交还于对方,皇族便可以直接毁约,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好聚好散的机会。

迎着元昊那不解的目光,李清焰缓缓从巨石上站起了身,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方才已然说过,除非本宫亲眼见到你家三公子的尸身,不然本宫是不会相信此事的。”

在路过伫立原地的黑甲将领之时,李清焰那沙沙的轻柔女声轻轻传来:

“本宫今夜便会下令拔营南下,若你没有其他事情,那便不留你了,如今战事紧张,李诏渊那边有所异动,你这统帅离军过久,恐怕会生出不必要的乱子。”

元昊回眸望向那于风雪中朝着山脚走去的金甲女子,嘴巴张了张,但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大炎高层几乎都很清楚武元殿下与三公子的婚约就是一场作秀,是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政治信号。

不过,看现在这位公主殿下的举止,如今的这场婚约似乎并不止于一个政治信号。

这让元昊他有些惊讶。

一趟北境之行便让这位战场之上的武元殿下发生如此改变,某种意义上来说三公子真的蛮厉害的。

感叹之间,

黑发如瀑的金甲倩影已然消失于山巅的风雪,唯余她悠然的声音轻飘飘从山下传来:

“哦对了,

“若他真的身死,你相府可直接昭告天下本宫愿意为你家三公子守寡一生。”

青楼作为这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娱乐项目之一,哪怕如今北境战火天天,帝安城内的各处的烟柳巷道一经入夜依旧是人声鼎沸。

不过在这些入夜的喧嚣中,玄月楼内则显得有些安静。

作为皇族商会背书的顶级勾栏之一,其门槛之高直接将没有政治背景的商贾富商隔绝在外。

经过特殊的阵法加持,轻柔的弦乐流淌在典雅别致的玄月楼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其顶楼的露天阳台之上,两名男子相对而坐,中间摆了张桌案,一边赏着帝京秋日夜景的繁华,一边喝着小酒聊天,好不自在。

一边说笑,许元看着对面那笑呵呵的蟒袍青年,心中默然一片。

避过风头,好不容易顶着自己的新身份出来逛一次勾栏消遣一下,结果就又遇到这个吊人了。

有的时候,许元真的觉得自己和这李筠庆上辈子是不是有什么孽缘。

偌大的帝安城,那么多的顶级勾栏,居然都能让他俩给碰上了。

自己在这玄月楼的顶层包场勾栏听曲听了一半,一身华贵皇子袍服的李筠庆便推门而入很是自来熟的坐下打招呼。

如果是以前,许元大概率会直接让这过来蹭吃蹭喝的王八犊子滚蛋,但现在他的身份并不足以让他做这么吊的事情。

那老爹给他那只盒子里除了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以外,还一张注有他新身份的纸扉。

当朝兵部侍郎流落在外的一位子嗣,半年之前便被寻回。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父亲对于他们这些子嗣太好了。

算算时间,这父亲应当是在他遇刺之后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这个身份,而且为了制造这个身份,那老爹应当是费了一番心思。

兵部侍郎作为朝堂六部之一兵部的二把手,虽不如一把手尚书那般显眼,但在朝堂之上亦属于绝对的核心人物之一。

不过伪装成此人的子嗣,虽不需要太过收敛,但也不能再如宰相之子那般横行无忌。

就像现在,他可以利用这个身份随意在帝安城这种名流之地肆无忌惮的包场,但却不能直接拂了这三皇子的面子。

微寒的夜风浮动着二人的衣袍与长发,李筠庆没有束发,或者他压根不是什么会注意形象的人。

当然,

许元也是一样。

不过今夜的他倒是将长发束起得一丝不苟,因为他扮演的角色是一名谦谦如玉的正直公子。

那位老爹费了心思为他准备这么一个身份,他自然也得入戏深一些,玩好这场角色扮演,不让熟人认出来。

虽然不知道李筠庆看出来没有,但至少表面对方没有看出来就够了。

由于身份变化,许元与李筠庆之间虽然闲聊,但却没有了之前“交心”之言,一晚上二人基本都是在聊一些朝堂政务,以及一些风月趣事。

相谈还算甚欢。

当然,许元觉得最主要还是这顿包场的酒宴是他在请客。

直到,李筠庆忽然轻叹着说道:

“相府三公子遇刺身亡,本王那位皇姐竟然愿意了那纨绔选择守寡。”

眼角轻轻跳了跳,许元面色带着一缕恰到好处的疑惑,轻声问道:

“守寡?”

李筠庆瞥了一眼对面那剑眉温雅的公子,不急不缓的给自己斟上一杯纯阳佳酿,一口饮尽,感受到一股热气自小腹升起,才轻声说道:

“此事虽然还未传开,但算算时间,你父亲身为朝廷重臣也应当快受到消息了。”

许元闻言眼神略显落寞的轻声道:

“殿下说笑了,我也只是父亲一介庶出的子嗣,虽然为了弥补这些年的亏欠,父亲他虽然没在钱财上对我做出管制,但涉及家里权力可都被大房和二房掌控着,这等信息若非殿下提及,我大概得等到朝堂袛报刊登出来才能知晓。”

李筠庆挑了挑眉,轻笑着说道:

“此事也并非是什么大事,若是王公子好奇,本王倒是可以为你解惑,权当这一顿酒的报酬了。”

许元身子略微前倾,轻声试探道:

“哦?我倒是听说过,那位相府三公子乃是一名纨绔,即便有婚约在身,那位武元殿下竟愿意为这种人守寡?难道说那相府三公子藏了拙?”

李筠庆闻言随意的摆了摆手,轻声笑道:

“王公子你想多了,此事全是我那皇姐的性子作祟,她一向不在乎这些东西,有了这个借口,她正好可以一生不嫁。”

听到这个回答,许元心间轻轻一笑。

他很满意李筠庆的这个回答,虽然在某些事情上对方喜欢与他互坑,但在这种大是大非之上,对方还是懂的维护他的身份。

心中正想着,

李筠庆忽然轻轻敲了敲桌案,盯着许元的眼眸,轻声道:

“王公子,你曾经流落在外,入京后过了这么久的闲散生活感觉如何?”

许元闻言略微一愣。

李筠庆看着这位王公子的神色,笑着问道:

“以王公子你的年龄与这修为,应当是有更大的抱负,而不是再此青楼空耗年华。”

许元闻言面色略微一肃,心间也是瞬间明了为何自己能再此遇到这三皇子。

沉默了少许,许元略微迟疑的问道:

“殿下您的意思是”

“也许,王公子可以向你的父亲提出入朝为官,若他不愿,本王倒是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许元闻言,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兵部侍郎是标准的相国死党,不然那老爹也不会放心将他的这个假身份安排为对方的子嗣。

如今朝廷动荡,兵部作为虽然没有直接调度军队的兵权,但却是有着筹措军备后勤的权力。

若是策反了他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兵部侍郎之子”,别的不说,起码能够得知一些相府内部的情报。

得,二人的相遇并非偶然。

李筠庆是专程找过来挖墙脚的。

有点难绷。

这吊人挖墙脚,怎么每次都能挖到他的假身份头上来?

李筠庆见许元许久没有说话,轻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

“王公子不必担心,本王说的帮助并非是直接性的,更不会让您的父亲难做.”

“三殿下,我记得您似乎并未开府立衙。”

许元忽地出声打断了对方:“所以,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李筠庆眼中闪过了少许讶异,但随即这一抹讶异便化为了笑意。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从须弥戒中取出了一枚玉符,轻轻放在桌案上。

这一次,

李筠庆拿出的玉符上雕刻的字迹并非是“三”,而是“玉成”二字。

李筠庆缓缓的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这位谦谦如玉的王公子:

“王公子若是有意,可拿着这枚玉符前去楼下的天熏房,本王与皇兄在那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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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二章 天下如何

留下玉符,李筠庆冲着许元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之后,便径直转身离开了玄月楼的这处高空亭台。

在一片夜风轻抚的静谧之中,许元盯着桌案上的玉符看了良久,才缓缓的伸手拿起。

入手温润,玉质上佳,放在外界光是这玉材便值个上万两银子,更不论其上镌刻的“玉成”二字所代表的含义。

太子府衙客卿。

待到日后太子登基,这枚玉符便是你从龙之功的证明。

当然,

若最后是别的皇子登基大统,那这枚玉符也会是你被自杀的最好证明。

想到这,许元摩挲着玉符表面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笑意,随即便缓缓的站起身子。

从理智来说,他不应该去见那位太子。

毕竟,李筠庆就跟在对方身边,保不准哪句话说错了,就被这家伙给看出来了。

但问题是,父亲为他准备的这个身份是有角色性格的。

换而言之,

这位兵部侍郎家里的王公子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至少在他许元开始扮演这个角色之前他是存在过的。

既有才华,亦修行天资,却因私生子的身份而郁郁不得志。

这样的人遇到这么一个机会,即便前路迷茫,也大概率会一往无前。

他若不去,反而会显得有些反常。

当然,除此之外,许元他也想去看看这位太子,看看对方与那李诏渊之间的差别究竟在哪。

“皇兄,玉符我已经替你转交给那位王公子了。”

李筠庆推开天熏厢房的木门,立刻对着房内嬉笑着说道:“不过要我说,一介侍郎的私生子何必需要伱亲自前来招揽,此事交予弟弟我应当就足矣。”

厢房之内,熏香袅袅,幕帘轻荡,在那绣着青山绿水的水墨屏风之后,一位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正跪坐蒲团举止轻柔的摆弄着面前茶具。

听到李筠庆的声音,男子声音很是温缓,让人一听上去便有一种陌上谦谦公子如玉之感:

“孤亲自前来,方能更显重视。”

李筠庆缓步走到了茶案之前坐下,随手拿起对方煮好的一杯香茗饮尽,看着对面长兄,略微压低了声线,问道:

“可皇兄你在此时出宫,应当会惹得父皇不悦吧?”

男子缓缓缓缓抬起了眼眸,眼瞳乌黑流光,带着柔和的笑:

“以前可能会,但现在父皇不会,父皇对我们这些子嗣向来皆是一视同仁,昭渊他领兵外出,对于孤的管制自然也会放松很多。”

李筠庆略微皱了皱眉,轻轻将瓷杯放下,温润的男子见状随手拿起茶壶为其满上,声线柔缓的继续说道:

“若是父皇早点如此,也就不会如今的这些事情了。”

李筠庆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瓷杯,看着杯中香茗泛起的阵阵涟漪,细声说道:

“若真这样,

“皇兄你也不会去做的。”

话音落下,气质温润的中年男子斟茶的手略微一顿。

房间寂静一瞬,

中年男子动作继续,轻笑着摇了摇头:

“筠庆你的反应果然要比为兄快很多呢,即便父亲默许,若孤敢做,那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说罢,

中年男子放下茶壶,拿起一只盛满香茗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眼神幽幽说道:

“有的时候,孤.真的很羡慕筠庆你们。”

李筠庆眼角跳了跳,立刻摆了摆手道:

“皇兄,我可没有”

“你这小子对我这兄长戒心也这么重”

中年男子哼笑一声,瞪了这胞弟一眼:“我是说真的,你和昭渊都可以有很多不同选择,而孤生来只有一条。”

李筠庆眼神变了变,略显复杂的轻声道:

“皇兄乃是大统的继承人,此等身份又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中年男子柔和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颓废,俊朗的脸上叹息一声:

“这些年来孤虽贵为太子,甚至已然监国近十载,但实际上孤只是父皇的一个影子,父皇让孤做什么,孤便得做什么。

“孤做了一辈子父皇的影子,但到头来,孤的一切都还是在父皇他的一念之间。

“筠庆,你现在还觉得孤为何说出此言么?”

李筠庆闻言默然。

若是那父皇与许相国当初计划顺利,他这皇兄的一生将会无比顺畅。

但问题就出在现在那两位老人家的计划出现了岔子。

这长兄太子尊贵至极的身份直接化为了一种限制。

他不能去接触父皇不愿看到他解除的人和事,只能被动的接受父皇为其准备的一切,也就是现在朝中那势力庞大的太子党。

可问题太子党中的一切,都只是父皇暂时借给这位长兄的。

哪天父皇想要收回,都只是他一个念头的事情。

如今那父皇允许李诏渊在外领兵,这大统之位的继承人明显在其心中已然开始有了变化。

想到这,李筠庆看向对面长兄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复杂。

当今大炎天下需要的不是一位治国之君,而是需要一位能够平乱的枭雄。

“筠庆,

“我听说,你准备去东瀛?”

柔缓的声音打断了李筠庆的思绪,回过神来,便见眼前长兄正用一种极为柔和的目光望着他。

略微迟疑,李筠庆轻轻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有这种想法,不过以如今帝安城内局势,皇兄你似乎离不开我.”

“想去就去吧。”

“.”李筠庆。

李玉成眉眼含笑,看着对方眼中讶异:“此行东瀛,对于筠庆你而言确实比留在帝安城内更加安全。”

在这一瞬,李筠庆忽然有些迟疑。

在儿时,对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兄长。

陪他在宫内乱窜游玩,偷偷带他私自出宫见识帝安城的繁华。

但随着长大,随着对方接手父皇为其准备的东西之后,他也见识过对方那温柔之下的冷血无情。

他如今会这么老实,先前可是被对方狠狠的敲打过的。

“为何如此看着为兄?”

李玉成没有理会李筠庆的神色,瞥了一眼宫城的方向,轻言说道:

“父皇天心难测,真有变故发生,为兄大概率是活不下来,而为兄若是被废,筠庆你大概率也活不下来。

“所以,你还是离开帝安城更安全。

“一切终结,若为兄能够登基,到时候你再回来也不迟。”

听着这些话语,李筠庆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摸不清楚这胞兄是不是在说反话。

而且对方这么一说,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就这么直接丢下对方跑路了。

李玉成幽幽一叹:

“你这小子,还是这么多疑。”

话音落下,厢房一时陷入了沉寂。

李筠庆心中斟酌怎么接话。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若这大哥真的将心比心,他确实不能就这么跑路。

但问题是,

因为倩兮死在了对于许长天的刺杀之下,兄弟二人之间现在已然有了间隙。

至少对于李筠庆他这边而言是这样。

他不得不猜忌这位长兄。

猜忌对方已然知晓,他是故意杀死倩兮这位强者,来排除对方在他身边的眼线。

“笃笃笃——”

在兄弟二人的沉默中,轻缓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李玉成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也不必多想,为兄明日便替你上表父皇,东瀛那边被那群金发异域人从海上入侵,我大炎确实需要一位皇子去那边坐镇摸清具体的情况。

“至于现在,你便先回宫城王府吧,这王立成便由为兄亲自来接待。”

敲门声落下,厢房安静了一瞬,李筠庆缓缓的站起了身,略微整理衣袍,躬身一礼:

“是,筠庆便先行告退了。”

话落,

李筠庆缓步朝着门口走去。

“对了。”

刚走两步,身后那温柔的声音让李筠庆脚步一顿:

“与你一同南下的那位相府的三公子真的死了么?”

李筠庆闻言略微一凛,半侧过身子,轻声说道:

“虽未亲眼所见,但概率是死了,一位半圣四位蜕凡的刺杀,娄姬应当护不住他。”

李玉成缓缓的垂下了眼帘,轻轻一叹:

“也对,为兄先前安排御影卫前去调查了那惠州县,看其内的废墟确实与你所说无二,就是可惜了那丫头”

听到这话,李筠庆心中猛地一沉,但下一刻李玉成便继续说道:

“竟然说要为那三公子守寡一生。”

“皇姐他应当是不想再嫁人吧。”李筠庆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李玉成略微想了想,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以那丫头的性格倒是确实有如此可能。”

再没了言语,李筠庆颔首一礼后,便缓步走到门房入口伸手拉开了房门。

“吱哑——”

房门打开,与门外青年对视一瞬,李筠庆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边侧身走过,一边轻声笑道:

“王公子,我家皇兄在房内等你,本王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

“嗯是。”

许元嘴上应声,不过眼神略显古怪的瞥了对方离去的背影一眼。

在其开门的一瞬,灵视所感,李筠庆垂下的眼眸中神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但那一抹阴沉就仿佛是错觉,在其抬眸之时,目光所见,已然恢复了平日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不过许元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感应错了,冲着李筠庆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随即便望向了厢房之内。

方才,这皇族的俩兄弟应该是谈了一些事情。

不过这些事情他倒不是很在意,现在这吊人走了,他可以不必担心穿帮的问题了。

关门、入房、行礼问候,随后许元便见到了当朝太子李玉成。

一番寒暄问候之后,许元俯身跪坐在了茶盘的对面,开始了试探性的闲聊。

李玉成并未开门见山,话题也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边角料,不过略微有些出乎许元预料的便是这位大炎太子给人太过于温柔了。

是的。

温柔。

如果说他家里那位长兄是个冷面霸总的话,李清焰和李筠庆共同的这位胞兄给人感觉便像是一个中央空调。

他挑起的每一个话题,所说的每一句话,既能不是身份,又能让许元感觉到对方对他的重视。

如沐春风。

不过比起李筠庆和李清焰,这李玉成的年岁确实有些大了。

即便有着高深修为在身,也依旧因为岁月的流逝成了中年人的模样。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当六十年的太子。

不过若对方最后真的能坐上那个九五之位的话,凭着这气质,应当会成为一位仁君。

当然,这只是许元凭着第一印象的推测,而且看如今的大炎朝堂上的局势大概是要复刻经典——最初的太子永远都不是登基之人。

一番饮茶谈笑,许元将对方斟好的一杯香茗饮尽,忽地将话题引到了今晚的正题之上:

“殿下,您今夜特意唤我前来应当不是说这些事情吧?”

李玉成眼神柔和倒是丝毫不限讶异,轻声笑道:

“与王公子一见如故,相谈之下倒是差点忘了正事。

“孤,特意前来其实是想问王公子一个问题。”

许元闻言挑了挑眉,轻轻颔首:

“殿下请问。”

“这是当年父皇问过的许公一个问题。”

“.”许元心中略微一挑。

对方竟然在这话里暗自把他比作许公。

嚯,若非许公就是他爹,恐怕他还真的会有点感动。

心中这么想着,但许元神色倒是略微一肃,轻轻颔首。

“王公子,你以为如今咱们这大炎天下如何?”

许元闻言面露一丝为难,若唤作他真是的身份,这个问题随便答,但现在则需要斟酌,半晌之后,他轻声道:

“勉强能算太平盛世。”

李玉成轻轻一笑,略微颔首:

“看来王公子对此也有所见解,只是不便直言,不过你想知道当年许公是如何回答的么?”

许元眼中闪过一抹好奇,他倒是真的想听听那老爹的回答:

“殿下请讲?”

李玉成轻轻敲了敲桌案,语气悠然:

“许公当年所言,我大炎虽是盛世,但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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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三章 李玉成

听到这话,许元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抹笑意。

此言一出,这话是不是他老爹当年说的已然不重要,只要太子这时再来上一句:“君可愿与孤同往之?”,即便闻言者不纳头便拜,心底多多少少都会升起一些心动。

但很可惜,这招揽的对象是他许元。

不过有一说一,这位太子招揽人的手段确实要比李筠庆那家伙高明许多。

李筠庆那边纯纯就是给你个人画饼,而太子这边则是把自己代入其中,给你描绘一个二人共同奋斗的蓝景。

没有任何许诺,却让人心生向往。

心间莞尔一笑,许元转而开始思索若是对方招揽他该如何回答。

按照他如今这个身份的性格来说,这样的直接招揽,即便他本人再如何心动,也是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

因为这兵部侍郎之子是位君子,而非小人。

兵部侍郎乃是相国府的嫡系,这种事情作为其子嗣不可能不知。

换而言之,若是他再此同意了太子投来的这份橄榄枝,那就等同于答应了背刺自己的生父。

不过很显然,李玉成亦是想到了这一点,柔缓的声音再度轻轻响起在典雅清幽的厢房之中,并没有选择直接招揽他,而是轻声的问道:

“王公子,你以为许公此言如何?”

闻言,许元眼眸微微一眯。

问他如何评价?

他当然觉得这话是正确的、是客观的、是一针见血的。

但问题是,这话是能说的么?

最基本的政治嗅觉在告诉许元,代入“兵部侍郎之子”的这身份,他现在是不能点评那两位老人家治理下的天下。

说这话的那二位现在一个成了皇帝,一个成了宰相,功成名就之后,再提及此事可以说是一桩美谈。

可再由年轻一代说出来,就显得有些大逆不道了。

要知道,眼前可是活生生坐着当朝太子,而以许元他现在身份和性格,都是不可能直接当着他的面建政,哪怕是对方先提出来的。

角色扮演,必须得先入戏。

思绪闪过,许元脸上流露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犹豫,声线迟疑的说道:

“许公之言,王某何德何能.”

“王公子此言差矣。”

李玉成轻笑着打断了许元,微笑着道:“今夜的谈话只作戏言,我等将心比心即可。”

等的就是伱这话。

许元心底一笑,角色扮演虽然麻烦,但却必须入戏,呼出一口气:

“既然殿下如此坦诚,那倒是王某有些扭捏了,不过王某倒是有些不赞同许公之言。”

李玉成闻言略微挑了挑眉,温和的面色上流露一抹讶异,随即笑道:

“王公子但说无妨。”

许元深吸一口气,对着对面的太子做了一揖:

“王某斗胆问殿下一句,以殿下之见,何为太平盛世?”

李玉成柔缓的眉头闻言微颦,指尖拂过茶案纹理,随口回道:

“你想说,个人对太平盛世的定义不同,所作结论亦会不同?”

“是。”

“那以王公子之见,何为太平盛世?”

“既无太平,何称盛世?”

李玉成闻言没有立刻回话,抬起面前瓷杯,轻抿一口香茗,放下,眼神幽幽:

“王公子倒是有一颗忧民之心,若日后能成为朝廷栋梁,乃是大炎子民之福。”

仅提忧民,不提忧国。

很显然,眼前的太子并不赞同许元方才说出的话语。

当然,许元自己也不赞同。

说这话,主要是因为要扮演好兵部侍郎之子这个角色。

毕竟,上次在李筠庆那里穿帮的教训可还历历在目,可不能再本色出演了。

经过开放功法于天下庶黎这一解放生产力的政策,现在大炎的国力比起当年强了不知几何。

要知道那老爹与李耀玄所做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是打开了修炼功法的口子,他们还打开了庶黎学习阵纹、驯兽、建材、药理等诸多道法门路。

那老爹数十年前对于大炎的评价就是盛世,而数十年下来,大炎的国力已然膨胀到可以一边打着内战,一边抽出手来打异族,此时不算盛世什么才叫盛世?

“这仅仅只是王某的一家之言。”

“王公子过谦了。”

李玉成依旧维持着那个柔和的声线,轻声的说道:“那以王公子之见,这太平之事又当何解?”

上来就是这个问题?

许元心中略微一叹,轻声回道:

“王某才浅学疏,对于这等难题”

“笃笃.笃.”

说到一半,许元便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叩击声。

李玉成神色依旧温和,但指尖却开始轻轻敲击面前的茶案。

见到这一幕,许元便知自己演得差不多了。

李玉成今夜专程前来,既是为了策反他,也是为了考察他。

此时若是继续刚才话头说下去,这位太子大概率会直接放弃。

先行大放厥词推翻宰相之言,落到实事之上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等人根本不会有任何的招揽必要。

而若是故意不说装作谦逊,那便是没有眼力劲,这等人也没有必要招揽,因为即便招揽来了放在相府内部也会迟早暴露。

不过作为一个抱有才华修为,却郁郁不得志的私生子,各方面被打压之下形成的性格应当是既自负又自卑的,所以许元必须得来上这么一出才能符合人设。

盯着李玉成的神色,许元轻笑一声,止住了方才的话头转而说道:

“.这等难题,虽无把握,但却也有一些自己见解,还望殿下斧正。”

李玉成敲击桌案的手指顿住,柔和的笑道:

“王公子胸中果然已有沟壑。”

许元抬起两根手指,轻声笑道:

“造成我大炎地方祸乱之因者以王某之见有二。”

李玉成含笑点头,眼底倒是闪过了一丝讶异。

他以为眼前之人只会说宗门之因,没想到竟然有两点。

在李玉成的注视下,许元缓缓的开口道:

“其一,地方宗门,王某流落在外二十余载,宗门愿为庶黎平乱,地方妖患人祸将不复存在。”

李玉成闻言柔和脸上流露一抹复杂的笑容:

“宗门,应该永远都是不愿的。”

许元微微一笑:

“殿下,这一点想来宰相与圣上经过这数十年来的谋划应当已有定策。”

信息的不对等让李玉成闻言之后,眼中立刻流露了一抹欣赏。

朝廷之上下发的政令即便是很多的地方高官都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能够透过这些边边角角的政令看出那二位的谋划,已然算是不易。

比如下达政令让地方官府去修缮一条通往宗门山门的官道,有的官员会认为这是朝廷与宗门和解的象征,有的官员会认为这是为了方便商旅来往,却鲜少有人会想到这是在为未来军阵开拔做准备。

李玉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但随即笑意收敛,轻轻摇了摇头:

“父皇他们确实有所定策,但呵呵。”

说到一半,李玉成话语顿住,笑眯眯的盯着许元。

见状,许元心底立刻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他这宰相之子已然知晓后半句是什么,估计会想把这谜语人脑袋拧下来。

眸露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但许元却是没有追问,而李玉成则朗然笑道:

“王公子,其二呢?”

闻言,许元用那抬起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殿下,大炎的国土太大了。”

李玉成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有些许疑惑:

“王公子,此言是何意?”

许元轻声解释道:

“当一个国家领土超越了通讯手段,那么将必然导致控制力下降,而控制力下降的最终结果就是祸乱丛生。”

前世的古代哪怕是那些被称作太平盛世的朝代地方也会有强人匪患,甚至就连到了手机普及的千禧年前后也有很多类似的事情。

李玉成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沉默少许,微微一笑:

“王公子倒确有沟壑在胸,此等问题孤今夜之前皆未想过。”

许元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殿下天潢贵胄不能擅离京师,此等微末之事无法察觉也是常态,不过此番问题解法也很简单,待到日后通讯圆晶的阵纹技术更迭便会不攻自破。”

听到这话,李玉成的政治嗅觉让他立刻皱了皱眉,轻声道:

“以王公子所见,此阵法更迭倒何等地步可解?”

许元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迟疑,低声道:

“入户下乡.”

李玉成闻言沉默了少许,缓缓的从茶案前站起了身,摇了摇头,低声道:

“王公子,你的想法太过于理想。”

一边说着,他缓步朝着厢房内那丝绸幕帘后的外置栏台走去:

“信息相通之下,兴许乡间祸乱可解,但庶黎之心也当不再纯粹,如今父皇已然布道于天下庶黎,未来若有人暗中利用,将不弱于宗门之患。”

许元看着对方背影,眼中略微有些惊讶。

他忽然发现皇族的这几个皇子似乎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刚刚听到这个想法,便立刻能够想到日后可能威胁皇族统治的基石。

不过,对方还是未能跳脱封建时代带来的局限性眼界,或者说封建皇族的眼界。

同样站起了身,跟着对方来到了拿出外置栏台之上站定,清风拂面,共同看着外面那帝安城繁华的古城夜景半晌,许元瞥着对方的侧脸,缓缓的开口说道:

“殿下,曾经倒是有个化缘的和尚倒是与王某谈及过此事,他给了这个问题一个答案。”

“和尚?”

“对,和尚,不是王某自己的想法。”

“.”李玉成。

许元幽幽的说道:

“他给出了五策。”

“哦?哪五策?”

“愚民、贫民、弱民、疲民、辱民。”

李玉成瞳孔略微一缩,忽然回眸,看向许元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带着几丝惊疑。

许元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热气化作白雾消散于空气,缓缓的解释道:

“愚民之事,以舆论引导之法统一庶黎思想。弱民之举,官府强政,而以民畏官。疲民之事,为民寻事,疲于奔命,使民无暇顾及他事。至于辱民之策与弱民同理,让庶黎无自尊自信.”

“够了。”

第一次,许元听到了李玉成除了那温和声线以外的音调。

很轻,但有些冷。

寒风吹在脸上如刀,许元回转了视线,对上了这位太子的视线。

李玉成盯着他,手掌轻轻握着面前木栏:

“孤倒是未曾想到,王公子真乃治世大才,若以这五策驭民孤方才的担忧倒真是有些多余了。”

许元迎着对方视线,微微一笑:

“殿下,方才王某已经说了,这五策乃是那个和尚说的。”

“.”李玉成。

李玉成深吸了一口气,他盯着许元的眼睛,一字一顿:

“不管是王公子你想出来的,还是那位化缘和尚,孤都不希望日后再听到这等驭民毒计流传于世。”

话音落下,栏台之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许元心底有些惊讶。

商车裂这驭民之术只要别放在那种“一拳超人”的世界,不管在什么时代,在什么背景改一改都是可以用的。

他有些不理解这位太子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二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最终,许元还是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问道:

“殿下.这五策可是有不妥之处?”

李玉成摇了摇头,望着下方玄月楼下繁华街道上嬉笑晏晏的行人走客,幽幽说道:

“没有任何不妥,只是孤不愿看到庶黎如此。”

许元眼神深邃的盯着这位已然步入中年的男子看了数息,心间忽然泛起了几丝复杂。

若对方真能登基,也许却是一位仁君吧

“呼君舟民水么。”

“什么?”

“嗯?”

“方才,王公子你说.”

李玉成回眸,细声的呢喃道:“.君舟民水?”

许元略微一愣,随即轻声的笑道:

“戏言而已,殿下不必当真,当今的君虽是舟,但水却不是民。”

一身太子蟒袍的李玉成眼眸之中带着一抹思索,半晌之后,他也轻轻摇了摇头:

“确实如此,若有一天我大炎大半子民皆可修行,兴许这负舟之水就能变成民吧。”

许元莞尔一笑:

“到那时我大炎当是人间仙朝了。”

对于这句戏言李玉成没有回答,眺望着繁华帝安的眼神中却是带上了一丝向往。

安静了很久,

直到许元以为今夜的谈话到此为止之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呢喃从身侧传来。

很轻,且带着些许不甘。

“孤,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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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四章 梦

随着夜色渐浓,斗转星移之间,繁华的帝安城也逐渐归于了沉寂。

许元端坐在茶案之前,眼神在投窗而入的月色照耀下显得忽明忽暗。

李玉成回宫了。

偌大的房间空余一人独坐显得有些寂寥。

即便李耀玄已然默许他可以做一些准备,但作为一名已然监国的太子,李玉成招揽臣子之举依旧得在暗中进行。

天明之前,他得回宫准备新一天的早朝。

许元拿起李玉成临走前煮好的茶壶为自己添上一杯,一口饮尽,唇角轻轻的勾起一抹笑意。

人走茶未凉。

这一夜,二人谈了很多。

在打开了话匣之后,二人的话题一路从基层民生谈到了当朝政令,从外部的忧患谈到了内部的隐疾,可谓宾主尽欢。

不过有些出乎许元预料的是,李玉成从始至终皆是没有提及招揽之事。

想来应该是他先前那一番言论让李玉成改变的了想法,改变了他对他现在这个虚假身份的重视程度。

从一枚可有可无的暗子上升到了一个可以辅佐自己治理天下的幕僚。

想到这,许元轻轻叹了一口气。

从今夜所见所闻来看,这位已然步入中年的太子确实很符合许元对于仁君的定义。

当然,这一切定论的前提是李玉成没有演他。

大炎的权力中心每个人都是那种可以演到你流泪的演道大宗师,许元他自然不会犯下轻易相信他人的错误。

不过今夜二人相谈的这架势,他应当还会有与这太子相见的机会。

到时候再行观察即可。

从茶案前站起了身子,许元便准备前去休息。

虽然突破了融身,身体已然不需睡眠,但晚上若是不睡觉,许元总感觉像是少了点东西。

但也就在这时,天熏厢房的木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顿住脚步回眸,许元下意识想要用灵视探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灵视虽然极为隐匿,但蜕凡级别的强者依旧能够勘破,为了身份的不暴露,在这一段时间他最好不要滥用。

走过去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略显苍老,但眼神矍铄的老者。

许元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脑海中映出了一个名字。

王玉钱。

兵部侍郎,也就是他现在这个身份的老子。

瞥了对方一眼,许元眉头略微挑了挑。

他有些不理解为何对方能找到这里来。

心间虽然疑惑,但许元也并未立刻说话,径直的转过了身子走入了房间,重新坐回了方才与李玉成相谈的茶案之前。

不过这一次,

他坐在了主位之上。

老者见到这一幕也并无异议,跟着许元走入了房间。

而在其踏入房间的一瞬,许元斟茶的手指略微抬了抬,房门自动关闭,整个厢房内设的阵法立刻开始了运转,将内外的一切声音彻底隔开。

为老者斟好一杯香茗,放置在对面的茶案之上,许元缓缓抬眸,问:

“王老不坐?”

王玉钱看着对面与自己那位子嗣面容无二的男子,神色却是极为恭敬,庄重的躬身行了一礼之后,跪坐而下:

“是,三公子。”

许元微微一笑,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随意的问道:

“王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房间是李玉成开的,而人家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这兵部侍郎就找过来,这太子行事是否有些太不谨慎?

王玉钱听到这问题略微迟疑,轻声的回道:

“家仆汇报,您今夜在这玄月楼包了两层雅间。”

许元闻言也是瞬间了然:

“看来那人是以我这身份名头开设的雅间呢。”

“那人?”

王玉钱年岁虽大,但反应很快,下意识看向了茶案一旁两只空着的茶水瓷杯。

许元微微一笑,随口笑道:

“太子李玉成。”

眼前之人是那老爹绝对信任之人,自然也就没有必要隐瞒。

而且,

对方乃是这个身份的父亲,有些东西也需要对方提前知晓方能有所准备。

王玉钱闻言却是瞳孔略微一缩。

三公子.在此密会太子?

略微思索,王玉钱心间下意识认为自己差点撞破三公子的谋划,立刻俯首一礼,快速的说道:

“三公子,小老儿并不知晓您今夜.”

许元看着眼前老者的诚惶诚恐,有些讶异,但随即也便释然。

对方虽是历经朝堂沉浮数十载的老臣,手中的权力可谓是万人之上,但这份权力却都是植根在相府这个庞然大物之中。

而如今假死之事,已然说明了他在相府重要。

换而言之,

在这位兵部侍郎的眼中,他许元是可以如同宰相一样一言定他全家生死之人。

念头闪过,许元笑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笑道:

“王老何必如此?

“今夜之事事发突然,我亦是被太子突然找上门来的,而且,若让外人看见你这老子对子嗣如此恭敬,是不是太过古怪了?

“在我伪装身份期间,王老只需将我当做晚辈即可。”

沉默一瞬,王玉钱缓缓抬起了眼眸,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

心间虽然疑惑太子寻三公子的原因,但却很懂分寸的没有追问。

许元敲了敲桌案,轻声问道:

“本公子不喜可套话,王老来此,应当是有事情要转达给我吧?”

“是,相国大人让小老儿转告公子,近日可回府一趟。”

“哦?”

“相国大人说,四小姐那边的阵法已然有所突破,需要三公子您回去验证一番。”

“.”许元。

安静了少许,许元眼神之中逐渐带上了一丝兴奋。

他没想到进展会这么快,从那天将需求告诉对方至今还不到两月时间,多啦A瑶竟然便已然有了突破。

略作沉吟,许元站起了身便要出门。

见到这一幕,兵部侍郎王玉钱连忙出声叫住了许元,道:

“公子.公子还请稍安勿躁,小老儿此行只是先行告知于您,此时方才寅时,稍后还需先行入宫早朝,待我回来,才能带您一同前往相府。”

许元闻言一愣,随即抬手敲了敲脑袋,又坐了回去,笑道:

“听此喜讯倒是忘了有此事,多谢王老出言提醒。”

相府的三公子已死,以他如今这身份是没有任何理由能够独自前往相府。

且相国府邸周边各方势力的眼线很多,他想要回家,只能由这位老者带着才能名正言顺的入府。

顿了顿,许元又轻声的问道:

“除此之外,王老可还有他事。”

“暂无。”

“既然如此.”许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面前茶杯,朝着对方拱了拱手。

王玉钱见状立刻会意,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个笑容:

“早朝若是无大事,下朝时间约莫会在辰时左右,小老儿就不打扰三公子您休息了。”

说罢,

王玉钱缓缓站起了身,朝着许元行了一礼。

礼数未毕,

看着眼前的老者,许元瞥了一眼李玉成方才用过的瓷杯,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出声问道:

“王老,伱怎么看太子?”

老者闻言一愣,眼神下意识瞟了一眼对面端坐的公子,略微沉吟,轻声道:

“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许元之间轻扣茶案,轻声道:

“太子监国十余载,王老乃是朝堂栋梁,想来应该是颇为了解太子的为人吧?”

“为人.”

王玉钱呢喃一声,略微斟酌用词,轻声道:

“以老臣这十余年间所见,太子殿下是一名君子。”

“也就是说.他会是一位仁君?”

王玉钱眼角跳了跳,没接话。

作为官场沉浮了这么久的老油子,他觉得这话自己不能接。

不过现在九五之位乾坤未定,公子说这话的含义

注意到老者看向自己的眼神,许元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转而低声笑道:

“随口之言,不必当真。”

王玉钱闻言含笑点头,但眼神之中思索之意却是更浓了。

“.”许元。

坏了,现在好像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

那位老爹之前已然提醒过他,他现在的一举一动,即便是随口而出戏言,下面的人也会对其进行逐字逐句的阅读理解。

他还有些没能适应现在身份的转变

心中正轻叹着,许元忽然听到对面的老者,用一种略带试探的声线说道:

“三公子,太子殿下论为人乃是君子,论朝堂政务在朝中臣子之间也有着仁君一说,先前其监国之时颁布的很多政令确实与庶黎民生有关。”

说到这,

王玉钱身子略微躬了躬才继续说道:

“不过由于各种原因,这些政令基本上都被相国否了。”

闻言,许元眼眸略微眯了眯。

而王玉钱见到这一幕,声音也小了很多:

“相国大人批驳的原因乃是这些政令实现起来,代价太大,很难落到到基层府衙。”

许元揉了揉眉心,他明白了对方这话的意思。

表面虽然是在指太子政令有些不切实际,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他许元,相国大人对于太子的态度可并算好。

您这做儿子的,悠着点。

哑然一瞬,许元轻轻一笑,笑意幽幽:

“此事,我知晓了,这玄月楼距离宫城颇远,王老你还是先行入朝吧。

“若是迟了,

“按朝堂规矩,你恐挨责罚。”

王玉钱身子略微一颤,身子愈加的佝偻,行了一礼:

“是那三公子,小老儿先行告退。”

注视着对方厢房木门再度闭合后,许元整个身子直接仰躺在略显冰冷的木制地面,目光默然的盯着那装潢华丽的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

伴随着一声轻叹,许元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如今皇族那边有资格夺嫡的三名皇子,老大老二老三他都已然接触过。

若是那老爹想要将当初的理想贯彻下去,那便必然需要从中挑选一个出来作为接下来合作。

相府虽大,但若没有皇族支持,以如今天下的局势,孤军奋战之下,他们大概率会重蹈《沧源》中的覆辙。

以绝对理智的角度来看,那个以千万庶黎性命铺就自己登顶之路的李诏渊其实反而是最适合在当今这种局势下成为下一任皇帝。

醒来已有两月,

关于李诏渊,相府内院诸多关于北境战事的内参信息都在表明着一点,

他几乎已经将从宗门那里借来的兵卒彻底消化。

并且,

李诏渊已然开始借着北境宗门留下的各类军工产业逐步摆脱宗门对他的控制。

即便有着各种阻挠,他的计划都在他的操控下一步一步的推进着。

从各个角度来看,二皇子李诏渊真的很肖父,而这无疑是最好的合作对象。

但很可惜,不管是出于私人情绪,还是大局来看,李诏渊都是一个被排除的。

即便他现在正在竭力的摆脱宗门对其的操控,但都已然让相府很难再信任他。

至于说.李玉成。

许元缓步走过丝绸幕帘,来到了先前与太子共立过的栏台之上站定。

此时玄月楼下,月光如瀑,然帝安城的万家灯火已然熄灭,二人共览的繁华之景色化为了一片静谧。

“孤,想试试。”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那位中年太子于此说出的轻柔的话语,许元不由得轻轻一笑,但笑容有些无奈。

从李筠庆那边他得知李玉成其实心机很是深沉,即便是自己胞弟也依旧监控如斯,但其实许元他并不在意这一点。

对方身在权力的中心,若是没有身后的城府恐怕早就被其他人给玩死了,对政敌的狠辣警觉和胸怀天下庶黎的仁慈之间其实并不冲突。

一夜相谈,许元他很欣赏李玉成的为人。

而且,

今夜他的话语似乎在这位太子的心间种下了一颗种子。

若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在将换一个合适的天下局势,许元可能真的会愿意陪这位太子疯狂一把。

但很可惜,现在的天下并不足以支撑起对方的宏愿。

许元很清楚,有些东西并非是想做便能做到的。

超出现实的宏愿,

那就是一个不切实际梦,会将追梦的人绞得粉身碎骨。

想到这,许元幽幽一叹,下意识望向了宫城的方向。

思来想去,

他还是觉得,李筠庆那小子最适合做相府的合作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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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五章 路

随着辰时更声响起,和煦的暖阳准时刺破了笼罩天穹的霜雾,洒落在了太和殿外那肃穆的飞檐翘角之上。

早朝的臣子稀稀拉拉的自太和殿内走出,有三两成群细声议论者,也有步履匆匆疾步朝着宫外走去者。

目送着最后一名大臣消失在视野,李玉成才缓缓的自那金銮宝座下方的矮脚桌案之前站起了身子。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透着一种无力的疲惫。

在原地静立良久,李玉成缓缓俯下身子拾起了矮脚桌案之上的一方文书。

文书之上以笔走龙蛇的墨锋写满了文字。

这是他监国十余年来养成的一个习惯。

将每次早朝所议政事记录而下,再加上自己批注之后交由那位父皇过目。

十余年来,上千次早朝,不曾有过任何一次缺漏,而今日自然亦是如此。

拿起今日的文书浏览一遍,李玉成确认无误后,他柔和的声音响起在无声大殿:

“聂公公,劳烦您将此呈交给父皇。”

声音回荡,话落数息。

一位穿着一品华贵宫服的阴柔中年人悄然从金銮宝座之后出现,又瞬息之间来到了太子的身侧。

当今圣上的大伴,聂公公。

“是,殿下。”

聂公公低眉顺首,一边应声,一边习惯性的在文书之上扫了一眼。

这东西虽然每次都会呈上去,但圣上却不一定会看,为预防一些事情的遗漏,得由他作大伴先行过目,再为转达。

不过这种记事文书实数有些多余,仅仅只能算是表达太子的一个态度。

毕竟双方都知道,皇上虽不上朝,但却有着其他更精确的方式监控朝政。

目光扫过,聂公公垂落的眼神忽地一滞,略微讶异的抬眸,不着痕迹的扫过眼前太子,但随即也便压下了心间的不解。

伴君如伴虎,做太监得守本分。

即便自己算是圣上最亲近之人,那也不能参与圣上家事,哪怕太子竟然在这个多事之秋提出将三皇子调任去东瀛。

沉默之中,

聂公公用那略显阴柔的声线,轻声说道:

“那咱家便先给皇爷呈上去了。”

话落之后,在看到太子颔首之举,聂公公的身形瞬息之间消失在了太和殿内。

而在聂公公走后不久,一名穿着三品宫服的太监缓步从殿堂的阴影处走出,来到了李玉成近前,恭敬的俯首问道:

“殿下,咱现在可是要启程回府?”

因为曾经一些荒淫的例子,大炎宗祠已然定下了规矩,成年之后的皇子若无圣命是不能再留宿宫城,哪怕是监国的太子也不例外。

听着自己大伴的问询,李玉成立于原地沉默了少许,回首望了一眼那梯台之上沐浴在光亮的金銮宝座,眸中闪过了一抹黯然,正想应声,便听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他的耳畔:

“玉成,来清心阁一趟。”

清心阁坐落于宫城西北的巨大天池中央,

由于湿地气候,清晨霜雾尚未散去,微寒的清风吹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也惊起了一片宿生于此的飞雁,如同人间仙境。

在聂公公的带领下,李玉成来到了清心阁的顶楼,也再此见到了自己的父皇。

发髯皆白,佝偻着身子的老者依旧还是那副穿着。

一身白袍素衣,外面披着一件皇龙袍。

他盘坐在床榻之上,一手轻轻叩击着床榻上矮桌,一只手则捏着李玉成方才书写的早朝记事。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皱纹清晰可见,更显苍老。

聂公公在将李玉成领进室内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耀玄没有立刻说话,用一种饶有兴趣视线浏览着手中的这一纸记事,而李玉成也安静垂首侍立在一旁。

半晌,

“笃。”

李耀玄将手中的宣纸按在了矮桌之上,缓缓回转过了眼眸,轻声的问:

“可知道朕为何唤你过来?”

李玉成垂首应声,没有装糊涂:

“儿臣知晓。”

闻言,李耀玄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既然知晓,那朕便亲自来问一问你,你这早朝记事中所表之事可是当真?”

李玉成垂着脑袋,眼神平静:

“既已上表父皇,所书之事自然字字属实。”

“呵呵.”

李耀玄浑浊的眼神清明了一瞬,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嫡长子数息,目光之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李玉成依旧垂首沉默。

数息,

李耀玄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将盘起腿放了下来,缓缓的从床榻上站起了身子:

“伱这监国的太子可能有所不知,东瀛岛那边其实已经派了使臣来我帝安。”

一边说着,李耀玄一边朝着李玉成走去,脚步很轻,但却仿若踩在了李玉成的心脏之上。

沉默一瞬,李玉成垂首出声:

“东瀛使臣儿臣知晓,父皇所指可是那些金发鬼人?”

“鬼人?那些人可还配不上鬼这个称呼。”

李耀玄轻笑着呢喃了一声,走过了李玉成,来到那古色古香的摆架之前站定,随手从其上价值连城的古玩之中,取下了一柄样式颇为古怪的细剑。

随手在空中舞了一剑花,但泛起剑光却依旧使得整个房间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做完这些,李耀玄打量着手中的细剑,细声道:

“这柄剑便是他们赠于朕的见面礼,呵呵做工精细,材质也还尚可,勉强抵得上我大炎乙级锻材了。”

“父皇,未知之敌不可轻视,这细剑不一定是最好的。”李玉成小声提醒。

李耀玄闻言将细剑放回,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你说得对,你这早朝记事之中所陈述之事也对,比起任由一个未知的敌人在我大炎塌下酣睡,继续与那些目光短浅只知劫掠海商的倭人做邻居明显更有利。

“朕与相国确实讨论过此事,也准备派遣一名钦差前去东瀛坐镇监察。”

说到这,

李耀玄话锋突然一转,轻声问道:

“玉成,你在某些事情虽然呆板了些,但监国如此之久,应当知晓此举代表着什么吧?”

话音一出,整个房间内的气氛仿若凝固。

代表着什么?

李玉成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将三皇子李筠庆送去东瀛,就代表着这位胞弟在大炎掌握的一切权力都会空闲出来。

而以如今朝堂上的局势,这些权力是不可能那么平稳的交接到他这太子手中。

换而言之,

太子党原本掌握的皇族商会、部分御影卫,以及李筠庆私下在朝中发展的各种人际网络都将不复存在。

深吸了一口气,李玉成依旧维系着一个音调:

“儿臣知晓。”

“你这做老大的倒是挺疼小三。”

“儿臣与筠庆乃是同胞”

“你这么做,真不是想将筠庆剔除出朕的视野么?”

“.”李玉成。

李耀玄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嫡长子,继续说道:

“你说对吧,毕竟朕这身体大概也没有几年可活了,此时若是筠庆外调,那也就自然会被朕排除在外。”

“噗通。”

话落之时,李玉成直接俯首跪在了地上,拳头略微攥紧:

“儿臣之意,还望父皇明鉴。”

李耀玄看着眼前跪着的太子,缓缓俯身将其扶了起来,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

“玉成你这么紧张作甚,朕也只是说说而已,筠庆对于你这太子而言无异于左膀右臂,将其送走虽然能让他远离朕的视野,但同样也算是在昭渊面前自断了一臂。

“让朕来猜猜,

“这事就算你不说,筠庆大概率自己也会找上朕来,毕竟那小子从小就这种怕麻烦的性格。”

说着,

李耀玄那双锐利眼底忽地闪过了一抹柔和。

他记得,当初这些小崽子们闯祸之后,润得最快之人每每都是李筠庆那小子。

在其他皇子挨板子的时候,那小子都已经跑回母后身边躲着了。

柔和一闪而逝,李耀玄将李玉成扶起后便又坐回了床榻。

紧了紧身上的皇龙袍,老者透过窗棂望向外界那一望无垠的天穹,叹息着说道:

“朕,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许殷鹤.”

话落无声,李耀玄沉默了数息之后,忽然低低笑了两声:

“呵呵呵看来朕还真是老了呢,竟然开始怀古伤今了。”

看着那坐于床榻自言自语的佝偻老者,李玉成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复杂,细弱蚊蝇的出声:

“父皇.”

话说一半,李耀玄那如刀般的视线便扫了过来,李玉成脑子瞬间清醒,直接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这位父皇,不需要任何安慰与怜悯。

他既然已然做了,便不会后悔。

方才之言,仅仅只是他年近古稀的感叹。

而且,皇族也注定了不可能成为相府那样家庭。

李耀玄收敛了一切的神色,面无表情的轻声道:

“你的态度朕已经知晓,筠庆之事,朕允了。”

李玉成跪地一礼:

“谢父皇。”

李耀玄并未立刻让李玉成离开,指尖轻轻敲了敲床榻上的矮脚桌案,轻声问道:

“你昨夜出府去了哪?”

李玉成垂落的眼眸瞳孔略微一缩。

他知道这父皇了解他行踪,但却他没想到这父皇会有此一问。

类似昨夜之事已然发生了数起,在几经试探之下,按照他的判断,这位父皇应当是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

此时提及

心思电转,李玉成无法揣测到这位父皇的天心,只得硬着头皮,如实说道:

“儿臣.去见了兵部侍郎之子。”

“王先之?”

“王立成。”

“王玉钱的那个私生子?”

“是。”

“看来昭渊确实把你逼得有些急了,竟然自降身份去见一介私生子。”

“.”李玉成。

父皇话语的直接,让他有些难以接话。

但袖袍下的手掌略微攥紧后,李玉成还是轻声说道:

“人的才能不应以出身定高低。”

“嚯?”

李耀玄见到对方顶话,轻轻笑了笑:

“仅仅一夜的相谈便能让你这太子给朕顶嘴,看来你对那人的评价颇高呢。”

“儿臣只是实话实话。”

“罢了,这些都不重要。”

李耀玄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可惜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去埋子布局了,即便将那人招揽留作在相府的暗子,也大概率用不上的。”

听到这话,李玉成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异色。

他感到了这父皇话里暗话点他。

需要时间布局的暗子用不上,换而言之,他若想要保住太子之位,那便得要借助不需布局现成的势力才行。

想到这,李玉成抬眸看向了那盘坐床榻的佝偻老者,眼神中带着试探。

而见到长子这个视线,李耀玄轻轻的摇了摇头:

“玉成,在朕众多的皇子里,朕确实是最喜欢你的,喜欢你这刚正不阿,胸怀天下的性子,但在有的事情上,你与筠庆与昭渊确实还是有些差距。”

说到这,

李耀玄叹息了一声:

“若换做是他们二人,在朕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大概率便已经能够听懂朕的意思了。”

李玉成温润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失落,略微垂首:

“儿臣,让父皇您失望了。”

“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在某些时候这是缺陷,但在某些时候也是优点。”

李耀玄重新恻倚在了床榻之上,目光幽幽望向了窗外:“只要.听懂了即可。”

在听到父皇的逐客令后,李玉成却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依旧跪在原地。

熏香寥寥,厢房无声。

李耀玄见太子一只跪在这清心阁,眉头逐渐皱起:

“你不下去,还要朕专程请你么?”

李玉成抬眸看着父皇的眼睛,轻声说道:

“父皇,儿臣以为此举不.”

“砰!”

话音未落,李耀玄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床榻上的矮脚桌案之上。

一阵飓风在房间之内瞬时掀起,丝绸幕帘飞舞不断,待到一切落定,床榻上的矮脚桌案连带着李玉成今日书写的那份早朝记事一同化为了齑粉。

李耀玄盯着眼前的太子,声音的温度略微下降:

“朕已经给了你一条可走之路,愿不愿走是你的事情。

“现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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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六章 偶遇

王玉钱虽贵为兵部侍郎,但他的车驾却并不奢华。

没有软榻、没有茶案、更没有熏香一类雅物,座驾亦是低级妖兽赤枣马,若非车身纹着朝堂三品大员特有紫金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一辆普通的商旅车架。

两人端坐其中,车架的内部空间甚至显得有些逼仄。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车架简易一点,即便圣上不一定看得到,但起码能够一定程度上表明自己很廉洁。

没有避震仪的加持,马车一路颠簸,在车内内挂的钟晷指到巳时三刻之时终于来到了相国府那气势恢宏的府门之前。

略微拉开车窗,许元向外探出了视线。

略微有些出乎预料,他们并非是第一个前来拜访的车家。

相府门前的宽敞街道上已然车水马龙,街道两侧停靠了很多马车,相府的侍者与知客正不断地引导着这些兽车入府。

其中有装潢名贵的独角妖马兽车,也有纹着朝堂大员专用图腾的格式马车,甚至,许元还在其中看到了二品大员那专用的赤红色纹路。

略微扫了一眼,许元将视线投向了车内对面的小老头:

“王老,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

王玉钱闻言略显古怪瞥了对面的三公子一眼,随即便小声的提醒道:

“年关将至,官员的三年一考已经开始了,相府在各地的幕僚也会在此时入京叙职,借着这个机会带您回府,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异常。”

许元闻言瞬间恍然,一些记忆也涌上了心头。

在儿时那已然日渐模糊的记忆中,临近年关之时,原本颇为冷清的家里确实会莫名变得热闹很多。

当时只觉热闹好玩,不曾多想,但此时再看

只能说怪不得坊间会有宰相不点头,政令不出金銮殿的传言。

粗略扫过,光是今日前来相府拜码头的车架便囊括十余名三四品的大员,而这些人基本上都可以说是朝堂上的半壁江山了。

前来拜门的车架虽多,但也许是因为车身上那属于三品大员的紫金纹路,许元他们等待的时间却并不算久。

很快便有一名管事来到了他们所在的车架之前,将二人从古色古香的侧门沿着一道小路进了府内。

府内人员虽多,但相府那厚重巍峨的建筑群落却并不吵闹,官员幕僚无人高声喧哗者,三两结伴在侍者带领下分流到相府各处。

在那名管事的带领下,许元与王玉钱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相府之内那处巨大湖泊。

看着眼前这处风景宜人的湿地湖泊,许元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

冬季虽至,但湖面却未结冰,清风拂过,湖面顿时波光潋滟。

不过许元却不是在看湖泊,而是在看湖泊中心那处阁楼,以及阁楼之上的那名女子。

醒来之后已有许久,但这还是许元第一次在相府内见到冉青墨。

肌肤胜雪,黑衣如墨,长发如洗,一如当初分别时的模样。

没有隔空相交的视线,她只是安静坐在窗棂边看着那泛着涟漪的湖泊发呆。

盯着少女倾城无暇的侧脸,许元眸底悄然闪过了一抹叹息。

“王公子,你怎么了?”

执事悄然传来的声音将许元的思绪打断。

还未等他说话,这名相府执事便则朝着许元所望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轻声的解释道:

“那是相国大人的一名贵客,即便是管家大人都是不允许踏入那边半步的,不过之前四小姐倒是经常去那边找蓝雨阁的那位姑娘。”

许元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这位执事对他的善意,

对方在提醒他,你虽为侍郎之子,但那位姑娘身份更加尊贵,不是你可以高攀的。

许元沉默了少许,收回了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王某知晓。”

话落,执事微微一笑,继续在前方带路,许元与身侧王玉钱则默默的跟在了其身后。

一阵寒风在暖阳中呼啸而过,将湖畔的古树上落叶卷落,也让那阁楼内的黑衣女子回过了神。

目光所及,冉青墨下意识的扫过了那在湖畔对面走过三人,最终落在了其中那名青年的背影之上,随即乌黑的瞳孔略微一缩。

一层冰晶于窗棂凝结,下一瞬,端坐于阁楼中的少女忽然消失。

再度出现之时,她已然来到了许元三人面前。

看着挡在前路的少女,前方领路的执事略微一愣,随即便立刻躬身一礼:

“姑娘前来,可有事吩咐?”

冉青墨没有理会执事的话语,目光直挺挺的落在了三人中的青年身上。

目光在空中交织。

许元反应很快,视线流露一抹疑惑,但心脏略微加速了些许。

他不知道冉青墨怎么突然拦在了他的身前,看着眼前的少女他心中升起了一抹担忧,但同样也带上了些许莫名的期待。

不过很快,

他心中担忧与期待都一同消逝了。

他从她那双清丽的美眸中看到了一抹肉眼可见的失落。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老爹果然没有骗他,这人皮面具圣人之下无人可以勘破。

心中想着,许元用一种文儿儒雅的君子之声,轻声回道:

“哦?王某与姑娘的故人相似?”

冉青墨盯着许元这幅面容看了数息,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背影.”

话落,许元还想再与大冰坨子说点什么,但冉青墨已然失落垂下了脑袋,默默的转身独自踏水朝着湖心阁楼走去。

望着那道离去的萧索倩影,许元不自觉的轻轻的抿了抿唇角。

由于当初与国师的那场交易,他让那位父亲给大冰坨子编制出了一个精致的信息茧房。

相府之内,不得有任何人提及他的死讯。

而大冰坨子那无时无刻不在修炼的性子,也不会随便外出相府。

也因此,即便他的死讯传出已有半月,大冰坨子却依旧对此毫不知情。

想到这,许元略微攥紧了拳头。

只是今日看她坐在窗边发呆的神色,想来应当已经是起了一些疑心。

毕竟,

她曾经对他说过,她不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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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章 黑狱

踏水成冰,墨衣不见。

盯着冉青墨在湖面走过的痕迹,许元眼底的复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异。

灵视所感,冰炁无形。

在水面结起的冰晶似乎是当初冉青墨那名为冰云阶的御空手段,但奇怪的是灵视之下竟然感知不到冰晶上的源炁波动。

所以

这是道蕴?

而且是不用炁机激发的道蕴

想到这,许元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脑海中下意识浮现了两个字。

化道

冉青墨竟然已经要突破源初了,而且走的还是化道之路!

比起其他需要自己苦哈哈摸索境界突破之法的修者,许元他如今虽然只是一介融身,但对于修者进阶的各种手段与修炼方式都已然烂熟于心。

除了突破圣阶的方式那老爹没给他以外,其他的破境之法就连源初突破蜕凡的他都掌握着好几种,更别提大宗师突破源初的方法了。

宗师突破源初,有着在这世间流传最广的一句谚语,

境达源初,以武入境,可滴血重生,以炁入境,意魄凝实可出窍夺魂。

刚穿越之时,许元把这话当真了,但现在再看这其实也只是最初的两种方式而已。

不管是以炁入道,还是以武入道,亦或者以其他什么入道本质都是将道蕴融于己身的一种方式。

当然,突破方式的不同,获得的特性也会随之不同。

和那句谚语大同小异,不过谚语之中的描述还是略作了一些夸张的修饰成分。

而在这些突破源初之法中,已知最难的一条路便是化道。

因为化道与寻常融道破境之法有着一些细微的区别。

融道,是将道蕴融于己身,而化道则是将己身慢慢的道蕴化。

其中最显著的特征便是源炁波动会被道蕴所取代。

以化道之法破境的修者,由于源炁波动被掩盖,隐匿手段会更强,而且一举一动之间不需源炁催动皆可附着道蕴。

典型的代表人物便是娄姬那老姐和先前在惠州县伏杀他的那位半圣强者洛冰离。

不过这并不代表化道的修者一定会比融道的修者强大。

用娄姬当初的话来说,

‘融道与化道只是两条不同的路而已,强大与否还得看个人,你娘舅与大哥皆是融道入境,也没见同阶之中有能力压他们之人。’

想着,许元再度望向了那处孤独伫立于湖畔中雅阁。

按照方才灵视所感,大冰坨子在相府的资源倾斜之下应当很快便会突破源初。

心间欢喜参半,最终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他,大概很快又会破不了她的防了

由于兵部侍郎王玉钱朝堂三品大员的身份,他们很顺利的进入了相府外人能够进入的最深处的殿落,露光水院。

这是修筑一处巨大人工湖泊之上的建筑群落,占地数百亩,琼楼玉宇之间由水上的廊道相连,湖面之上遍布着小荷莲叶,锦鲤游离其间,能够嗅到淡淡的芳水清香。

这里,相国府高层开年会的所在之地,也是这个时代建筑工艺的天花板。

毕竟,在这处湖底之下便是那规模庞大的地牢。

属于是老许家的传统艺能了。

在靖江府的许府宅院下方就有一处地牢,而这帝京相府之内也有。

略有不同的是许府宅院里的地牢没有名字,而相府底下的这处地牢则是有着很多美名加身的大炎三狱之一的黑狱。

对,就是那个囚禁着不少葬村残党的黑狱。

被那名执事带到这处露光水院之后,紧接着便有人将他们引入了一处颇为清净的阁楼,而阁楼下方则是有着一条密道连通着黑狱。

看着眼前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而展开的深邃甬道,许元忽然想起了娄姬之前给他讲的一个冷笑话。

‘长天,你知道为什么相府的例会会在这露光水院召开么?’

‘当然是为了方便把一些尸位素餐之徒扔进黑狱咯,咯咯咯咯~’

每年相府高层召开例会,都会有人从这里被押进黑狱之中,而今年进去的人数应该会有点多

毕竟,

父亲已经说了,

今年,相府内部会有一场大清洗。

想到这,许元轻轻摇了摇头,抬步迈入了黑狱之中。

进入相府内院之中的程序比许元想象中的要复杂很多。

像是电影里的地下党接头。

王玉钱这小老头在前面对暗号,然后一层一层进入。

不过想想也确实需要这么麻烦。

毕竟,他既不能用兵部侍郎之子这个身份,也不能用自己真实的身份,而且在他回到内院之中这段时间,还得有一个人来顶替他成为被王玉钱这个兵部侍郎带回王府宅邸。

这期间任何一个环节都容不得有差错。

一直跟在领路人的后方,许元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处地牢。

之前他已经去过诏狱,这次又来了黑狱,若是再去一次天牢,放在沧源之中就能达成一个名为纯狱风的成就。

比起遍地皆是恶臭血腥气息的诏狱,自个家里的黑狱隧道虽然狭窄逼仄,但却是卫生了不少,空气中甚至还有着一些熏香。

不愧是娄姬那老姐直辖的地方。

不过在许元用灵视穿通镌刻阵纹的密闭牢壁之后,这个想法倒是被打消了。

血腥,

相当的血腥。

由于高阶修者那强大的生命力,此世酷刑的玩法可比前世古代要多了太多。

“哒哒.哒.”

一行三人默不作声的在黑狱那逼仄的廊道中走着,脚步声回荡出去很远,没有惨叫,但显得诡异。

在走到一处密闭牢狱之前时,许元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抬眸看了一眼狱门上的字符,眼眸之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犹豫。

银柳兰。

由于是娄姬管辖,重要的牢狱基本都是由花的名字而命名。

而如果许元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处名为银柳兰的房间便关押着一名发髯皆白的老者。

一个行事无忌,宛若孩童的老者,逼格很高。

名叫无名。

当然,此人真名肯定不叫无名。

但《沧源》取了一个无名老者的名号,而且各种结局玩家都不会知晓对方真实的名字与身份。

至于说为什么这个逼格很高的老者会被关在他家的黑狱?

呵呵

按照沧源之中的剧情,也许这位名叫无名的老者是可以被利用的。

毕竟,

此人真的蛮强的。

如果没有发生大的变动,大概能和娄姬那老姐五五开?

心中想着,许元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抬步向前,但心中倒是记下了这处位置。

有时间,他可以尝试过来看看。

黑狱之中的道路盘根错节,但却没有直接通往内院的道路,许元三人进入其中只是为了不引人耳目的借道而已。

再经过几次周转,许元也终于取下来人皮面具,回到了自家的内院。

然后,

一推开房门,

他便看见在自个床上睡着了的许歆瑶。

残血复活!

四百六十八章 兄妹闲谈

与离开之时相比,许元发现自己的房内乱了很多,随处可见一些不知名的“杂物”。

桌案、窗沿、地面几乎被这些“杂物”占满,一眼望去几乎无处下脚。

当然,

最扎眼的还是那躺在自己床榻之上睡觉...

四百六十九章 柴薪

帝安冬日的夜晚很冷,没有星空,没有月亮,有的只是那如死一般的寂静。

从膳房出来,许元端着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行走在寒冷的冬夜中,心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着。

虽然烹饪二字与许长歌这个冷面霸总有些不相搭,但事实便是这位长兄确实是会做菜,而且味道还不赖。

记得当初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和娘舅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四个小孩则被禁足在内院。

而为防止不测的发生,那老爹和那娘舅在临走前还在相府内院之中布置了很多东西,进出不许。

作为当时唯一懂事的孩子,许长歌这老大要是不做饭,其他三个小的都不用他人暗杀,自己就得先被饿死。

心中思绪蔓延,许元在路过许长歌那扇院门之时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餐盘。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许长歌确实是一个好兄长。

除了说话不喜欢用嘴以外,各种意义上的好兄长。

毕竟,

在被禁足之前,他才刚刚亲眼目睹看着母亲在自己眼前被杀死

而即便这样,

不过总角之年的他也依旧未在他们三兄妹面前表露分毫。

“呼”

一声叹息,许元从许长歌的门前走过,收敛好心间情绪才端着饭菜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今夜的晚膳对于许歆瑶一人而言显得有些过于丰盛。

五荤两素,一汤。

往日里家里几口人一起聚餐也就是这待遇,许长歌做了这么多应当也是有着他许元的一份。

不过许元却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

作为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许歆瑶用膳的样子依旧一如平日里那般温婉大方,细嚼慢咽,没有任何声响。

竹筷轻碰瓷碗,脆声叮咚便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

“三哥,你真的不吃么?”

许歆瑶轻咽下一块细腻的五香鱼肉后,忽地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许元。

许元回神,扫了一眼桌案上丰盛而诱人的各类食材,轻笑着摇了摇头:

“融身以下的修者需要进食来维系身体各种机能,但融身已经可以用源炁来替代食物。”

许歆瑶噗嗤一笑,看了一眼话语略带嘚瑟的许元,捏着竹筷点了点瓷盘的边缘:

“三哥你不吃,是因为妖兽肉和灵蔬中蕴含的源炁吧?”

许元沉默一瞬,略显无奈的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自己手掌:

“我的身体现在消化不了这些食材。”

内院中膳房内常备食材皆是经过下人精挑细选的上乘灵食,其中蕴含的源炁虽比不上那些破境丹药,但胜在对身体无害,长期服用即便是凡人也能强健体魄。

可问题是,许元他现在的体质已经和世间修者隔了一层厚厚的壁障了。

彼之仙草,他之毒药。

他如今体质并不能吸收源炁,体内的那股黑色源炁甚至会与其发生排异反应。

少量摄入靠着功法尚能排出,若是大量摄入甚至还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这段时间以来许元他不止一次的些庆幸过自己在睡梦中突破了融身,若没有融身之境,他可能现在只能如惠州县那般吃人度日。

不过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有出无进他体内源炁总有会被耗空的一天。

想到这,许元轻轻点了点桌案,看向了屋内那被新镌刻下的阵纹,略带期待的问道:

“阵法,已经完成了?”

许歆瑶用完膳食,轻轻将竹筷放在一旁:

“只完成了一半,而且需要三哥你亲自实验一下成果。”

闻言,许元眼中下意识闪过了一抹失望,不过随即也便释然。

一种全新的阵法的研制往往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许歆瑶能在两月之内将其鼓捣出来已经很不容易。

心中正想着,许元忽然感觉周遭的光线骤然黯淡了下来。

抬眸望去,却见到不知何时房间之内已然飘荡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白色的,看上去,很薄,但阻光性却是极强。

许歆瑶与他不过相隔一米有余,但其那窈窕的身影却是已然不可见。

见此变故,许元眉头下意识的皱起,可随即身体本能感知到的亲近感立刻让他意识到这便是许歆瑶口中的“半成品”阵法。

“哥,伱试试能否吐纳这些雾气。”

许歆瑶的声音从雾气中传来。

这是她在操纵阵法。

许元见状也没有犹豫,久违的开始了运功。

而在体内源炁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周遭被迷雾所笼罩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犹如鱼龙入水,他感知仿佛与这片雾气相连在了一起。

但这份清晰却并非视觉上的,而是类似于当初异鬼之躯在间渊中活动时的上帝视角,房间之内哪怕是一粒尘埃都能被他清晰的感知到。

在发觉这一点后,许元便直接散去了功法,抬起指尖轻轻划过在厢房内荡漾的白雾,轻声问道:

“这雾气怎么产生的?”

许歆瑶的含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阴源、命源与源炁皆是无形之物,但歆瑶以阵法将三者相融之后便莫名生成了这种雾气。”

“不,我是说怎么做到的,这应当不是两月之内能够研制出来的阵法吧?”

“嗯”

听到这个问题的许歆瑶迟疑的轻吟了一声,似是在斟酌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让许元听懂。

半晌,雾气散去,许歆瑶的身形再度出现在桌案对面,纤长指尖轻轻搭在了茶杯之上,柔声的说道:

“一开始歆瑶尝试的路子在两月之内最多也能完成抽取阴鬼阴源的步骤,不过后来师傅他提醒了一句话后,歆瑶突然意识到这事似乎可以直接从根源上下手。”

“根源?”许元轻疑一声。

许歆瑶弯眸一笑,反问道:

“哥,你觉得命源和阴源是如何产生的?”

许元闻言,眸中流露一抹思索。

“哥你也想到了吧。”

许歆瑶轻轻抬起瓷杯在手中轻轻摇晃,杯中香茗泛起阵阵涟漪:

“源炁,

“不管阴鬼与异鬼如何特殊,但归根到底他们也都是需要通过吐纳源炁来增强自身。”

“这个念头一起,歆瑶便拜托师傅让人运来了百头阴鬼与十数头异鬼进行活体研究。

“本来是想要对比一下修者吐纳源炁之时与这些怪物的差别,但在特质阵法的加持下,歆瑶发现它们和修者一样。”

说到这,许歆瑶美眸之中泛起了一片兴奋的光芒:

“在炼化完源炁之中,它们竟然也会“归炁”,而且这些未入“丹田”的“炁”内没有任何杂质。”

听到这里,许元心中已经了然。

归炁,修炼的一个学术名词。

把通过经络功法炼化完成的灵炁归入丹田的过程便唤作归炁。

想着,

许元下意识垂眸瞥了一眼脚下,问:

“也就是说,那百头阴鬼与十余头异鬼现在成了我修炼的柴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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