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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高尔基——第一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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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萨沙从厨房跑出去。我不知道怎么办好,身子靠在较亮的窗前。老板来了,忧心忡忡地蹲下身来,用一只手摸了摸厨娘的面庞,然后说道:“真的,死了……怎么回事呀?”于是,他走到屋角奇迹创造者尼古拉小圣像前面,画了十字,祷告之后,在前室里大声喊叫:“萨沙,快去报警!”

不久,来了一个警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取了一点小费,就离开了。没多久又回来,还领来了一个马车夫,两个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把厨娘抬到街上去了。老板娘从过厅里探出头来,命令我说:“把地板擦干净!”

但是老板却说:“好在她死在晚上!”

我不懂,为什么在晚上死去时好的。晚上入睡的时候,我从来也没听见过萨沙那样温柔地说:“别关灯!”

“你怕什么?”

他用被子把脑袋蒙起来,默默地躺了好久。夜深人静,似乎正在倾听着什么,等候着什么。我突然觉得:钟声马上会敲响,全城的人都会乱跑、乱叫,乱作一团。萨沙从被窝里探出头轻声问道:“咱们在炉炕上一块儿睡,好不好?”

“炉炕上热得很。”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怎么一下子就去见上帝了?真没想到这妖婆……我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

他开始谈起死人来,说死人如何从坟墓中爬出来,在城里游走到深夜,寻找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和亲人所在的住处。

“死人只记得城市,”他轻轻地说道,“但街道和房屋他们却已经记不起来了……”

四周更加静寂冷清,也似乎更加黑暗了。

萨沙抬起头问:“要看看我的箱子吗?”

我早就想知道他箱子里藏的是什么东西了,他用一把挂锁把它锁着,每次打开总是特别小心翼翼,要是我想望它一眼,他就粗暴地问我:“你要干什么?啊?”我表示赞同之后,他做起来,却不下床,用生硬的口吻要我把箱子搬到床上,放在他脚跟前。钥匙跟贴身的十字架一起系在一条带子上,挂在他的脖颈上。仔细看了看厨房的各个角落以后,神秘兮兮地蹙着眉头,把锁打开,拂了拂箱子盖,好像它很热似的, 然后箱子盖开了,从里面拿出了几套衬衣和衬裤。半只箱子装满了药盒子、各种颜色的包茶叶的商标纸、装皮鞋油的盒子和沙丁鱼罐头盒等等。

“这是什么?”

“你马上就会瞧见的。”

他用两只脚夹住箱子,然后俯下身子,对着它轻轻地哼唱起来:“愿上帝……”

我想里面一定有玩具。我不曾玩过这类玩意儿,因此强忍着好奇心装作不稀罕的模样,但是看见人家有,还是特别羡慕。像萨沙这么大的人还有玩具,这我很惊讶,虽然他小心翼翼藏起来,但我能理解这种小心谨慎的心里。他打开第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一副眼镜架子,把它戴在鼻子上,严厉地望着我说:“这眼镜本来就是这样,没有镜片也不碍事的。”

“让我也试一试!”

“你戴不行的,这时黑眼睛用的,你的眼珠是淡色的。”

他一边解释,一边像老板那样咳了一声,但马上就胆战心惊地环视了一下整个厨房。

空鞋油盒里装满花花绿绿的扣子。他得意扬扬地向我炫耀着:“这些都是从街上捡来的,自己捡的。已经攒了37颗了……”

在第三个盒子里装着的,也是从街上捡来的铜大头针,还有皮靴的掌子,其中有磨损了的,有破了的,也有一些完好无损的。还有一些皮鞋盒便鞋的扣环,铜的门把手,手杖上的破雕骨镶头,一把女孩的数字,一本叫《圆梦与占卜》的书以及很多别的类似的东西。我捡破烂的时候,像这种不值钱的小东西,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收集到十倍以上。

萨沙的“宝贝”使我感到失望、气恼、并且可怜起他来。可他却对每一件东西注意地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地用手指摸了又摸。有时又一本正经地撅起厚嘴唇。在她那凸起的眼里我看到无限满足而又发愁的神气。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呢?”

他匆匆地透过镜框瞟了我一眼,然后用清脆的童音问道:

“我送给你一点,要吗?”

“不,我不要……”

很明显,我直白的拒接和轻描淡写扫了他的兴致。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跟我商量:“你去拿条毛巾来,我们把所有的东西都擦一遍,要不,全盖上灰尘了……”

他把心爱之物都抹干净摆好以后,脸对着墙,钻进了被窝里。窗外下起雨来,雨水从屋顶上滴落下来,风不时地拍打着窗子。萨沙就那样背对着跟我说:“等一等,等花园里的地干了之后,我给你看件东西,你会‘啊呀’一声的!”

我没吱声,铺床睡觉了。

没多少工夫,他忽然蹦起来,两手撑着墙,非常诚恳地说:“我害怕……主啊,我害怕!愿主怜悯!这到底是怎么啦?”

当时,我吓得目瞪口呆。我觉得厨娘正站在面对院子的窗户前,背对着我,低着头,前额顶在玻璃上,就像她生前站着看公鸡斗架那样。萨沙抽泣着,手拍打着墙,两脚乱踢,像踩到炸药似的。我头也不敢抬一下,努力地穿过厨房,在他的身边躺下。我们哭着,说着,直到累了才睡着。没过几天,是一个什么节日。我们只做半天生意,然后在家里吃中午饭。当老板家里人睡午觉的时候,萨沙鬼鬼祟祟地对我说:“咱们走吧!”

我猜想,我不一会儿就会瞧见那件使我充满无限好奇的宝贝了。

我们来到花园里。在一条窄小的地段里,在两幢房屋中间,种着十五六颗老椴树,结实的树干上长满毛茸茸的青苔,灰褐色光秃秃的枝条懒懒的伸展着。这些枝条上脸一个鸟窝也没有,树干简直像墓碑一样。除了这些椴树,园子里空空如也。人行小道硬邦邦的,黑得也好像生铁一样。在那些去年落下的黄叶中,露出一块块光秃的地方,地面上也是盖着绿苔,就像一潭死水上面覆盖着一层浮萍一样。

萨沙转了个弯儿,向临街的木栅栏走过去,在一颗椴树下停住了脚步。他眨眨眼瞧了一眼零距模糊的窗户,蹲下来,用手扒开一堆落叶,于是一个粗大的树根露了出来。旁边还有两块装,蹲下来,深深陷在土里。他把砖拨开,下边是和屋顶上一样的烂洋铁皮,再往下边石一块方板。于是,最后我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个沿树根穿下去的大洞。

萨沙划着一根火柴,点燃蜡烛,钻进洞里去后,对我说:

“你也来看吧!可别害怕……”

看得出来,他自己是害怕的,因为他手里拿着的烛头在不停地抖动。脸色苍白,嘴唇撇得很难看,两眼湿润了;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地背到身子后面。我的心狂跳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朝树根下面的洞底望去。

他的恐惧传给了我,我非常小心翼翼地朝树根深处望了一眼,那树根成了地洞的支柱——萨沙在洞里点上三只蜡烛,洞中映出天蓝色的光。洞身相当宽,有一只提桶那么深,但是比提桶还要大些。旁边镶满小片的五彩缤纷的玻璃和茶具的破瓷片,中间微微凸起的地方。盖着一块红布,底下搁着一口用锡纸糊成的小棺材,半面盖着一块小布片,像是棺材罩,布片边沿底下露出麻雀的灰色爪子和长着尖喙的脑袋。棺材后面,高高地怂立着一个读经台,上面摆着一个铜制的贴身十字架。三支长长的蜡烛摆在灵台的四周,蜡台上贴着包裹糖果的黄色和白色的锡纸。蜡烛的火苗移向洞口,各色火花和斑点模模糊糊地在洞里跳动着、舞蹈着。蜡烛味、温热的腐臭味、泥土味,一齐朝我的脸部迎面扑来,弄得我两眼发花。

我看着这情景,一种不舒服的怪异感觉油然而生,此刻我的恐惧心里被赶得无影无踪了。

“好吗?”萨沙问。

“这是为什么的?”

“小教堂嘛,”他解释说,“像吗?”

“不知道。”

“那麻雀好比死人,或许它会变为不朽的金身,因为它是无辜丧生的……”

“死了以后才找到的吗?”

“不,它飞进了货仓里,我用手捉住它,捂死的。”

“这时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

他朝我的眼睛望了一眼,又问道:

“好玩吗?”

“没什么感觉!”

这时他又对着洞口弯着腰,迅速地压上木板和铁皮,将砖埋进土里。然后站起身,拂去膝头上的泥土,历圣问我:

“为什么你不喜欢?”

“我觉得那只麻雀台可怜了!”

他用似乎瞎了的眼珠子狠狠瞪了我一眼,并在我的胸前推了一下,大声骂道:“傻瓜!你说你不喜欢是出于忌妒!你以为在缆索街你家园子里,比这个做的更生动吗?”

我想起家里的凉亭,便肯定地回答:“当然比这个好!”

萨沙脱去外衣,往地上一丢,挽起袖子,往手心里吐上一口唾沫,然后提出:

“那么,我们打一架!”

我不想打架,我被沉重的压抑感压得透不过气来,看着萨沙那张气势汹汹的脸,我感到难过。他对着我冲来,用脑袋撞我的胸膛,把我打倒在地,然后骑在我身上,大声喊叫起来:“想活还是想死?”

但是我的力气比他大,而且我生气了,一会儿,他就面部朝下躺倒了。两手抱头,发出一阵号叫,然后便不再动弹。我急了,想把他拉起来,但是他手脚一点也不老实,我退到一旁,不知道怎么办好,他稍稍抬起头来说道:“你认为自己打赢了嘛?我是故意这么躺着,好叫老板家里的人看见我,我要告你一状,让他们把你赶走!”

他叫嚷着,恐吓着,他的话使我愤怒到了极点,我干脆跑到树洞那边,搬开砖头,把那装麻雀的棺材丢到木栅栏外面去了,把洞里的东西全都挖了出来,用两脚踩得粉碎。

“看见没有?”

萨沙对我的蛮横感到奇怪,他坐在地上,稍稍张开嘴巴,动动眉毛,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注视着我的行动。等我做完了,他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把上衣往肩头一搭。

接着,他用低沉而又凶恶的嗓音说道:“我们走着瞧,用不了多久!你不知道,这都是我故意安排的,这是魔法!哼!”

我马上瘫坐在地上,好像他的话把我打倒了似的,我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部都被泼了一瓢冷水。他走了,连头也没回,他的这种镇静,更加使我感到压抑。我决定明天就离开,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老板和店铺,拜托萨沙跟他的魔法,摆脱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生活。

第二天清晨,新来的厨娘叫我起床。

“哎哟,你的脸,怎么啦?”她大声叫嚷起来。

“一定是魔法开始了。”我心情沉重地想。这时厨娘捧腹大笑,把我逗乐了,她拿镜子给我一照,镜子里的我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烟灰。

“是萨沙干的吧?”

“不是他就是我喽!”厨娘十分滑稽地叫道。

我开始刷鞋子,但受刚伸进鞋里,一颗大头针马上扎进我的手指。

“这又是他的魔法啊!”

每只鞋子里都藏有针和大头针,很有技巧地安放着,都刺进了我的手心。于是我拿勺子舀了一勺冷水,走到那个还没有醒来,或者正在装睡的“魔法师”身边,十分解气地泼了他一脑袋。不过,我的心情还是不好,那个装麻雀的棺材,弯曲的爪子,委屈地向上伸出的又尖又弯的喙,以及旁边那些五颜六色的火花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飞闪,像要升起的彩虹却无法升起来一样。棺材越变越宽,鸟爪子越变越大,向上伸去,不停地颤动,竟然活起来了。

我本来决定当天傍晚逃走。可因为心不在焉地在午饭前的炉子上烧汤时,汤刚烧开,正准备熄灭炉火,汤洒在手上了。

就这样,我被送进了医院。我记得医院里乱糟糟的,很令人心烦。

一些死尸的灰白色的影子,在摇摇摆摆的黑黢黢的空旷的地方不停地蠕动着、低语着。一个壮汉,眉毛长得跟髭毛似的,又粗又长,拄着拐杖,摆动着大黑胡子,凶神恶煞地叫嚷着:“我要向大主教揭发!”

一张张的病床,活像一幅幅的棺材。病人仰面躺着,鼻子朝天,像是一只只死麻雀。黄色的墙摇摆不停,天花板跟船帆一般升起来,地板就是还浪。

排列整齐的病床,一会儿聚拢在一起,一会儿又分开,一切都是跳动着的,可怕极了!从窗外远眺,树枝像无数的干枯的拉长的手臂一样伸展着,不知谁在动摇它们。门口,一个棕红色头发的瘦小的死人,一双很短很短的手,在扯动他自己的尸衣。他尖声叫着:

“我不是疯子呀!”

拄着拐杖的大黑胡子冲着他嚷嚷:“我要向——大——主——教——揭发!”

外祖父、外祖母以及所有的人都经常说,医院常常整死人,所以我认为自己的这条命算是完了。一个女人走到我身旁,她戴着眼镜,穿的也是尸衣,在我床边一块黑板上写着什么,粉笔折了,粉笔灰洋洋洒洒飘落在我的脸上。

“你叫什么?”她问。

“不知道。”

“你有名字吗?”

“没有。”

“好啦,别装傻,要不然,会挨揍的!”

她不说,我也相信我一定会挨揍的,我干脆不再搭理她。她像猫一样,喷了一下鼻子,随即又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掉了。

屋里有两盏灯,淡黄色的火苗像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挂在天花板底下。它们悬在那里,一眨一眨的,令人心烦地闪耀,并力图相互靠拢来。

屋角上不知谁在说话:“我们打牌吧?”

“我没有手怎么打呀?”

“啊,对了,你的一只手被切掉了!”

我马上想到:啊,对了,他们切掉他的一只手,是因为他打牌。他们在把我弄死以前会对我怎么办呢?

我的双手疼痛,好像被放在炉子上烘烤一样,又好像有谁在抽我手指的指骨。

我既害怕,又痛,于是呜呜地哭起来。我使劲儿地把眼睛闭上,为了不让人看见眼泪,我把眼睛闭着,但泪水挤出了我的眼窝,沿着两鬓,流到了耳朵里。

暮色沉重,病人都回到床上躺倒了,裹在灰毯子里,随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过,慢慢地静默下来。

只听到角落里有人在嘟哝着说:“不会有什么结果,男的是废物,女的也是废物……”

真该给外祖母写一封信去,让她趁我还活着的时候将我带出医院。但又没办法写信,因为两手不听使唤,再说也没有纸笔。试试看能不能从这里溜走?

夜深了,似乎明日的朝阳再也不会升起。我把两只脚轻轻放到地板上,马上就要走到门口了,门虚掩着,在走廊里——灯光下一张有靠背的长木椅上,一个花白的刺猬似的脑袋正吞吐着烟云,他的黑森森的凹陷的双眼望着我,我来不及躲起来了。

“谁在闲逛?到这边来!”

他的声音很低,并不可怕。我便走过去,看见了一张长着络腮胡的圆脸——满头乱蓬蓬的毛发之立着,发出银白色的亮光。他腰上挂着一串钥匙。要是他的毛发再长一点,那就跟师徒彼得一模一样了。

“手烫坏了吗?你干吗这么晚还起来溜达,这不合规定呀?”

他对着我的胸脯和脸庞,吐出许多烟来,然后用一只温暖的手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拖到他身边。

“你怕吗?”

“我怕!”

“来这儿的人,开始都害怕。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尤其是和我在一块——我没有让一个人受过委屈……你想抽烟吗?嗯,不行,你还年轻。再过两三年……你的父母呢?没有父母亲!唔,也没必要,没有他们我们也能活下去,不过不要胆小!明白吗?”

我好久没有碰到用这样随和、亲切、明白的字词和我说话的人了。听完这些话,我心里填满了说不出的快乐。当他把我带到我的病床时,我求他:

“同我坐一会儿吧!”

“可以。”他同意了。

“你是干什么的?”

“我?当兵的,一个货真价实的兵,高加索兵,我打过仗,但是——不打行吗?当兵的职责就是打仗。我打过匈牙利人,打过契尔克斯人,打过波兰人——我跟太多的人打过仗了!小子,打仗是惨无人道的呀!”

我闭了一会儿眼,待到我睁开时,士兵的位子上已经坐上穿黑衣服的外祖母了,那位士兵站在她身旁说:“哎呦,真死了吗?”

阳光照进病房里,屋子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金色之中,忽而淡下去,忽而又闪亮照着一些,俨然想一个孩子在恶作剧。外祖母躬着腰问我:“怎么啦,宝贝?病重吗?我跟他,那个褐色胡子的魔鬼谈过了……”

“我马上把一切手续都办好。”士兵离开时说道。外祖母擦着眼泪接着说:“这个兵原是我们巴拉罕钠城的人。”

我始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所以沉默不语。大夫来了,给我包扎了伤口,然后我就同外祖母坐上一辆出租马车,穿过城里的大街小巷走了,外祖母告诉我:“咱们家的老爷子简直是疯啦,吝啬得叫人难以忍受!前些日子,他的一个新朋友——毛坯匠‘马鞭子’把他夹在一本赞美诗里的一百卢布现金给偷走了。出了这种事情,唉!”

太阳明亮的照着。一朵朵白云,像一只只小鸟、在天空中游动。我们沿着伏尔加河上铺的垫板向前走去,冰咔嚓咔嚓作响,并往上凸起来,河水在窄小的木板下清唱着哗啦哗啦的歌。市场中大教堂的红屋顶上,几个金十字架发出耀眼的光辉。迎面碰着一个宽脸庞的女人、两手抱着一捆像缎子似的柳树枝。春天到了,复活机来了!

我的心像漂浮的云朵般激动起来:“外祖母,我真爱你!”

这话并没有让她大吃一惊,她用平静的声音对我说道:“我们是亲人呀!不是我自夸,就是外人也都喜欢我呢,感谢圣母!”

她有些喜上眉梢了,又笑着补充了两句话说:“圣母喜爱的日子快来临了,她的儿子又活过来了。但是,瓦留莎,我的女儿呢……”

接下去,他就默然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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