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我已经说过,我比以往更加行踪隐蔽和外出得少了,只是去干我那些不能中断的工作,这就是说,去给母山羊挤奶和照料树林里那一小群羊。不过,两处都在岛的这一边,所以完全没有危险,因为那些野人尽管有时候在岛上出没,肯定从来没有想到要到岛上来寻找什么,所以从来不离开海岸,到岛的内地来转悠。我并不怀疑,在我由于恐惧而作出预防措施以后,他们可能像以前那样,到岸上来过几回。说真的,我回忆往事,还不寒而栗地想到,要是当时我同他们突然相遇,而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他们发现了,那将会是什么场面。有时候,我一想到这个可能出现的场面,心就直往下沉,使我的心情非常苦恼,有一阵子恢复不过来。想到万一遇上这个局面,我会怎么办,想到我不但没法抵抗他们,甚至不可能沉着地做我该做的事情,自卫能力就要比现在差多了,而现在,我经过了充分的考虑和准备,我能做该做的事情了。说真的,认真地考虑了这些事情以后,我的心情非常忧郁,有时候,这种情绪会持续好长的时间。
但是,我最后终于凭着对上帝的感谢,消除了我的忧思愁绪。上帝多次把我从看不见的危险中搭救出来,使我避免陷入种种灾祸。这些灾祸凭我自己的力量是再怎么着也没法脱身而出的,因为我一丁点儿不知道危机正在逼近,或者压根儿没有猜到有可能遭到危险。
我相信,要是我承认这些焦虑,这些我生活在其间的危险和眼下困扰着我的担心,使我停止了我的一切创造和一切我为了改善我将来的生活的设想的话,读者是不会感到奇怪的。我现在更要关心的是我的安全,而不是我的食物了。现在我要处处留意,不敲一颗钉子,不劈一根木头,只怕我弄出的闹声被人听到;由于同样的理由,我更不敢开枪了。最伤脑筋的是,我对生火也不放心极了,因为在白天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到烟火,它会泄露我人在哪儿。正是这个缘故,我把那些需要用火烤干的玩意儿,譬如说,烧陶罐、烟斗等等,都挪到我在树林里那个新住所去。我在那儿待了一些时候以后,使我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的是,我发现了在那地方有一个天然的洞。那个洞深得很,我敢说,即使有个野人来到洞口,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闯进来。说真的,任何人也不敢,只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为了找一个安全的藏身所在,才会这样不顾死活地豁出去。
洞口在一块大岩石的底下。我会说,这完全出于偶然(要是我没有找到充足的理由把这一切事情归诸天意的话),我在砍一些稠密的树枝,用来烧炭。在继续叙述我的故事以前,我一定要先交代一下我要烧炭的理由。事情是这样的:
我前面说过,我害怕让我居住的地方冒烟,然而我又没法住在那儿,不烤面饼,不煮肉,等等。于是,我按照在英格兰看到的用草泥掩盖着烧炭的情形,想出了这个烧木头的办法。把木头烧成木炭,然后熄了火,把木炭保存起来,运回家去,家里需要干用火的活儿的时候,用木炭就没有冒烟的危险。
不过,这只是顺便提一下罢了。我在这儿砍一些木料的时候,看到在低矮的灌木丛中一根树叶很稠密的树枝后面,好像有一个洞。我出于好奇心,向里面望去,费了好大的劲儿走进洞口,发现洞里相当大,这就是说,我在里面完全能站直身子,而且另外加上一个人,跟我站在一起也行。但是,我必须向你承认,我出洞的时候比进洞的时候更匆忙。洞里漆黑一片,我向里面望去,只见有两只闪闪发亮的生物的大眼睛,我不知道是鬼还是人,眼睛像两颗星似的闪烁着。模模糊糊的亮光直接从洞口照进来,引起眼睛的反光。
然而,我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定心了,接着骂了自己上千遍蠢货。我还对自己说,一个怕鬼的人不配独自个儿在一座荒岛上待二十年,而且我敢说在这个洞里没有什么比我自己更可怕了。想到这儿,我就鼓起勇气,举起一个火光熊熊的大火把,又冲进洞去。把火把举得稍微比我的脑袋高一点儿,靠着它的亮光,终于看到了一头最最丑陋和可怕的老公羊趴在地上,就像我们所说的,正在吩咐后事哩,它喘着粗气在挨命,事实上,是因为年纪已大,大限临头罢了。
我现在不再震惊,心情完全平静了,开始察看我的周围,发现这个洞原来很小,这是说,周围可能只有二十英尺,既不方,也不圆,说不上是什么形状,完全是天然形成的,没有经过人手加工。我还看到,在洞的另一边,有处地方还可以往里面走,不过很低,我需要手脚并用在地上爬,才进得去。我不知道它通往哪儿。因为没有蜡烛,我暂时放弃了进去的打算,决定第二天再来,带上蜡烛和火绒盒,盒子是我用一杆火枪的闭锁机改造的,火药池里放着引火材料。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自己制造的大蜡烛又来了。我现在已经能用羊脂做出很好的蜡烛来。一进入这个低洼的地方,我已经说过,我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了约莫十码光景。顺便提一下,我认为,考虑到我既不知道要爬多远,也不知道另一头是什么情况,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冒险举动。我穿过这个窄口子以后,发现洞顶比较高了,我估计将近有二十英尺高。看着这个山洞的周围和穹顶,我敢说,我在岛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现在这样金碧辉煌的气象;在我的两支蜡烛光照耀下,洞壁向我折射出千千万万道光芒。嵌在洞壁上的到底是什么,金刚钻呢,还是任何其他宝石,或者是金子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宁可猜测它是金子。
我进去的地方是一个这类洞窟中最可爱的洞窟,不管你的期望多高都会觉得满心欢喜,不过漆黑一片。地面干燥而平坦,还有一层细细松松的沙砾,看不到叫人厌恶和有毒的生物,四面洞壁和洞顶上一点儿也不潮湿。唯一进入的困难是进口窄小,但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且是我需要的藏身所在,我反而认为这是它的优点哩。所以我的确对这个发现大为欣喜,毫不迟疑地决定,把我担心的那些东西搬到这地方来,尤其是我贮存的火药和我多余的武器,这就是说,两杆鸟枪(我一共有三杆),还有三杆火枪(我一共有八杆)。我在我的堡垒上只布置了五杆,像一门门炮那样架在我最外层的围篱上;要是外出,也可以随手带上。
我趁这次军火搬家,打开了我从海上取来的那桶打湿了的火药。我发现海水从四面八方渗进桶里,有三四英寸厚的火药受潮了,结成饼,变成硬块,像果壳保护果仁似的,里面的火药却完好无损,所以我在桶的中间一下子得到了将近六十磅上好火药。在当时,这对我真是一个叫人愉快的发现,我把它全都搬到那儿。从此以后在我的堡垒里留下的火药就不超过两三磅,因为害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把留下做子弹的铅也一股脑儿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