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活儿干到一半的时候,我度过了在这地方居住的第四年,仍然怀着同样虔诚的心情纪念这个周年纪念日,而且也跟以往一样得到宽慰,因为我凭着坚持不断地学习和认真地按照上帝的教诲办事,凭着上帝仁慈的帮助,我现在获得的知识同我以往掌握的知识不一样了。我对事物持有不一样的观念。
首先,我在这儿摆脱了世上的一切邪恶。我已经没有“**的**,眼目的**,并今生的骄傲”,我对什么也不眼红,因为我拥有一切我现在能享受的东西。我是整个领地的领主,或者要是我高兴的话,我可以管自己叫掌管着这整整一片国土的国王或者皇帝。我没有对头,没有竞争者,没有人同我争夺统治权。
一句话,我处在自然状态中,取得了应付种种事情的经验,经过正确的考虑,终于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只要对我们有用,就是再好不过的了。不管我们可以积攒多少,确实都是留给别人的。我们只能享用我们消受得了的,不可能更多了。世界上最贪婪、最抠门的吝啬鬼,要是处在我的情况中的话,他的贪婪的恶癖也会治愈的。
我现在的生活情况比初到岛上的时候舒畅得多了,再说,不但我的**,而且在精神方面也舒畅得多了。我经常满心感激地坐在我有肉食的饭菜前,赞美上帝的恩赐,使我在荒野里能吃上这些东西。我学会了多看我的境况的光明面,少看黑暗面;多想想我享用些什么,少想想我缺少什么。这有时候给了我种种没法用语言表达的宽慰。我在这儿特地提出这事,是为了让那些心怀不满的人记住:他们没法舒适地享受上帝给他们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上帝没有给他们的东西眼红了。由于我们没有一些东西而产生的一切不满,在我看来,这都是来源于我们对已经有的东西缺乏感激之心。
另一个想法对我是大有好处的,而且毫无疑问,对任何处在同我一样的困境中的人,也会有好处。这就是说,拿我现在的处境同我当初估计的处境对比一下,不,同那本来肯定会发生的情况对比一下,幸亏善良的上帝存心保佑,让那艘船神奇地搁浅在离岸比较近的地方,使我不但可以登上船去,而且还可以把我拿到的东西从船上带到岸上,用来缓解我的生活困难,并且使生活舒适一些。没有这些幸运的遭遇,我就没有干活儿的工具,没有防身的武器,或者说没有猎取野兽作为食物的火药和子弹。
这些想法使我非常清楚地感到上帝对我的仁慈,使我对眼下的处境,虽然处处都遇上艰难和痛苦,却深表感谢。有些人在苦难中不免会说,有什么痛苦像我的痛苦呢?我不得不推荐他们看看上面那段文字,好生想想。让他们考虑一下有些人的情况要糟糕得多,而且要是上帝认为合适的话,他们的情况还要糟糕下去哩。
我前面已经说过,由于我过去的生活放荡不羁和冷漠无情,几个月来,我心里一直在强烈地反思。我环顾周围,考虑我来到这地方后,到底有哪些特殊的照顾出自天意,考虑着上帝多么慷慨地对待我。他不但没有按照我应得的罪那样惩罚我,而是减轻了我的苦难,反而为我提供了大量维持生计的东西。这使我得到了莫大的希望,原来我的忏悔被接受了,上帝会源源不绝地慈悲我的。
我这样反思以后,心情渐渐开朗起来。一句话,我的生活一方面是一种不幸的生活,而在另一方面却是一种受上帝慈悲的生活。我并不需要什么东西来使它成为舒适的生活,而是只要多少能懂得上帝对我的好心,知道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照顾我,让这种感悟成为我每天的安慰,这就行了。我正确地提高了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以后,就心情开朗,不再悲伤了。
我来到这儿已经这么久了,我从船上取出来的帮我过日子的东西不是已经用光,就是用得差不多了。我前面说过,我的墨水已经有一些时候只剩下很少一点儿了,我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往墨水里对水,到最后,纸上的字迹颜色淡得几乎看不到黑色了。只要还剩下一点儿对水的墨水,我就用它记下在哪一月哪一天发生过哪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在计算过去的时间中,我首先记起了发生在我身上的出于天意的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日期上却有一种巧合;要是我生性迷信,把那些日子看做是幸运的或者不幸的日子的话,我就可以有理由带着极大的好奇心来看待它们了。
首先,我注意到的是,我为了要出海,离开父母和我的朋友们,逃到赫尔去的日子,同后来我被萨累人的战舰逮住,沦为奴隶,是在同一个日子。那一年,我在雅茅斯锚泊地船只失事、死里逃生的日子,同后来的那年我乘小艇逃出萨累的日子,也是在同一天。
我出生的日子是九月三十日,而二十六年后,我就在这一天像出现奇迹似的保全了性命,当时,我被抛上了这座岛的岸边,所以我的放荡不羁和形单影只的生活是在同一天开始的。
我的墨水用光以后,接下来的是,我的口粮也吃光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从船上取出来的那些饼干。我一直尽量节约地吃这些饼干,只容许自己每天吃一片,这样吃了一年多,然而在接下来的将近一年中我完全没有饼干吃了,所以在又能吃上饼干后,有莫大的理由要感谢上帝,我前面已经说过,能做出烙饼来真是无异于出现奇迹。
我的衣服也开始破得很厉害了。至于亚麻布内衣裤,我已经好久没有了,只剩下几件格子衬衫,这是我从其他的海员的箱子里找来的,我一直小心地保存着。有许多回,我因为怕热,穿别的衣服受不了,只穿一件衬衫。对我大有帮助的是,我在船上所有人员的衣服中找到了三十几件衬衫。的确,还剩下七件海员的值班衣,但是因为穿上后太热了,没法穿。说真的,天气是热得够呛,用不着穿衣服,然而我没法赤身**地出去,不行,哪怕我想这么干也不行,再说这我想也不愿想,尽管我是独自个儿,没有别人。
我没法赤身**的理由是,我要是赤身**的话,就受不了那毒日头的晒烤,还不如穿上衣服好受一些。可不是,我经常给晒得皮肤上起疱。但是,穿上一件衬衫后,风在衬衫底下流通和吹过,比不穿衬衫凉快两倍多。我不戴便帽或者有檐帽,就不敢走在毒太阳底下。要是不戴帽子的话,太阳晒烤的威力在当地是这么厉害,由于阳光直接晒在脑袋上,只一会儿就晒得我头脑疼痛。但是,戴上帽子,不一会儿,就不痛了。
我说过,我把我宰杀的动物的皮都保存下来了,我是指四只脚的动物的皮,我用一根根木棍把它们摊开,挂在阳光里;经过晾晒,有几张皮晒得又干又硬,派不上什么用处,而其他的看来倒很有用。我用皮子做成的第一件东西是一顶保护头的大便帽,有毛的那一面在外面,用来挡雨。这顶帽子我倒做得不错。接下来,我完全用皮子做了一套衣服,这就是说,一件衬身服和一条齐膝盖的裤子。衣服和裤子都很宽松,因为我不是用它们来保暖,而是用来防日晒的。我千万不可忘了承认,衣裤做得糟糕透顶,因为我不但是一个差劲的木匠,而且是一个更差劲的裁缝。尽管这样,我做成的衣裤虽然只能凑合着用,它们倒还挺管用哩。我在户外碰巧遇上雨的时候,由于我的衬身服和便帽是毛皮在外面的,我的脑袋身子倒很干。
干罢这些,我花了许多时间和心思,造了一把伞。我确实极需要一把伞,而且很想做一把。我在巴西看到过做伞,在那儿热得没命的天气里,伞是非常有用的,而我觉得由于这儿接近赤道,处处很热,而且更热。再说,我不得不频繁地外出,对我来说,伞是最有用处的东西咯,既可挡雨,又可防晒。我不知花了多少苦心和时间,总算做出了一把看起来勉强还可以凑合的东西。可不是,在我自以为找到了做伞的窍门以后,我在做出一把合我心意的伞以前,还做坏了两三把。但是最后,我做出了一把可以说是马马虎虎过得去的。我发现主要的困难是伞要能收拢。
我能把它撑开,但是它倒不下来,收不拢;那它就没法携带,除非一直撑在我的头顶上。这行不通。不管怎样,我说过,我最后做的一把伞是能撑开又能收拢的,用皮子做的面子,有毛的一面在上面;这样,它像一个遮篷那样有效地为我挡雨和防晒,我可以在最热的天气出去,比以前在最凉快的天气出去更好受。在我不需要它的时候,就可以把它收拢,夹在我的胳肢窝底下。